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和月娘等人口中所说的方放河灯的地方距离东市不远，郑青芸和文瑞生出了胡同之后转了几个弯，眼前就出现了一条蜿蜒着的烂漫灯流。
两个人立于河边的石台上，远处，潺潺流水之上密密麻麻的漂浮着各种形状颜色的河灯，仿若天上的银河被生生扯下来一般璀璨炫目。
文瑞生很少见这样的场面，他专心致志的寒窗苦读十年，就连春节也过得冷冷清清，骤然看到到这样的场面，一时有些激动，和孩子般雀跃道：“我们也去放河灯吧。”
“嗯。”郑青芸微笑颔首，率先跳下石台，转身冲文瑞生伸出手。
这石台是为了防止雨季河水上涨危害百姓而特意建的，约摸着有半人高，这点高度对郑青芸来说自然不算什么，但是文瑞生孱弱，是绝对跳不下来的。
文瑞生才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郑青芸有什么亲密接触，他左顾右盼的看了一会，发现距离自己最近的台阶也在几丈远的地方，而且，路上全部都挤满了人，要想过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郑青芸的声音从风中飘过来：“愣着做什么？跳啊。”
石台下的女子抬着头，面带笑意，一双茶色的眼睛里辉映着五颜六色的灯光，宛如琉璃般透亮，手指纤长，手心素白，文瑞生盯了一会，脸颊莫名有些热起来。
“再晚一会，可就错过了时辰了。”
文瑞生一咬牙一闭眼，终于拎起身上的袍子，纵身一跃。
他感觉自己身体一轻，随即就被稳稳当当的抱了个满怀，晚风吹过，丝绸一般的发丝轻轻拂过脸颊，鼻尖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是郑青芸身上的味道，有着木质的沉稳干燥，花果的湿润清冽，独一无二，叫人安心。
看着紧闭着眼睛，浑身拘谨的文瑞生，郑青芸不由得轻笑出声，“夫君，可以睁开眼睛了。”
“啊，是。”文瑞生慌忙睁开眼睛从郑青芸的怀里挣脱出来，快走了几步，语气生硬：“得去放河灯，放河灯。”
郑青芸笑着跟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到河边，好不容易找到了个稍微宽阔一点的位置，把灯芯点燃。
两个人学着其他百姓的样子，一同把两盏一模一样的的灯放进水里，趁着灯还未被河水带走之前双手合十，在心中许愿。
再张开眼睛的时候，河灯已经顺顺当当的飘走，很快就混合进了其余的灯光之中，再也找寻不到了。
郑青芸有些好奇，“你许了什么愿？”
没想到，文瑞生的脸立即就红了起来，支支吾吾道：“这等私密之事，怎能随便说出口？难道你能把你的愿望告诉我吗？”
“能啊。我许愿靖王早日伏诛，百姓安乐，有何不能说的？难不成，你是许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愿望？”
文瑞生红着脸说不出话，一旁倒是走来了一男一女。
其中的男子给文瑞生行了个礼，问：“刚才见公子所放的河灯上的鳞托菊花纹实在别致，所以冒昧来打听一下，公子是在何处购入？”
“不是买的，是友人所赠。”文瑞生回了个礼，“说起来惭愧，我都不知道，那灯上的花是何物，只是觉得花纹好看罢了。”
那女子出声解释道：“鳞托菊是东南方特有的一种花朵，又叫金卷花，寓意夫妻之间情比金坚，携手白头呢。”
文瑞生大吃一惊：“竟还有这种隐喻？”
就连郑青芸也没忍住轻咳了两声，以掩饰尴尬，这种花花草草背后的含义，她也实在不知情。
那女子没有看出郑青芸和文瑞生的窘迫，继续道：“我们夫妻二人是从东南方游历到此处，听说瑶县在花明节的时候，彼此爱慕的男女或是夫妻都会相约来放河灯，以祈求爱情天长地久，故此，我们也想试试。我想，若是鳞托菊画在河灯上，夫妻二人再同时放走，必定能和和美美一辈子呢。”
事到如今，郑青芸终于明白了，碧柔和月娘等人在劝自己和文瑞生来放河灯时脸上那种别有深意的笑容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过既然已经发生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郑青云笑吟吟的用手肘碰了碰文瑞生，“听见了没？我们定能和和美美一辈子。”
文瑞生一个激灵，几乎都快要地上跳起来，“我，我想起来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先走一步。”
说完，他就像是逃一样的离开了现场，生怕郑青芸看见他的失态。
郑青芸在原地冲那对年轻夫妻耸耸肩膀，“我夫君就是这样，脸皮薄，不过，也不失可爱。”
“我看得出来，你们之间应该是新婚燕尔，彼此不熟悉，拘谨一些也是有的。”女子冲郑青芸笑了笑，“不过，我也看得出，你们的感情很好。”
“感情很好？”
郑青芸可不这么觉得。
不过那女子倒是十分笃定：“是，虽然看上去性格天差地别，但是却意外的般配呢。”
郑青芸看了看不远处文瑞生慌忙逃窜的背影，不由失笑道：“但愿如此吧。”
另外一边，文瑞生急匆匆的跑回了县衙，立即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飞快的宽衣解带，把烛火熄灭，又吩咐守门的小厮说自己已经睡下，谁也不见，这才长舒一口气躺在了床上。
一片黑暗中，文瑞生抱着被子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想着刚才放河灯时的情景。
他本来想许的愿望其实是：“一愿大魏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二愿自己仕途顺利，做个好官；三愿能早日同郑青芸和离，恢复自由之身。”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明明是闭着眼睛的，眼前却能清晰的看见郑青芸那张清秀含笑的脸，就只是失神了短短一瞬，最后一愿就忘了许下。
河灯，许愿，还有什么鳞托菊，爱情天长地久，肯定都是假的，不作数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文瑞生终于沉沉睡去，只不过在梦里，铺天盖地的都是鳞托菊那奇异卷曲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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