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当日我沿着墙根挖了一溜，马宣又继续挖了一溜，我瞧见他已经将好端端的一圃兰挖了过半，那些刨开的坑洞内皆是碎骨头，我便先入为主地认定所有的兰下，都埋着残羹剩饭。
而事实上，这便是马宣的障眼法。
因为，前天夜里不管是我挖过的地方，还是马宣自己挖过的地方，都只是雪花的外围，以及雪花的六个花瓣，根本没有触及雪花的花心部分。
偏偏对于一片雪花来说，落地后，最先融化的部分，便是发散型延伸出去的六瓣，中间的花心部分，才永远是雪花最后融化的地方。”
“这……”凌威瞪大眼睛：“这马宣搞那么麻烦做甚？好玩儿吗？”
“你怎地和李元杰一样蠢笨？”龙旭尧终于忍不住接嘴道：“墨儿已经说的如此清晰了，你还没听懂吗？
马宣将这一圃猩红色的血兰种植成雪花状，并且，恰恰在夕阳西下之时开花，你当这都是巧合吗？
这是马宣一早就算计好的。
马宣对雪花有着近似于本能的偏执，血兰傍晚怒放，形成漫天血光，那不是马宣对他死去的爹娘的祭奠又是什么？”
凌威恍然大悟：“是最后的祭奠吗？”
“对！”林墨点头：“就是最后的祭奠！
六瓣雪花，六瓣的血兰，顾立辉六个人的内脏。
典型的偏执型人格，他在力求完美。
哪怕劫持绑架大文学等人的计划失败，马宣也不愿影响他这份最后祭奠父母的孝心！”
“走吧！”林墨转身：“我们现在就去把顾立辉他们的内脏挖出来证实一下……”
这场与马宣的豪赌，林墨注定是赢家。
当龙旭尧和凌威将花圃内所有的兰全部挖掉，在雪花的花心处刨开一个大坑洞时，林墨便知道自己赢了。
因为，一股专属于尸体的腐臭气息迅速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便是天已然擦擦黑，都引来一大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很显然，这回马宣是下定决定用顾立辉六人的内脏做花肥的，六名学子的内脏没有用树胶包裹，就那么大喇喇地丢在坑洞里。
像是害怕兰吸收不了这样的养分，马宣在埋它们之前，用杀猪刀好心地切过。眼下被水一泡，显得乱七八糟。
林墨蹲下，在那堆乱七八糟里挑挑拣拣，大致拼凑出心脏、肝脏、胃以及肾脏，确定是六副无疑，这才道：“王爷！传令给虎贲军大哥们，将这些内脏全部带回大理寺吧！
顾立辉六人失踪遇害案、方梦茹在定北王府门口切腹自杀案、钱多江汉成遇害案，以及大文学等人被劫持绑架案，可以一并审理结案了。”
……
两日后，林墨依然一身翰林宫学学子服饰，男装打扮，拎着只食篮，来到大理寺牢房。
当日关押张屠户的牢房，眼下已经改成关押马宣了。
许是马宣所犯血案太惨绝人寰，狱卒们不但给他套上枷锁，还拴上了沉重的脚链，以至于马宣想在牢房内走一走，都十分困难。
林墨让狱卒将马宣身上的枷锁与脚链全部打开，在马宣对面席地而坐。
马宣怔怔地看着她，直到林墨将食篮内的饭菜一盘盘端出来，又给俩人各自斟满酒，马宣才开口问：“白墨？你的真名叫什么？”
“林墨！”
“林墨、林墨……”呢喃两遍，马宣勾唇一笑：“真好听，不过，太硬朗了些，像男子的名字，不大适合女孩子。”
“对！”林墨将酒杯端起来，递给马宣一杯：“因为我乃家中独女，大约爹爹望女成凤，一心想要我长大继承他的衣钵，故，想把我当成儿子养，才会给我取名墨。”
“呵呵……”马宣的笑容愈发灿烂：“望女成凤……望女成凤？
林墨，你说，是不是这世上所有的父母，都希望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啊？
他们，为何如此自私？”
最后一声“自私”问出来，马宣已笑得泪流满面。
“有错吗？”林墨平静地看着他：“倘若你马宣有朝一日娶妻生子，你愿意让你的孩子碌碌无为，变成一个废人，任人践踏？”
马宣一怔。
半响，他猛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道是不是酒壮怂胆，待热乎乎的酒水下毒，马宣的眼睛里浮升起厚厚的阴霾。
“爹娘当然没有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爹娘乃是为了我们好，是为了让我们飞黄腾达、光宗耀祖，是想让我们今后出人头地，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但，这世上总有一些魔鬼。
他们总是喜欢破坏别人的幸福和快乐，喜欢破坏别人的梦想。
他们可以用嘴皮子杀人，可以肆无忌惮地无视别人的生命。
他们任意妄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因为他们有钱，他们便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趣，享受欺负人的快乐。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凭什么有几个臭钱就能掌控别人的命运，践踏别人的尊严，就能，随意害人杀人？
所以我没有错！我在替天行道！
我要纠正这不公平的待遇和世道，我要让这些有钱的纨绔们付出代价，要让他们罪有应得，要……”
“恭喜你！你终于把自己变成了你曾经最憎恨、最厌恶的魔鬼！”
林墨的声音不大，语气堪称温柔。
但这句话却像一杯鸩酒，顷刻间便毒哑了马宣的嗓子。
瞠目结舌地看了林墨许久，马宣终于丢下酒杯，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嘤嘤”抽泣起来。
他哭得很隐忍，并非嚎啕大哭，哭声如同他压抑的心情，让整个牢房都充满了悲怆的味道。
林墨一言不发。
她静静地看着马宣，悄无声息地陪伴着马宣哭，极其耐心地等待马宣彻底哭够。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马宣激动的情绪才得以缓解。
林墨掏出袖袋中的丝帕递给他：“擦擦吧！我的帕子是用药水泡过的，有提气凝神的功效。擦擦脸你会觉得舒服一点。”
“谢谢！”
接过丝帕，马宣将脸上的泪水擦干净，抬起头，看向林墨：“你真的很聪明林墨，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你到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吗？”林墨皱了下眉：“你从来都不是输给我，马宣，你只是输给了你自己，输给了正义！”
“……”马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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