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是楼原是清宫观戏的处所,但是自嘉庆帝驾崩后,这里便成为宫监偷闲的安踏跺。这不今个儿入夜后,敬事房总管萧傀便和属下德贵儿在这里饮酒作乐,谈天说地。
萧傀笑色满目:“你小子怎么突然想起邀本总管做客了?”
德贵儿殷勤地起身倒酒:“不瞒总管,其实小的早就想孝敬您了,只可惜每天杂活太多,实在是腾不出空。”
萧傀往嘴里塞了块盐酥鸡,边嚼边饮酒:“近来宫里发生了许多事,每天的活确实够多的,等后面消停了,我便放你歇两天。”
德贵儿装作一副感激的样子道:“真的?嗨呀,总管对小的可真是太照顾了,来,小的再给您满上!”
喝高兴的萧傀兴奋道:“啧,德贵儿,这酒的口感真是太香醇了,咱家品着这味儿,觉得不像是你能喝上嘴的呀。”
德贵儿的双眸掠过一瞬不安:“这……唉,实话跟您说吧,这酒其实是皇上喝剩下的,奴才觉得就这么倒掉实在可惜,便偷偷地顺来一瓶,还请公公千万不要怪罪!”
萧傀道:“哎呦,看不出你胆子倒挺大,竟然敢偷皇上的东西!不过看在你这么孝敬咱家的份上,这事就一笔勾销吧。”
德贵儿恭顺地谢道:“多谢总管!”
就在德贵儿再往杯中斟酒时,萧傀按着他的手嘟囔道:“等等,你小子总不能一直咱家喝闷酒啊,你得敬我!”
德贵儿犹豫片刻后,郎然笑道:“好,为了感谢总管的照顾之恩,小的陪您一起喝!”
就在萧傀忘我的畅饮时,德贵儿悄悄地将杯中的酒倒在了地上,低垂的眸中透满了得逞的亢奋。酒过三巡,萧傀的神智开始变得恍惚,他微闭眼睛,慵懒瘫在椅子上,肥肿的脸颈泛出殷色的潮红:“哎呀,这酒的后劲实在太大了,弄得咱家是头疼眼花,德贵儿,快来帮咱家按按,按舒服了给你涨月钱。”
德贵儿答应了声后,便上前给他做起按摩,约莫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喝醉的萧傀彻底放下满心的戒备,他一边惬意地享受着揉捏,一边轻哼着八仙歌:“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
德贵儿见时机成熟,便贴着萧傀的耳畔轻声道:“总管,小的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您,不知您可愿告知?”
萧傀努了努粘满油污的厚唇,哼哼道:“放心,你这么殷勤,咱家怎么可能不答你。”
德贵儿道:“总管,为何这王进忠归乡后,贵妃会让您统管敬事房呢,小的记得您以前只是个小小的领事太监呀。”
萧傀抽搐了下那宛如猴屁股的脸:“你有所不知,贵妃重用我是因为我曾为她立下了大功!”
德贵儿急忙问道:“什么功劳?”
萧傀嬉闹道:“你……你想听?”
德贵儿道:“当然了!”
萧傀轻推了下德贵儿的脑袋:“咱家不告诉你!”
德贵儿正了正冠帽,急不可耐道:“哎呀公公,您就别卖关子了,您放心,甭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小的都不会说出去。”
萧傀猛地拍了下饭桌,虎着那尖尖嗓子道:“好,既然你不说出去,那……那咱家就把这个秘密讲给你听!记得当年贵妃欲引入阿芙蓉迫害皇嗣,但因生怕引来追查,故而诱导豫嫔购买大量鸦片,以做替罪羔羊。说来也巧,事态竟然还真都按照她的计划进行,和顺贝勒降生后,咱家便把颐龄从姣露坊弄来的鸦片掺入柳程氏的饭菜里,以污染的母乳喂养贝勒,就这样持续数月后,和顺贝勒便无疾而终。再往后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皇上在布库盛会上发作烟瘾,太后震怒之下令人搜查,结果在咸福宫发现大量鸦片。静妃性情多疑,顺着已知的线索,查出和顺贝勒死因乃系鸦片所害,震怒之下便把矛头指向伏法的豫嫔,可惜却不知她只是个挡事的棋子。行……行了,秘密说完了,咱家也该歇歇了,脑袋实在太晕……”
萧傀言毕,便趴在桌上打起了鼾,德贵儿悄声地拿起手边的棍子,狠狠地往他的脑袋敲下去,登时便将其给打死:“呸,歇歇?歇了就别想再醒过来!”
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抚掌声:“好!办得漂亮,手下得也解恨!”
德贵儿望去,原是躲在门外的阿木尔走了进来,只见她的脸色被耳畔的明兰色珍珠点翠耳坠掩映的肃然发青,周身散发着沉沉且凛冽的怨恨之气:“娘娘缪赞了,若不是您设计的好,小的如何能让他酒后吐真言。”
阿木尔冷然地吸了口气,双唇颤颤许久:“若不是他与贵妃太过亲近,本宫怕是仍然想不到在他身上找真相,本宫实在是太迟钝了!”
蓉烟宽解道:“娘娘不必自责,贵妃的计划烟幕颇多,假象无数,您先前能够摸排到柳程氏和豫嫔,已属不易。”
阿木尔自嘲地笑了笑:“哼,那又如何?本宫还不是在她的囹圄里困顿许久,直到今日才发觉出隐匿的关窍”
蓉烟道:“毕竟当年豫嫔乃是唯一被揪出的藏毒之人,其罪恶的形象已经深深的刻在宫人的心里,即便换别人去查贝勒的事,也一样会认为她就是真凶。”
阿木尔烦扰道:“罢了,过去的事就当做是场教训,往后不要再提了。”
蓉烟道:“是——”
阿木尔用着欣赏的目光看向德贵儿,慢条斯理道:“德贵儿,本宫会跟皇上说萧傀醉酒后,欲冲撞座驾图谋不轨,万分情急之时,是你冲出来保护了本宫,击杀了萧傀。我觉得用这个理由做保,你不仅不会受刑,反而会因功晋封,本宫没记错的话,你现在距总管的位置,仅剩一步之遥吧。”
德贵儿难掩心中的欣喜:“是的娘娘,奴才已是副统,再次晋封便是敬事房总管!奴才感谢娘娘赏我机遇,感谢娘娘提携之恩!”
阿木尔面色稍稍变得和顺些:“不必谢本宫,这是你应得的酬劳,赶紧把萧傀的尸体搬走吧,免得拖久了惹来猜疑。”
德贵儿道:“嗻——”
蓉烟问道:“娘娘,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阿木尔道:“方才萧傀可是说颐龄是从娇露坊搞来的鸦片?”
蓉烟道:“确实是这么说的”
阿木尔复又板起面孔:“贵妃早料到北来香会因豫嫔的缘故被抄封,故而特意找了下家做合伙,呵,真是好算计!立刻通知科尔沁郡王,命他密搜娇露坊,本宫要把藏在那里的罪证统统搜出来。”
蓉烟道:“是——”
案上的鎏金博山炉冒出浓浓香烟,厚凝的灰霾宛如遮月的乌云,阿木尔长吁一口气后,望向天际边的镜花水月:纲儿,你再等等,等到筹码充分,时机成熟之时,额娘就能把害你的人送进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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