程华的话说完，绿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白釉青花瓷杯，里面的茶叶一圈圈的转着，就像是人的生命一样，总不知会在什么时候停下。

　　“皇贵妃娘娘，您……可是听到草民在说什么？”

　　绿荫抬头，轻声道，“程公子，你可知，这宫中，从未有过真正的秘密？”

　　还记得，几日前，就在涌泉宫中，蒋斌给自己留下的选择，到了现在，一直都在困扰着她。

　　“娘娘说的是，只是……草民认为，喜欢一个人，原本就是自由的，不该受到任何束缚。”

　　“这话要是放在宫外，本宫倒是佩服你的爽直，可如今，你我都在宫中，这天底下，所有的算计，所有的阴狠，几乎都聚到了这么一金瓦红墙的四方天地，你说你在这个地方，即使是喜欢上一个宫女，却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儿，更别说是皇后娘娘！”

　　这话说着，绿荫已把手中的茶杯放下，扶着一旁的软枕站起身来，缓行到了程华面前，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眼神变的更为认真起来。

　　“公子，您的爱，与皇后娘娘来说，只会招来杀身之祸，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好处！”

　　程华放在双膝上的手，渐渐握成拳头，嘴唇紧闭，沉默了许久，才冷声说道，“皇贵妃娘娘，您还是先管好您自己个儿的事吧，至于草民这些微不足道的心思，您还是不要太过上心，始终和您没有任何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绿荫收回自己的手，身子向后倾着，显然，程华刚才的话，是有着其他深意的。

　　“薛侍卫的事情，并非凤栖宫的人清楚，即便殿下不知，可毕竟纸包不住火，你别忘了，当初到底是谁送你进宫，又是谁让你与自己的情郎天各一方，这个人，可从未真的想要给你保守秘密，当然了，若是你愿意效忠与他的话，兴许还会有些变化。”

　　“他……到底和多少人……说了薛郎的事儿？”

　　程华看着绿荫如此焦虑的样子，倒不似刚才那般高高在上，这样的她，真不像是个一人之下的皇贵妃娘娘，果然出身这种东西，到头来，还是会影响着一个人的性格。

　　若是换做了傅锦玉，想必她一定会更加坦然自若的面对，毕竟都已经发生的事儿，再怎么惶惶不安，都绝无任何作用。

　　“之前说了多少人，草民还真是不清楚，但想来是没有传入宫中，毕竟有皇后娘娘给挡着，很多事儿，殿下也未必能知道，但这消息到了程府，便也算是到头了！”

　　绿荫虽然不如傅锦玉处变不惊，但却也算是个机灵之人，程华虽然只是三言两语，但她已经明白了对方真正的意图。

　　待他把话说完，绿荫倒也并未犹豫，直接从自己袖口，拿出一把有些破损的折扇，递到了程华面前，“云巧在水塘边，捡到的东西，并非只有纸条一样，还有这把纸扇，上面的水墨丹青，该是内宫太监才会拥有的赏赐之物，程公子，您顺藤摸瓜，自然能查到点什么。”

　　程华接过绿荫递过来的纸扇，这女人倒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的。

　　她知道薛寒的命运，此刻就掌握在了他这个程家大少爷的手中，如今那这么一个重要线索，来还如此大的人情，倒也值当。

　　“喜鹊枝头，草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佳玉皇贵妃生前，一直都很喜画喜鹊，应该没错吧？”

　　绿荫点了点头，她虽是并未见过佳玉皇贵妃真人，但毕竟是殿下的生母，自是在宫中也是听说过些闲言碎语，尤其那一手丹青作画，可谓是出神入化。

　　“佳玉皇贵妃，原本就出身于江南，之后追随先帝，来到这纷杂的京城，更是从一平民小户的柔情姑娘，一跃成了后宫的嫔妃，这样的女子，人人都认为，江南女子，只懂妩媚动人，并不如千金小姐那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凑巧的是，娘娘并非那种胭脂俗粉，更是水墨画中的好手！”

　　绿荫一番长篇大论，倒是让程华觉得，这位皇贵妃娘娘，瞧起来，倒是个不问世事的主儿，但实际上，她却是知晓这宫中的每一件事儿，真所谓是深藏不漏。

　　“皇贵妃娘娘，您可知，这宫中是否还藏有佳玉皇贵妃画作？”

　　“有倒是有，只是……”绿荫说到了这，便有了些犹豫，瞧了程华几眼，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把纸扇，磕磕绊绊，总算最后一气呵成，“佳玉皇贵妃的画作，原本在皇贵妃位被废的时候，就该全部烧毁，但殿下不忍，就偷偷藏起来几幅，全都在龙隐宫内。”

　　“娘娘说的，可准？”

　　绿荫笃定的点了点头，便是悄声说道，“这事儿，宫中的老人都清楚，准不会错，只是……程公子，若你想要瞧瞧那些画，怕也是一件难事。”

　　“皇贵妃娘娘，草民自然有办法，就无需您操心了。”

　　程华从软塌上站起，在自己的苏绣暗纹的长袍上拍了拍，这缎子甚好，却也有不完美的地方，便是那空气中的尘埃，总愿粘在上面，失了美好。

　　“时辰不早了，草民先行告退！”

　　行了礼，也不做更多停留，转身便要离开，可这还没走几步，绿荫便跑上前来，拦下了程华。

　　“程公子，本宫与薛寒的事儿，真的了解了？”

　　“若凤栖宫的人不说，便不会有人再提起。”

　　“凤栖宫的人……”

　　绿荫拉长音儿的小声嘀咕着，秀气的眉头，也微微皱起，牙齿咬着下唇，些许的血腥味道，很快便在口腔之中蔓延开。

　　“是蒋斌，程公子，蒋斌奉旨秘密督建皇贵妃陵寝，在这期间，有不少娘娘生前喜欢的遗物，全部都运往皇陵，若说，此时此刻，除了殿下以外，还有谁能拥有皇贵妃的东西，怕也就只有蒋斌一人了。”

　　绿荫一直都清楚，程华自然知道，自己为何要把这么一个重要的证据给藏起来，除了知道这纸扇原本的主人是谁以外，便也找不出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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