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致远曾教导白懿轩和林墨，想确定病患是否真的疯了，主要评判标准是对方的精神状态和交谈时的语言表达能力。

　　可是钱四海的舌头断了，无法说话，想通过交谈来评判他是不是疯子完全不可能。

　　然，钱四海之前的行为林墨和龙旭尧亲眼目睹过。其暴力倾向严重，情绪狂躁不安，整个人都陷入不正常的癫狂状态乃是事实。

　　因此，林墨真正想要确认的，乃是钱四海是否被人下毒？是否曾经服用过可以造成神志不清、思维混乱的药物或者毒物？

　　三人重新回到耳房，林墨先让龙旭尧用掌风透过铁门将钱四海劈晕，待封住钱四海的穴道使其昏睡，林墨才开始给钱四海把脉。

　　果然，钱四海的脉象虽有些虚弱，却很平稳。体表除了自己狂躁不安时留下的伤痕，亦没有明显异状。

　　保险起见，林墨又让钱国豪将钱四海这两日的用药和膳食残渣取来查看一番，确定钱四海的认知、情感、意志和行为等严重障碍并非毒药所致，遂向钱国豪说明情况，与龙旭尧告辞离开。

　　坐上马车，二人心情均有些沉重。

　　见林墨从钱府出来后便始终垂眸不语，龙旭尧心下焦急，不由安慰道：“墨儿，钱秀秀虽未及笄，但却是个姑娘家。与人私通是多么隐秘羞耻之事，便是钱满仓和钱四海也未必都清楚。

　　你且莫急，今日我们只当出来逛逛。我相信，案情迟早都会水落石出的。”

　　“王爷错了！”抬眸，林墨冲龙旭尧笑笑：“钱秀秀与人私通之事，钱满仓和钱四海不但知道，而且还一清二楚。

　　故，你我今日此行，不但有收获，收获还大得很！”

　　“为何这般说？”

　　“因为钱秀秀被匪徒掳走近一个月未曾找回，钱府都没有透露出任何消息。可钱秀秀才委身于李少卿的当晚，便被钱家人捉奸在床。这本来就是设计好的移花接木！”

　　龙旭尧一怔，继而恍然大悟。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别说是钱家这等豪门大户，便是普通百姓之家，尚未出阁的姑娘不明不白地被歹人掳走一个月，三岁小儿也知其清白不保。

　　这种情况下，丢失的姑娘在家人心目中，死了反倒干净。

　　偏偏钱秀秀失踪一月，却又突然出现在丽香院，这简直就是钱府最大的耻辱。

　　以钱满仓和钱四海的为人之道，将钱秀秀当做洪水猛兽，赶紧划清界限还差不多，怎么可能不顾及得罪大理寺和李元杰的风险，公然闯入少卿府去捉奸？

　　更遑论，李元杰为钱秀秀赎了身，钱秀秀便是李元杰家的奴婢，是死是活都不干钱府的事，钱家人怎会蠢到自爆自家姑娘的短处和不堪，专门跑去盛乾帝面前告御状？

　　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无非是想把钱秀秀的淫.荡与失踪一月之过，全部转嫁到李元杰身上罢了。

　　横竖钱秀秀是死在李元杰身下的，有那么多人亲眼目睹，李元杰本人又供认不讳，那么，这个黑锅李元杰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反正孰是孰非也只有个别人知晓，外人只会当做李元杰孟浪，又岂知钱秀秀的过往种种？

　　当真好算计！即便钱秀秀已经成了钱府的一颗废棋，也要拉上李元杰这个有身价的垫背者。

　　故，林墨说的没错。钱满仓和钱四海不但对钱秀秀早在一年前便失身于某人清清楚楚，甚至有可能，钱秀秀失踪近一个月都未找回，亦有他们父子二人的功劳。

　　见龙旭尧眸光黯沉，深邃中隐着点点怒意，林墨便知他已了悟。

　　轻叹一声，她又道：“想钱家在盛京的地位和名望，即便钱满仓和钱四海都健康无事，对这种豪门丑闻，他们也会绝口不提，岂能对你我如实相告？

　　所以，我原本就没对今日之行报太大希望。”

　　“嗯？”龙旭尧微微一怔：“那你？”

　　“我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目光轻轻扫向车窗外，林墨淡然道：“看来，王爷和我今日的运气还不错！”

　　不等龙旭尧发问，林墨又道：“在给家主验尸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大老爷的疯魔，一定也查不出任何端倪。

　　可正因为查不出端倪，此事才显得蹊跷。

　　王爷乃皇室出身，皇族之间明争暗斗您最是清楚。

　　大家族固然没有皇族争斗那么残酷血腥，但也差不多。许多藏污纳垢都有情非得已的理由，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艰难。

　　那钱满仓和钱四海被这种环境浸淫了一辈子，一个是钱家家主，另一个是家主一人之下的长房大老爷，身份与地位何其尊贵？单是瞧他们对钱多进行长期折磨的手段，多少也猜得出这对父子的心性。

　　这样的人，岂会只具备普通人的承受力？

　　傻子嫡长孙、钱多，以及钱秀秀这个地孙女，在他们眼睛里，不过都是握在手里的棋子罢了。

　　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继承人，一个被烙上钱家烙印的继承者。至于这个继承者是谁，其实并无太大干系。而一切阻碍这个继承人的，都会被他们轻易当做垫脚石，乃至抛弃。

　　只是，人到了一定年纪，心态便会日渐平稳，更加渴望亲情和团聚。

　　故，钱满仓父子的内心也陷入矛盾。

　　那日钱多沐休结束返回翰林宫学，发现傻子嫡长孙不见了，钱满仓和钱四海应该恨毒了钱多，巴不得钱多早点死掉。

　　而最最关键的，乃是他们生怕自己的罪行暴露，招来世人诟病，不利于钱家。

　　担惊受怕，他们才会双双病倒。

　　这种情况下，他们最先考虑的乃是如何封住钱多的嘴巴，如何把真相永远埋葬掉，而不是痛哭流涕，忏悔哀悼自己曾经对钱多犯下的罪行。

　　所以，在得知傻子嫡长孙真的被钱多杀害，钱多又被顾立福杀死的消息后，钱满仓和钱四海会有片刻的难过。

　　但这种难过会被突如其来的轻松感迅速淹没，他们会在第一时间赶紧从子孙中再挑选出一名听话的傀儡取代钱多。

　　这是一个大家族的悲哀，同样也是这个大家族新生的唯一机会，作为家主和大老爷，他们父子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哪有那么多时间去伤心难过，又怎么可能病情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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