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定地瞧了顾立福好一阵，林墨才问：“顾公子何出此言啊？”

　　许是林墨的目光太镇定、太平静，也太无惧，顾立福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他先冲林墨鞠身一拜，这才小心翼翼在桌前坐下，只是，屁股仅仅坐了半张椅子，像是随时都打算逃跑。

　　“是我唐突了。”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顾立福笑得十分僵硬：“下学后夫子才带你过来，白兄岂会知道这屋子不干净？”

　　“这屋子……不干净？”林墨的眼睛微眯：“顾公子能否说得直白一点？我听不太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凑近些，顾立福压低声音道：“白兄有没有听说，隔壁院子里住的那六个人，皆无故失踪了？”

　　“失踪了？”林墨佯装迷惑：“怎么会？难不成他们的家人反对他们继续在翰林宫学就读？这倒是奇了！”

　　“哪里是他们的家人反对，是……是……”顾立福急得额头上直冒冷汗，却又有些说不下去。

　　咬咬牙，他脱口道：“我觉得，他们都死了，被人杀死了。指不定，尸体就埋在隔壁院子里！”

　　心头大惊，林墨面上却毫无变化：“顾公子是觉得白墨住在你们院子里不方便，故意来吓唬我的吗？

　　若是顾公子不想与白墨同院而居，我可以……”

　　“不是不是……”顾立福急得摇着手站起来：“我绝无此意，我只是，我只是觉得白兄与别人不一样。所以，想让你帮帮我。”

　　这话说的好生奇怪。

　　什么叫她林墨与别人不一样？哪儿不一样了？

　　为什么，顾立福觉得她这样一个又瘦又矮的小小少年，能帮他？

　　不过，有人主动跑来跟她谈顾立辉六人失踪事件，还一张嘴就说顾立辉六人被人杀死埋尸，这是好事。

　　面不改色地请顾立福坐下，林墨问：“我不知道自己能帮顾公子做什么？

　　不过，顾公子既然专程造访，那，只要是白墨能够帮得上的，一定会帮。

　　只是，顾公子说的话太过混乱，又极其匪夷所思，白墨听不懂，也没办法相信。

　　倘若顾公子真心诚意相求，还请如实奉告。否则，恕白墨爱莫能助！”

　　“当然，我明白。”像是没看见林墨请坐的手势，顾立福只顾擦汗，声音里还透着一股为难：“其实……其实并非我不说实话，而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如此！”装模作样想了想，林墨好心建议：“顾公子就从隔壁六人失踪开始说吧！”

　　“嗯！”端起桌上的茶，顾立福一饮而尽。

　　这杯茶成功浇灭了顾立福的紧张和局促，他重新坐下：“半个多月前，我们上痒西院两个学馆的学子商量着去凤凰山踏青起诗社。

　　这是一桩雅事，大家兴高采烈，基本上都参与了……”

　　“等等！”林墨突然打断顾立福的话：“什么叫大家基本上都参与了？难道说，还有人没参加吗？”

　　“当然！”想都没想，顾立福脱口道：“踏青乃是游山玩水之事，自要携带女伴以示风流。像马宣那等穷鬼，如何请得起盛京最好的花娘充门面？

　　再说，我等也不喜这种下等人参与，故，压根就没邀请马宣。”

　　居然还有这一茬。

　　眸光黯了黯，林墨道：“如此，顾公子继续说吧！”

　　“好！

　　当日，我们每个人都从盛京有名的勾栏院销金窟内高价请了花娘，大家开开心心去了凤凰山。

　　可是，在凤凰山上，我们起了点冲突……”

　　停下话题，顾立福看了林墨一眼。

　　但见林墨听得认真，面上也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心头安定，松了口气继续道：“白兄今日也看到了，其实，最喜欢惹事的人是钱多。

　　钱家有钱有势，我们这些人都忌惮钱多，不得已，才总是同他一起胡闹。

　　原本我们仨与隔壁小院那六人就不合，瞧见他们六个带来的花娘竟是丽香院的几位头牌姑娘，比我们其他人的都要好，钱多当时脸上就有些挂不住。

　　后来……后来大家打了一架，不欢而散。”

　　林墨等了一会儿，不见顾立福有下文，不由问：“顾公子是怀疑，隔壁六人乃是被钱多所害？”

　　“我……”面上有些迟疑，最后，顾立福却点了点头：“可能吧！我觉得就是钱多。”

　　“也就是说，隔壁六人乃是当日在凤凰山失踪的，你怀疑钱多在凤凰山杀死了他们？”

　　“不是不是！”顾立福一下子激动起来：“倘若是在凤凰山失踪，这院子里岂会闹鬼？他们的鬼魂当留在凤凰山变成孤魂野鬼才对！”

　　“这院子里闹鬼？怎么个闹法？”

　　“白兄有所不知。翰林宫学管教严格，虽不太干涉我等在外面喝花酒之事，却极其维护名声。

　　故，当日在凤凰山发生了群殴，我们也不敢让外人知晓。

　　便是钱多，都在返回时跟没事儿人似的，专门上前与隔壁六人说了几句话。”

　　林墨恍然大悟。

　　这才是顾立辉六人不可能在凤凰山遇害最有力的证据。

　　因为翰林宫学注重名声，凤凰山上有无数寺庙，学子们携带花娘踏青只是附庸风雅，并不敢亵渎神灵、胡作非为。

　　所以，一掷千金身陷温柔乡只是个噱头，其实都是这些半大少年满足虚荣心的一种表达方式。

　　他们本质上还是循规蹈矩的学子，尤其是集体外出的时候。

　　因此，不管在凤凰山上曾如何争锋相对、剑拔弩张，上山时热热闹闹去了多少人，返回时，他们依然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一个不少地同时离开。

　　这是林墨入学西院以来，翰林宫学唯一令她称赞之处。

　　团结！

　　好也罢，坏也罢，翰林宫学的学子们都极其维护这所皇家宫学。

　　他们有很强的荣誉感，哪怕表面做样子，也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得非常团结和睦。

　　就凭这一点，凤凰山就不可能是顾立辉等六人的遇害地点。

　　顾立福的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就没想要再关上。

　　不见林墨反驳，他继续道：“我们下山之后，各自遣散花娘，大多数人都回家去了。我们两个小院的九个人，却不约而同都返回了翰林宫学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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