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栈的路上,陈桂一路寡言少语,目光闪烁。她心思单纯,藏不住心事,沉阙一看便了然于心,问:“在想什么?”
她没回话。
“是不是担心寻剑之事会有危险?”
她摇摇头,有沉阙在身边,纵使前路凶险,她都有寄托。
“那是怎么了?”
她瞥他一眼,问:“你手心那道伤,是怎么来的?”
“这个啊,”沉阙举起手,轻描淡写道,“行走江湖,多有激斗,受些伤又不奇怪。”
倒也是,她思忖一阵,觉得是自己多心了。方才瞧见那伤痕,她不可避免地想到阿沉。当年,他替自己祭血时,那一道裂口,便是划在相同的位置。许是她太希望再见到阿沉,才会生出这种心思。
回到客栈,见天还尚早,又不急着上路,她便对沉阙道:“之前你不是答应教我武功么,趁有时间,教我几招吧。”
沉阙以笑应允,二人行至后院,相对而立。他问:“你想学什么?”
她想了想,道:“你那扇雨镖挺厉害的,教我如何?”
沉阙吃吃地笑。
“怎么?不愿意?”她撅起嘴,“小气。”
沉阙止住笑,道:“不是不愿意,而是这功夫不是一蹴而就的。暗器无情,我担心你还没学会,就先把自个儿给伤了。”
“别瞧不起人!”她嗔怪。
沉阙又道:“学武得要先把根基打好,比如蹲马步,挥拳之类,想你也没有这个耐心,况且时间仓促,亦没那么多工夫给你练。就先叫你一招应急吧。”
“好呀好呀!”她欢呼雀跃。
沉阙忽然上前,猿臂一伸,箍住了她的脖子。她吓了一跳,不知对方意欲何为。
跟着,温热地气息喷到她耳边:“歹徒偷袭,多从背后,你试试挣脱我。”
她一顿,而后手脚并用,胡踢乱踹,怎样都没能撼动对方分毫。
沉阙戏谑:“力气倒是大,就是没用对地方。”
对方的气息弄得她心猿意马,忽然,她灵光一现,张大口欲要咬下去——
沉阙适时放开她,她咬了个空,上下牙“咔呲”撞在一起,疼得她呜呜直叫。
沉阙哭笑不得:“没有哪门功夫是用牙咬的,又不是兽。”
她恼怒地瞪他一眼,觉得对方又在捉弄自己了。
沉阙朝她招招手:“过来,你试试制住我。”
她咧嘴一笑,信心满满。她别的没信心,对自己的力气还是相当有把握的。于是学着沉阙之前的动作制住他,几乎用尽全身力气。
沉阙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幽幽道:“欲要挣脱,得先攻击人最软的部位,方可拉开距离。”说着,他不轻不重用肘部击了下她的肚腹。她一声闷哼,尚未反应过来,就被捏住了小拇指。沉阙捏着那脆弱的指节朝外掰,疼得她嗷嗷直叫。待到她整个人都被疼痛所控,沉阙又顺势转为面对,道:“而后再打人最敏感的部位。”说着一拳击向她鼻梁。
“啊——”她紧闭双眼,抱头尖叫。
沉阙却在离她鼻梁只有半厘之距时收回拳风,待她睁眼,对方已恢复了坦然,浅浅道:“学会了么?”
她哑然,尚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来,你再试试。”沉阙说着又从身后钳制住她,“记住,用巧劲。”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出其不意曲肘攻击。沉阙一早料到,微微收腹,躲过一击。她又捏住对方小指,欲行下招。这次沉阙存心退让,由着她顺势转身,举拳击向自己鼻梁。
她一脸得意,以为自己就要得逞。沉阙却手一抬,生生握住了这一拳,笑吟吟地望着她。她气急败坏,加势出击,对方却顺着她的拳风将她推开。
“啊!“她一时失重,大叫着往后倒。沉阙一惊,赶紧将她拉了回来,没控制好力度,她整个人都扑在她身上,二人双双倒地。
落地的那一刹那,并不怎么疼,因为身下有个肉盾。只是感觉嘴唇触上了什么冰凉潮湿的物体,软软的,柔柔的。她定睛,只见沉阙放大的脸,二人双唇胶着在一起。她是大惊失色,沉阙却面无波澜。
她脸红得发烫,赶紧从地上爬起,背对着对方,心里七上八下,又夹杂着一抹悸动。
随后,她听到对方从地上爬起的声音。而后那人又欺近,礼貌道:“得罪了。”
她仍旧背对着,羞臊叫她不敢多看对方一眼。
沉阙觉得她这反应甚有意思,故意调笑道:“你害什么臊,又不是第一次。”
她一阵疑惑,回身奇怪地望着他。
沉阙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淡然道:“之前我受伤,你不是也是这般给我喂药的。”
霎时,她脸红得发紫。她还以为对方那时神志不清,原来他知道的!这下,她是又羞又愤,局促得干脆逃之夭夭,连招呼都没打。
沉阙望着她的背影,露出一抹温情的笑。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门主。”
他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见群青立在不远处,似是静候许久了。
他瞬间收敛笑容,漠然问:“什么事?”
“上官皇朝那边,有新动向。”
沉阙面色一紧,戒备地张望一圈,提步先行:“进屋谈。”
群青跟在后头,想起方才目睹的一切,不自觉捏紧了拳。
—————————————————————————————————————————————
经过方才那一番闹剧,陈桂难得地跟个大家闺秀一般,几个时辰没有步出房门。但到了晚膳时间就坐不住了,跑去沉阙那想找他一起用膳。可对方不知与群青在商谈什么,不但拒绝了,还不让她旁听。
等了一阵,那二人并没有结束的意思。饥饿难耐,她只好一个人食不知味地用完了晚膳。沉阙没空搭理她,她又不想独自回房间待着,百无聊赖中,她信步行至客栈的廊庑。廊庑无窗而通透,正是观景的好地方,她站在檐边,仰视漫天星辰。
京城的夜太过繁华,叫人忽略了苍穹之色,这儿的星辰,可比京城璀璨多了。然而她心中始终有股焦躁难平,一想到那二人还在闭门密谈,她忍不住用力踹了下扶栏,愤然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失体统!”
可刚泄了火,她又想起后院之事,不禁一手抚上了唇。那冰凉柔软的触感依旧鲜明,叫她心变得火热,脸亦跟着红了。
恍然间,一旁好似有动静。她侧首望去,见一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与她隔着十步之遥。那人并不过分注意她,只专心观景,脸上带着一抹惆怅。
她立时认出,这便是白日在悠然居有过一面之缘的俊俏少年。她此刻真是无聊得很,遂起攀谈之心,搭讪道:“公子。”
那人望向她。
她靠过去,礼貌道:“还记得我么?在悠然居,我们见过的。”
那人浅笑一下,回礼道:“记得的。”
“你也住这啊?”
那人点点头。
论套近乎,陈桂拿手得很,她道:“咱们真是有缘,在这偏远之地,竟能一再遇上。你来此,也是为了找卜先知解惑吧?”
那人目露失落:“可惜先生不愿开金口。”
“那些江湖高人,就爱拿捏作态。”她评论道。
那人又望向她:“那先生可解了你的惑?”
她挠着头,讪讪道:“倒是解了。”
“是么?”那人有些羡慕,“姑娘真是幸运。”
她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再看那人,他的表情叫之前更为失落了。她傻笑一阵,掩饰尴尬:“公子怎的总是这般愁云满面,是遇上什么难事了么?”
那人没有回答。
“干吗这么杞人忧天,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我活了近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那人敷衍地笑笑,问:“之前我见你与一名少侠同行,你们是江湖中人?”
她点点头。
“江湖中人我见过不少,少有你这般质朴无邪的。”
听到这,她忍不住抱怨起来:“就说我不适合行走江湖,连你这萍水相逢的人都能看出来。”
“哦?”那人心生疑窦,“既然心不在野,为何又要投身江湖?”
她欲畅所欲言,但一想到那些不要轻易透露底细的警告,以及这一路所得的教训,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只道:“身不由己啊。”
那人好似感同身受,喟叹:“是啊,身不由己,人活于世,多有事与愿违。”
“公子之后要去哪?”
“从哪来,归哪去吧。”她喃喃道,而后随口问,“你呢?”
“一路向西。”她答。
“向西?”那人眉毛一跳,“由来镇已临近国界,再向西,可就越界了。”
“那又如何?”她奇怪。
“你不知道么?”那人反问,“上官皇朝的臣民,越界是需要朝廷的通关令牌的。你有么?”
“啊???”她傻了眼,她孤陋寡闻,真心不知道还有这一出,“可是卜先知跟我说过,一路西行,便能得偿所愿。”
“得偿所愿也得你能越过西界呀。”那人话里多了规劝的意思,“西界之外乃定西国领地,定西与上官皇朝素不交好,朝廷在西界设下重防,亦是为了国民安全。”
“那我硬闯!”
“皇命明令,越界者,无论上官皇朝臣民,亦或定西人士,一律杀无赦。”
她浑身汗毛倒立,一阵彷徨,左思右想后干脆豁出去,一掌奋力击向扶栏:“我不管,既然我已走到这里了,便不能无功而返!”
那人一脸无可奈何:“你这是何必,就算你们江湖人士懂得武功,可西界官兵众多,你能以一敌百?”
她一时哑然,却忍不肯低头:“此行攸关天下,无论如何,我势在必得!”
“攸关天下?”那人笑出声来,“你又不是皇帝。”
“皇帝算什么?”她不齿道,“全天下都知道当朝皇帝软弱可欺,被摄政王踩得死死的,若不是礼亲王扶持,别说皇位,连脑袋都保不住。”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微怒,过后又显讳莫如深。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幽幽道:“其实为政为君,也同行走江湖一样,有许多无可奈何之事。”
她拧眉,表示不理解。
那人淡笑:“既然你一心如此,我也不便再劝了,愿你一路平安。”说完,他便拜礼离开。
陈桂站在原地愣了半天,心想,怎么自打来到西边,遇到的净是些神秘兮兮的人。
喜欢劫火令请大家收藏:(321553.xyz)劫火令艾草文学阅读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