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身上有这个婚约在吧,可是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没怎么定,这一纸婚约更像是两个长辈之间的一通儿戏,老夫人险些都要忘了这一茬儿。
可是说不管是一回事,放在眼前的这种情境之下,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沈临舟此言一出,老夫人眉心就皱的更深,对沈临舟说道:“无论如何,你二人之间没有成亲,就不算咱们沈家的人,更何况就算成亲了,那也是她娘家的事情,你做什么要往里头掺和?”
沈临舟是知道老夫人思想迂腐的,可就算如此,他更加无法忍受秦婳染在自己面前被秦家的人带回去,维护的意思十分明显。
“有些时候即便是家人,也存着恶毒的心思,老夫人常年在大家族里头,不可能没有听过那些腌臜事情,难道就算她父亲是个阴毒的人,老夫人也要任由她回去送死?”
秦玉德听到此处自然是不乐意的,立刻就道:“沈公子这话说的是不是有些冤枉了在下?正如贵府的老夫人所说,这毕竟是在下的家事,沈公子就算对我这女儿有些意思,也不该阻拦我带女儿回去吧。”
沈临舟对上秦玉德也丝毫不客气,冷冷说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之前又做了什么样的事儿自己清楚,若是再不走,可别逼我把那些查到的东西都送到官府去,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猖獗几天。”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秦玉德肯定是怕的,毕竟沈家的门路不少,他们若是想要查出什么来,就算是自己隐藏的再好的事情,都能被他们给翻出来,一时之间也陷入了两难。
沈临舟自然也是看出来他心中的纠结,又添了一句,“前些时候我查过秦家,可有不少事情我都十分明白,你最好识相一些,否则那些罪行一并被我状告上去,秦家可算是吃不了兜着走。”
秦玉德知道沈临舟肯定是动了真格的,于是只能咬了咬牙,原本利用秦婳染攀附沈家的计划落了空,就只能是愤恨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老夫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心中微微有些担忧自己的决定会不会影响了她和沈临舟之间好不容易修复好的关系,却看见沈临舟把还有些发愣的秦婳染拉到了自己面前,手指轻轻碰上她的脸颊,十分怜爱的问道:“疼不疼?”
他的声音十分轻柔,动作也十分缓慢,可是秦婳染却被他这一言一行触碰到了心中最为柔软的那个点,一瞬间委屈与难受一并涌了出来,竟然无声无息就掉下了眼泪来。
沈临舟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毕竟之前他是查过秦婳染的事情,知道她这些年就算是过的不错,当初在秦家受的那些苦也深深地刻在了她的心里,让她到这个时候还受到不少的影响。
可是向也不知如何劝,就只能手忙脚乱的擦着她的眼泪,柔声对她说道:“没事儿,有我在呢,他们肯定不敢动你。”
这一句话更像是导火索,让原本还是无声抽泣的秦婳染终于放声大哭,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还越擦越多,声嘶力竭似乎能哭到人的心坎里头去。
沈临舟也不再管她,只是由着她哭,大约是想要她一下子哭个够,以后也不必再将这些痛苦的事情放在心上。
而老夫人那边也微微有些动容,毕竟年纪大了最看不惯这些小孩子受委屈,到底也是没再说出什么话来。
好不容易等到秦婳染彻底哭累了,似乎抽干了力气一般,就伏在沈临舟这怀里止不住的抽咽,沈临舟对她说了一句“咱们回去”,就拉着人准备走。
只是在临走的时候他却往后头望了一眼,看向老夫人说道:“有些人并不是有这份亲情拴着,就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老夫人以后决定一件事情,还是先要查查清楚为好。”
这声音不急不缓,似乎也并没有带多少情绪,可是老夫人却知道他肯定是在意的,忍不住就是有些纠结。
等到沈临舟走后,她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看来我和临舟之间的关系,是彻底修复不来了。”
这一句话里头也带了不少的苦楚,侍女听着也是叹了一口气,只不过这一次她也没有劝老夫人,而是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爹娘在我六岁的时候就把我卖到了沈家来,当时是因为给弟弟治病,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怨恨他们,毕竟弟弟与我也是有那层血缘关系,我一直都觉得爹娘应当是迫不得已。”
“可是这样的想法并没有维系多久,因为她们觉得我过得不错,甚至想要将我弟弟也给安排进来,并说我只知自己享福,这不知帮扶家里头的人。可是老夫人也知晓,沈家的规矩多,我当时连自己都是自顾不暇,又如何能够安排旁人?到最后与爹娘算是彻底离了心,这之后也没怎么联系了。”
老夫人这一辈子没因为钱愁过,毕竟她从小生活的家境就十分优渥,嫁到了沈家来,也直接就是当家主母,还真从未听说过普通人家是什么样的生活,于是也就听了进去。
侍女见她并没有排斥的意思,索性也就继续往下说了。
“直到我弟弟成亲,家里头给他相的是一个屠户的女儿,家里头也有几分薄产,对于这个唯一的女儿十分看重,要的礼钱就不爽。我娘说我是在沈家做工的,这银子可不是大把大把的往家里头拿?一定不会委屈了这屠户的女儿,当时又要盖新房又要买地,可算是掏空了我这些年所有的积蓄。我当时也问他们难不成就没想过我?可老夫人猜猜,我爹娘是怎么说的?”
老夫人自然是猜不到的,于是摇了摇头,随后就听见侍女苦笑了一声,“我娘说我在沈府只要伺候好了主子,多少钱拿不到手?这享福的路子都是他们替我谋的,我还得感谢他们。”
“岂有此理?”老夫人心中也有几分怒火。
毕竟在大祁,一旦被卖入了家中做下人,那可就是奴籍,一辈子就是主子要你生你才能生,主子要你死你也无处讨说法。
所以在老夫人的想法里头,但凡是家里头能过得去,就必定不会卖儿卖女,却没成想这一家子卖了一趟女儿,把自己养成了个蛀虫。
“这还没完呢。”侍女无奈轻笑一声,说着那些话云淡风轻的,却不免让人心惊。
“我弟弟七八年前的时候犯了事儿,强抢民女,惹得人失了贞洁投湖自尽,这就算是摊上了一条人命,家里头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却不见惊慌,哪怕是官府的人找了上来,也拿我是老夫人身边大丫头的身份来说事儿,总之就是不愿意受罚。”
“那这岂不是目无王法?”老夫人骂了一句,“那后来呢,你弟弟如何了?”
“若真以我的身份让他免罪,那我现在也肯定没脸说出这种事。当时府中的大管事帮了我忙,说是要么我拿钱去打点,可这样只会让我弟弟变本加厉,投湖死了的那个小姑娘也不得安息;要么就让我随他们死活,总归以后撇清了关系,这样的亲人不要也罢。”
老夫人听到此处,心中五味杂陈。
她这一辈子尽心尽力,对于沈家的生意上虽然没有太大的帮助,可是这个家族之所以能够凝聚起来,全然是因为她从中作的粘合。
可这样一个以家族凝聚为毕生追求的人,此时却听见这样的话,心中免不了就是一番的挣扎。
“但是老夫人也知道的,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我也不过只是沈府的一个下人,承蒙老夫人照顾,这些年才算是过的顺风顺水,又哪里能够拖累了沈家?更何况我那弟弟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被爹娘养坏了,他自己也不无辜,所以在我心里头,他是活该受这个责罚,否则那个那个无辜死去的女孩又能往何处诉冤?”
“这是他自己的孽,也自然该由他去偿还清楚。”
“那后来呢?”老夫人暂且抛下自己心中的那些个想法与纠结,直接就问道:“你爹娘应当不会就此放弃你弟弟。”
“老夫人猜的不错,我爹娘确实过来找我了,说是这件事情我必须要管,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或许是之前我给他们的纵容太过,好像不论他们要求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一般,那一次来找我也是颐指气使的。可我没答应,他们就骂我是白眼狼,攀上了沈家,就不管这些亲人的死活。到最后闹了大半个月,还是大管事威胁了他们一番。只不过他们走后心中仍然是带着几分气的,于是出去就大肆宣扬我的‘不孝’,没多久与我两情相悦的那个男子家中也退了婚。”
“这些事你似乎并没有与我说过。”
“那自然是不敢与老夫人说的,毕竟府中的事情已经足够让老夫人费心了,我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怎么敢往老夫人面前放?更何况当时大管事也帮了我不少,这之后我也算是彻底脱离了那个只会对我予取予求的家,这下半辈子无牵无挂,就这么陪着老夫人。”
侍女之所以能够陪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因为与她有几分感情的,真要说起来,老夫人是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女儿看待。
于是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能被一两句闲言碎语就退婚的人也不是良配,等以后我替你找更好的。”
侍女听着有些哭笑不得,心中虽然领了老夫人的意,却也对这些事情死了心,于是无奈说道:“我提这一嘴,可不是想让老夫人替我说媒的,只是想要拿这件事情来与老夫人说明,不是每人家中都像是沈家这样,就算明争暗斗,也不敢越过了那条线去。”
“对于那些有几个小钱的家族,则更加是目无王法,秦姑娘不一定就不无辜,老夫人把她送回了那个火坑里头,如若她过的不好,老夫人心中恐怕也难安。”
听到此处,老夫人也只能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有些事情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以后我若是再想管那些小辈之间的事情,可要记得提醒我。”
“那我可记着了。”
主仆二人这么说了一番话,老夫人心中的结也算是解开了,于是又让管事去查了查秦家的事情,得到的结果暂且不多说,总之她能查到的,肯定比沈临舟所知道的还要更为清楚详细。
然而那一边,沈临舟带着秦婳染回去之后,迎面就对上了秦辞年与秦迎年,两个小孩看着她肿起的半边脸立刻眼眶就是红了,跑过来抱着她的腿一言不发,似乎是被吓着。
秦婳染刚才哭过,心中还正是低落的时候,只不过被这两个小的一扑,也就把今日的遭遇抛到了九霄云外,赶紧就安慰了两人。
脸上的伤就说是不小心摔的,反正小孩年岁不大,正是好骗的时候,也看不出那个手掌印是从何而来,呆呆的就让她走路小心一些。
回去的时候,两人甚至一边一个牵着她。
秦婳染被他们拉着,又看看含笑站在一旁的沈临舟,突然就觉得心中在这一刻被填满了。
不论过往如何黑暗,总归眼前是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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