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思维跳跃得很快。

　　马宣的身材比顾立福矮小，他的腿又没完全长好，走路时身子微微佝偻，能缩在顾立福身后被顾立福彻底挡住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千钧一发之际，马宣是怎么冒出来的？他为何，来得如此快？

　　并且，他是什么时候把门推开的，为什么，林墨没有听见声音？

　　要知道，从两个小院后面仓房绕过来，哪怕是个腿脚灵活的健康人全力奔跑，也需要半盏茶的时间。

　　这半盏茶的时间，加上马宣砸开院门，闯入东厢房偷袭顾立福，完全够顾立福掐死林墨了。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今晚小院里发生的一切，马宣都知道。

　　也就是说，之前，马宣其实一直潜伏在距离林墨非常近的地方。

　　这个地方，极有可能就在林墨居住的这间东厢房之内。

　　等于证明，在林墨、钱多五人深夜偷窥马宣挖地种花的这些日子，马宣，其实也在偷窥他们。而且，比他们偷窥得更加隐蔽，也更加深刻。

　　原本相互偷窥的感觉便令人毛骨悚然，再想到今夜自己屋子里明着潜入了一个顾立福，暗地里还隐藏着个马宣，林墨素来喜行不怒于色的小脸竟白了白，脊背上的汗毛也在顷刻间竖立起来。

　　她终于明白龙旭尧为何不顾男女大防，执意要在墙壁上开个小窗。甚至头脑发热，说出晚上要偷偷来东厢房陪她的荒唐话了。

　　不管这四名疑点重重的少年哪一个有所行动，对于林墨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不过林墨冷静惯了，即便心思百转、惊惧到了极限，她的表情依然从容淡定，并未流露出太多惊慌失措。

　　显然，她这样的反应有些出乎马宣的意料。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小铁锨，马宣勾唇：“白公子很冷静嘛！

　　难道，你就不担心我把顾公子给打死了，然后被人诟病你我合伙，谋杀了顾公子？”

　　“合伙谋杀？”林墨的声音四平八稳，没有惊讶，也听不出嘲讽：“马兄很有分寸，便是千钧一发之际救人，出手亦知轻重。

　　你刚才是用铁锨平拍下去，并没有用锐利的边缘去铲顾公子的后脑和脖颈。而且，你将力道掌控得极好。

　　所以，顾公子只是暂时被你打晕，根本没有生命危险，又何来你我合伙谋杀之说？”

　　“嗯？”马宣终于抬头看向林墨。

　　盯着林墨的眼睛，他挑眉笑道：“是啊！白公子上回便说你学过医术，可以帮我治疗腿伤。

　　我却没料到，白公子的医术如此精湛，连看都不用看一眼，便将顾公子的情况分析得如此清晰通透。

　　并且，连我用铁锨什么部位袭击顾公子的头颅什么部位，都了然于胸。

　　这倒不像医者的望闻问切，反而，更像高明的仵作验尸呢！”

　　说出“仵作验尸”四个字，马宣将手里的小铁锨举起来，在林墨眼前晃了两下。

　　林墨的眸光登时一黯。

　　之所以没有先检查顾立福的伤势，乃是因为她不信任马宣。

　　试想一下，倘若她弯腰或者蹲下给顾立福检查疗伤，马宣却突然挥起小铁锨对着她的后脑勺来上一下，那会是什么结果？

　　林墨不想去了阴曹地府都搞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死的，所以，马宣一问，她便顺口做答。

　　她倒是没料过，马宣的思维如此缜密，记忆力如此强悍，分析能力，更是如此犀利敏锐。

　　仅仅是她一个小小的职业习惯，连她自己都忽视了，却能被马宣瞬间抓住，一针见血地分析出她的身份。

　　这个少年，真的学业不精？

　　他的成绩，真的是中不溜吗？

　　目光闪了闪，林墨若无其事地问：“马兄怎么会突然过来？难不成，你之前就趴在我们的院墙之上，听见我与顾公子的争执，才翻墙而入来救人的？

　　或者，你一直躲在我屋子里。

　　所以你才没有开门，我也没有听见你进来的脚步声？”

　　这般问，林墨自有她的道理。

　　猜测和证实是两码事，只要她自己死咬着不放，马宣即便再怀疑，也无济于事。

　　但要想摆脱马宣的死揪着不放，她必须先声夺人。

　　果然，林墨说完，马宣皱了下眉。

　　耸耸肩，他放弃之前的问题，不悦道：“我当然不是躲在你屋子里，也不会趴在你们院墙上偷窥，我只是在自己院子里种花翻地罢了。

　　之所以我开门进来白公子都没有留意，那是因为我平素轻手轻脚惯了，原本也不会发出什么声音。”

　　马宣这般毫不掩饰地说出自己大半夜在院子里种花翻地的事实，还坦诚自己走路轻，不会发出声音，林墨的心情反而有些沉重。

　　抿抿唇角，她再问：“那你怎么知道顾公子想杀我？”

　　“我不知道顾公子要杀你。”看了林墨一眼，马宣意味深长道：“是钱公子太猖狂，闹得动静太大，吵到我了。

　　虽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最好。

　　但，我不是圣人，亦不是神仙，不过一墙之隔，我便是不想听，都做不到。

　　更何况钱公子这般行事，万一把江公子打死了，势必会牵连你我。

　　所以，我才打算过来阻止钱公子。”

　　“可钱公子最喜欢欺负的人是你！”林墨脱口问道：“凭借马兄一人之力，如何阻止得了他？”

　　“我一人之力自然不行，但，还有你白公子！”

　　“嗯？”

　　见林墨似乎不解其意，马宣瞧着她的目光中浮升起一抹戏谑：“当日白公子看不惯钱公子等人群殴我，都能假扮夫子冒险相救。今日遇到江公子逢难，又岂会袖手旁观？

　　只要你与我一起阻止钱公子，即便钱公子还有顾公子相助，那也是二对二，我们总有些胜算。

　　我倒是不曾想，还没将江公子救下，便先一步救了白公子你。

　　现在倒是好了，我们先行打晕了顾公子，少了一位潜在对手。白公子觉得，这算不算是你我缘分使然呢？”

　　我们先行打晕了顾公子？

　　你我缘分使然？

　　一阵恶寒，林墨垂眸浅笑。

　　好一个心机深重的布衣少年，临死都要拉个垫背的。

　　倘若如此明显的算计都能被称之为缘分，那这世上的有缘人，当真太多了。

　　不过马宣说得也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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