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浆糊层内，有大量液体，看着像血水。而透过浆糊层，隐约可见血水中漂浮着人手、人脚，还有两颗明显的头颅。

　　林墨数了数，共有八只蚕蛹，个个呈纺锤状，只是大小不同，却无一例外，包裹密封完好，血水没有半点儿洒漏出来。

　　唯独林墨猜测不出的第九只木箱里，裹在密封不严实的蚕蛹中的，乃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瞧不分明，但却软塌塌地不停往外渗血水。

　　那股血腥和恶臭，皆是从这堆蚕蛹中散发出来的。

　　九只木箱中洒满了药粉和香料，看得出，钱多不仅仅用这些吸收血腥味儿，还用它们隔潮。

　　只是，令人莫名其妙，除了这些香料和药粉，这九只蚕蛹每只上面还沾染着泥土。

　　那八只密封完好的尚且罢了，单这只不停渗血水的蚕蛹，一大半都被泥土覆盖住。

　　泥土混合着香料与药粉被血水打湿，和成了黏糊糊的泥巴，牢牢粘在蚕蛹上，看起来，说不出的恶心。

　　林墨和龙旭尧正凝神观察，屋角突然传来一声歇斯底里的喊叫：“厉鬼！厉鬼杀人啦……”

　　林墨和龙旭尧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花，顾立福已冲过来，抱起淌血的那堆蚕蛹，拔腿便跑。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二人双双愣住。

　　他们俩方才太专注于从房梁上取木箱，竟把活生生的顾立福忘了。

　　不过，有龙旭尧在，顾立福岂能翻得起大浪？

　　纵身一跃，龙旭尧已挡在顾立福身前，劈手一掌，直直将顾立福拍翻在地。

　　才弯腰将顾立福拎起来，房门“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凌威正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瞧着屋内摆放一地的蚕蛹。

　　“人都带回来了？”龙旭尧问。

　　“嗯？”愣了下，凌威才回神：“不曾，我走到一半又回来了。”

　　说着话，凌威的一双虎目，依然死死盯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蚕蛹。

　　“你为何返回？”

　　“属下突然想起来，只把钱多的贴身小厮和花匠寻来怕是不够，怎么着江汉成都是受害者。

　　故，我让他们去了，自己又返回来安排兄弟去江府走一趟，把江汉成的贴身小厮，也偷偷捉来问话。”

　　“倒还长了点脑子！”龙旭尧的表情终于缓和下来。

　　被自家王爷称赞，凌威的胆子立刻肥了不少。

　　他将顾立福怀中还在淌血水的蚕蛹一把夺过来，凑在鼻端嗅了嗅，满脸嫌弃地问：“墨姑娘，这是什么玩意儿？怎地如此臭不可闻？好恶心！”

　　“之前就是它流血水，渗出房梁上的木箱，淌到了你脸上。”林墨走上前，接过凌威手里的蚕蛹。

　　意味深长地睨了凌威一眼，她缓缓道：“我之前也不知这一包是什么东西，现在，我想，我知道了。”

　　“是什么？”龙旭尧和凌威同声问。

　　“内脏！”

　　林墨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晴空霹雳，一下子把龙旭尧和凌威炸晕了。

　　龙旭尧还能憋住，凌威却已恶心得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接到报案后，大伙儿便急急忙忙赶来翰林宫学，谁都没顾上吃晚饭。眼下大半夜都过去了，个个腹中饥肠辘辘，凌威能吐出什么来？

　　眼瞧着他将胆汁都吐了出来，林墨不忍道：“明明早就知道了，怎地还这么大反应？

　　凌将军戎马一生，难道以前随王爷纵横沙场，不曾见过肠油横流的断臂尸骸？

　　罢了！眼下我手脏，凌将军自己去我药箱里取两粒醒脑养胃丸服下吧，会好受一些！”

　　“我……呕……”又呕了两下，凌威跌跌撞撞走到八仙桌前，打开药箱寻了药丸服下。

　　待气喘匀了，他才苦着脸道：“便是早就有了思想准备，这也实在太恶心了。

　　墨姑娘，我当真佩服死你了，你居然能拿着它跟没事人儿似的。难道你都闻不到血腥和恶臭，不觉恶心吗？”

　　“怎么可能闻不到？我又不是死人！”林墨掩在丝帕下的小脸虽瞧不见，柳眉却轻轻蹙起。

　　定定瞧着手里的内脏蚕蛹，她的目光堪称温柔，内里还带着点点水光，莫名让人觉得她很难过。

　　她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感情：“凌将军有所不知。

　　在我看来，这些内脏，乃是受害人们身体的一部分。

　　不久前，它们还支撑着他们主人的生命，令他们的主人活蹦乱跳，与我等一样，欢歌笑语、畅快人生。

　　可如今，它们却变成了一堆令人作呕的污秽。

　　好端端一条鲜活的生命陨落，倘若它们也有喜怒哀乐，这般被人嫌弃厌恶，大约会哭吧？”

　　凌威一怔，胃里翻滚的难受登时缓解，鼻子竟有些发酸。

　　是啊！

　　不久前，这还是鲜活的生命，和他们一样，能吃能喝能跑能跳。甚至，比他凌威更加年轻，更加朝气蓬勃。

　　可是眼下，却变成了这般模样。

　　倘若不是林墨今夜坚持掘地三尺，倘若不是机缘巧合让他凌威发怒用火把燎到房梁上的木箱导致血水渗出。什么时候，这些可怜的、被人屠杀的少年学子们，才能得见天日？又有谁，能为他们沉冤昭雪？

　　只因怀着一颗尊重生命的慈悲之心，所以，在林墨的眼睛里，没有让人作呕的、无比恐惧的污秽，只有一条条刚刚陨落的、无辜的、令人心疼的生命。

　　凌威尚在感慨，林墨已不再理睬他，自顾捧着那堆装有内脏的蚕蛹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她从药箱里取出把小剪刀，剪下一块蚕蛹，对着烛光仔细瞧。

　　没瞧出来是什么，她索性将蜡烛拿过来，将这透明状的浆糊块蚕蛹用剪刀夹住，放在火苗上炙烤。

　　不知是不是沾染了尸油，这东西才接近火苗，尚未碰到，便“刺啦”一声蜷缩起来，将林墨吓了一跳。

　　龙旭尧赶紧拎着顾立福凑过来。

　　林墨没有看任何人，她只瞧着剪刀上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被火苗烧成一团黑色的小球，看不出是什么。

　　凝视片刻，林墨摘下面上丝帕，将它凑到鼻端轻嗅。

　　“到底是什么？”龙旭尧和凌威同声问。

　　“胶！”

　　“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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