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都被她猜了个清清楚楚,李瑛玥此时哪怕想要说不是,也找不出一个更好的说法来,只能是闭着嘴一言不发,好像这样就能推脱掉自己的责任一般。
然而秦婳染说到底也没有要怪罪她的意思,紧攥着自己袖口的手微微放了开来,有些事情没想通,干脆就准备去找沈临舟问个清楚。
李瑛玥却不知道她心中的想法,看到他起身就连忙也跟着起来,稍稍有些忐忑的问道:“小姐要上哪儿去?”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秦婳染看见她这般反应有些好笑,说完却又认真起来,“我就是去问问有关于我病情的事情,毕竟你们之前瞒着我的事情可不少,我总得对自己了解一些。”
听着这话,李瑛玥心中半信半疑,可不论如何秦婳染既然打定了主意要去问沈临舟,这不是自己能够阻拦的事情,只能轻叹了一声,不继续挡在前头。
过去沈临舟那里的时候,他还在数落着阿晋的办事不力,毕竟这大夏天的往被子里头捂着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阿晋自己出了个馊主意,还害的自己也要和他一起圆这个谎,沈临舟训他也是在常理之中。
只不过秦婳染在外头一个叩门就打断了二人之间原本的气氛,沈临舟掀开被子这又躺在了床,上,阿晋稍稍松了一口气,十分着急的就去开门,丝毫没替自家少爷着想的打算。
“时辰也不早了,秦姑娘来这里做甚?”阿晋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秦婳染于是朝她点了点头,随后说道:“我有些事情想问你家少爷,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方便,”阿晋一听她要进来就赶紧腾了个位置让她走,自始至终也没有回头看自家少爷拒绝的眼色。
沈临舟就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可人都已经走了进来,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咳了几声以作伪装,随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在秦婳染看不见的地方递了好几个威胁的眼神。
阿晋饭点都不怕自家少爷,对这些目光熟视无睹,就只是说道:“你们且先聊着,我得去给我家少爷煎药了。”
说完他就跑了出去,丝毫不知自己没病要吃什么药的沈临舟恨得牙根做痒,心想着下回见他就得好好教训一番。
秦婳染没有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或说她心中另有想法,其实压根就没有在意两人之间眼神的来去,就只是等到阿晋出去,才试探着问了一句。
“今日的饺子比平日要淡了一些,你可吃得出来?”
沈临舟听到此处其实就明白了大半,只不过秦婳染没有明确说出来,他也就装作不知深意,复点了点头。
“那为何你与我说咸了?”
“阿晋过来与我说过,说李瑛玥看见你多放了一勺盐,我当时虽吃出味道正常,可是一想到若不骗你你必定会怀疑自己,所以也就下意识说咸了。”
“那我前两天做的,是不是也咸了?”
话已说到了这个地步,也就不需要过多的遮遮掩掩,沈临舟长长舒了一口气,而后在她询问的目光之中点了点头。
“其实这件事情说到底与我也脱不开错处,毕竟我若第一次长的时候就与你说少放些盐,之后也不会发生这类事情。”沈临舟把错处尽量归在了自己身上。
可秦婳染并不是个不明事理的人,所以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就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怕我第一回就让我受挫,以后就更加做不好了。”
沈临舟这回没有说话,因为她也觉得这错揽来揽去也着实是没有这个必要,所以也就安安静静等着秦婳染接下来的话。
“我的病是不是一直就这样了?”秦婳染垂着眼睛,问话的之后抠弄着自己的指甲。
沈临舟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其实按照江太医的说法,眼下除了服药以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法子,也不确保这药一定就管用。可是这话如果说给了秦婳染听,就她现在这般模样,哪怕不会被这个消息压垮,估计也振作不到哪去。
于是思来想去,沈临舟终归还是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这病症对你来说有何影响?”
秦婳染有些奇怪地抬头看他,“我是个厨子,若是连味道都尝不出来了,以后该如何是好?”
“我见过许多生来就患口疾眼疾耳疾的人,他们也依然是活的好好的,你小小年纪不过只是尝不出味道,又为何一副对将来没有盼头的模样?”
秦婳染以为他说的是让自己换一个行当,总归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怎么也不会就把自己饿死。
“可我是真心喜欢,还准备继承我外祖父的衣钵,不仅要把李记食府做好,还要替他复原他留下的菜谱。何况我从小到大学的就是做吃食,你这突然让我想别的法子,我也实在是想不到了。”
“我并不是让你另谋出路,”沈临舟说的缓慢,也是有些语重心长,“我知道你对厨艺确实是喜欢也精通,可既然已经做得如此熟练,那些味道应当都映在你的脑子里头,又为何觉得自己做不好?”
秦婳染不是第一回听见这样的话了,要知道李老太爷生前的时候就经常与她说出这样的话,所以此时她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她知道自己若是说出那些解释的话来,必定会让人觉得有些矫情。
可沈临舟从赵礼那里也听到不少有关于秦婳染的事情,此时没有管她的逃避,而是将她心中的考量说了出来,让她直面这个问题。
“因为你之前就已经成了习惯,如若是自己没把握的菜,总归要通过你那灵敏的舌尝过了,才稍稍有些信心。可我却觉得,正是因为你的舌头灵敏,才导致了你做的菜刻板无趣。”
刻板无趣?秦婳染仔细琢磨了这四个字,却又觉得未免滑稽。
“做菜要什么有趣?吃到嘴里头不就是一种味道?”秦婳染不解。
沈临舟见她不明白,只能是叹了一声,“所以你做出的味道千篇一律,同样的菜,同样的调料,同样的做法,也是同样的味道。这也是为何你外祖父会说你不懂得创新,若框在这个规则之中,你又如何能够复原的说那些菜?”
“咱们就拿前些时日到李记食府学东西的郑嵩云来说,他问起你做酥饼为何要用白芝麻而不是黑芝麻,你说这是老规矩,真正的缘由却不知道,可他若是会做,真正拿了黑芝麻,则又是另一种新奇的东西。”
秦婳染听得一知半解,可是李老太爷都没劝动的事情,沈临舟说这些也不一定就能让她回过味来,是以沈临舟也不着急,而是又问起了别的。
“我刚来李家的时候,你也做了一顿饭,那时候你的味觉应当就已经失灵了,只是你琢磨着别的事情没有发现。可那个时候你做的菜却没有任何的问题,咸淡适中。说明你已经将那些习惯给刻在了骨子里头,又为何要凭借旁人的评价来给自己信心?”
沈临舟把话说的露骨,一点也没有给秦婳染留情面的意思。可后者其实对自己的性情也是十分了解,此时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反而是不知道怎么应对。
“那我该如何?”秦婳染问道。
李老太爷走后,她几乎就已经失去了方向,再加上味觉失灵,秦家的刁难,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她不光对自己没什么自信,甚至是有些盲目起来。
沈临舟说的这些话无疑就是剖析了她,过分敏,感,过度怀疑自己,使她完完全全裹足不前,甚至还有往后退的趋势。
然而对上这样茫然无措的她,沈临舟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是认真问道:“你当真是想继续钻研厨艺,替你外祖父完成遗愿?”
秦婳染点了点头。
“那就按你自己想的去做,摒除杂念,不必在意太多其他的东西。”
对这句话秦婳染自然是听得云里雾里,“那如何才算是按我自己想的去做呢?”
“你觉得呢?”沈临舟又把难题抛给了她,“你心中所想,是谁也猜不到的。就比如说一道菜你想做出什么样的味道,该放多少盐多少糖,你自己心中自有一杆秤,随着自己的心往下走,又何必在意旁人的说辞?”
“可咱们就是给旁人做菜的,若只按照自己的心思去做,到最后旁人若不喜欢,那要如何?”
“那就听从旁人的意见再加以改进。”沈临舟难得和人说这么多大道理,此时也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果然就看见对面的秦婳染一帘纠结。
“是不是想问我,既然之后还要听取旁人意见,为何不干脆一开始就问个清楚?”沈临舟放下茶盏,见她点了点头,嘴角微微含笑,“从一开始就听旁人意见,那哪怕你同一个菜做了一千遍,也终究不是你自己的东西。”
“且想想你的外祖父,他在你面前做菜的时候什么时候尝过?哪怕是推出了什么新的菜品,他自己没把握的时候让人尝了,提出意见再改就是,一回生二回熟,总归是有成功的时候。”
“那你帮我吗?”秦婳染没由来的问了一句。
沈临舟有些讶异,但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强求不来,如果光靠嘴说有用的话,李老太爷早就说了千八百遍,秦婳染也应该早有改变才对。
于是他也莫名其妙地点头应了下来,“只是我的口舌刁钻,一般的菜式还入不了我的眼,你这几日做的家常菜我吃厌了,只怕还得有些新鲜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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