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过，郑青芸匆匆洗漱过后，用过娟娘一早安排庖厨准备的清粥小菜，换了身素色衣衫，正准备出门。

　　岂料刚一推开门便被迎面而来的文瑞生撞了个满怀。

　　鼻尖有些发疼，待看清来人，郑青芸一脸笑意的盯着他，直至将他一张俊朗清秀的面庞盯得发烫，薄唇微动，喉结发出吞咽的响声。

　　郑青芸有意逗弄，又朝他怀里走了一步：“可撞疼了，我瞧瞧？”

　　文瑞生这些时日与她相处，脸皮早已经厚了许多，愣神片刻，未回应她的调侃，开口问道：“青芸你也起得这么早？”

　　“你大清早在我门前溜达，莫不是觉得昨夜话回得太快，反悔了？”

　　他睁大了眼，似是还在回想昨夜回过什么话，直至面前这人素净的脸颊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明媚笑容，那句“已经到这了你还不回去，是想和我一起睡？”倏然在耳畔回响。

　　郑青芸笑意更浓了，她瞧着文瑞生刚缓和过来的面容又涨红了几分，伸出手替他束了束冠。

　　“还未吃早饭吧，娟娘刚才送来了些粥食，还剩了些，等你吃完，再和我一起去县里赈粮点私访。”

　　提到开仓放粮出了差池，文瑞生情急之下拉住了郑青芸的衣襟：“出什么事了？”

　　郑青芸微微挑着眉，一双眼瞥过握着她衣襟的手：“放宽心，屯田兵与赈粮之事是在你我眼皮子底下去执行的，出不了什么岔子。如今漠北军的十万石军粮彻底入库，白岩县在赈济之余还屯有三万石以备不时之需，此事接近尾声，今日也只是去瞧瞧后续流民生计是否落实。”

　　“进来吧，先用过早饭。”

　　文瑞生瞧着眼前替他布菜的郑青芸，竟从她眼底看出了几分温柔，他有些不适应的虚咳了几声：“我自己来吧。”

　　“也好。”

　　用过膳后，郑青芸与文瑞生双双出了府中。

　　白岩县城，还未走到繁华街巷，便听得到小贩沿街叫卖的吆喝声，馄饨、阳春面的香味各个争先恐后朝街两侧的锅炉摊上溜了出来，因屯田兵招收外县的缘故，白岩县内迁来了不少新面孔，大多都是拖家带口，这几日正往打匠铺赶制用品。

　　赈灾粮点排着的队伍少了许多，难免还是有几个起了贪念故意捣乱的。

　　不知是何人认出了文瑞生的身影，高声呼道：“青天大老爷来了！”

　　郑青芸站在他身侧，侧身微微抬头瞧他，见他神色平静，屹然早已能够独当一面的模样，不由扬唇笑了笑。

　　“私访应该是行不通了，下次再有此事，不妨带个面具？”

　　郑青芸扬着的唇角还未放下，便又被他逗笑，她反应过来，伸出手粗暴的揉了揉自个的脸：“我近来是不是笑得有些多？”

　　“你笑着很好看。”

　　难得郑青芸被文瑞生反调戏了一波，有些不可置信的瞧着他：“你说什么？”

　　不等文瑞生回应，那些个得了恩惠的百姓便拥上前来。人头攒动之间，又听见零星几句：“旁边的那位是青云将军！”

　　一时之间他二人身边竟被围得水泄不通。

　　郑青芸眼疾手快，大步流星扶起一个不慎被推倒在地的瘦弱姑娘。

　　“今日前来是为开仓放粮之事收尾，原本是好事，可若因此引发踩踏伤了谁那便得不偿失，若诸位还听我一言，早日散去吧。”

　　郑青芸扶起那姑娘再回过头去顾及文瑞生，却见他早已经文绉绉的与百姓讲着道理，有理有据，使人信服。

　　文瑞生似乎真的与初见面时大不相同了。

　　经屯田兵一事忙上忙下，与前些日子的沉稳平静也不同了，多了几分锋芒，意气风发。

　　文瑞生上前握住郑青芸的手，牵着她由百姓自发让出来的一条小道中出了人群。

　　郑青芸感受到他手底微微颤抖着，由发热到浸出细汗，待走过了半条街之远，这才见他犹如惊弓之鸟般将她手放开来：“我，我不是有意的。”

　　“既然已经是夫妻了，怎么还这么生疏？”

　　见文瑞生那股意气风发的模样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去，支支吾吾，脸又涨得通红：“那也不可…”

　　郑青芸也不逼他，抬腿便走，却始终保持着多他半个身侧的位置。

　　将军府中，书房内堆积了不少信卷，大多都是隔壁县令派人送来的。

　　等她处理过加急公文后，这才启了信，洋洋洒洒几百字映入眼帘中。

　　信中写的内容无非都是些巴结讨好、俗不可耐的废话，郑青芸随意拿了两本翻了几页，便无奈的又揉了揉太阳穴，将信卷收到了一旁匣子中。

　　以白岩县为中轴扩散的周边郡县中，流民增加，出入县的关卡设的极为严苛，能想法子逃到白岩县的大都逃了过去，实在逃不过去的老弱病残，便只能因为缺少粮草而忍受饥饿，一时之间怨声载道，有些本就省吃俭用的人家有些已经卧病不起，拘于那一方茅草屋中等着自生自灭了。

　　县内人口减少，户部拨下的各项银两便也随之递减，少了贪污名讳，脑满肠肥的县令犹如被断了财路，虽对郑青芸有所怨恨，却无一人敢去招惹她的。

　　纷纷退而求其次，有的便将目光放到了郑青芸留下的几批珠宝上。

　　这些人虽无大才，能坐上县令的位置自然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联合了几个师爷聚在一处，酒楼中围桌坐着，彻夜想了个法子搪塞上级，那便是将郑青芸留下的珠宝拿出一小份换成细糠分发下去，细糠虽不抵大米来的精贵，也只是难以下咽了些，总归饿不死人。

　　此计虽苦了县中的百姓，却对欺瞒上属也不失是个良策，再加上贪污的银钱大部分都流入层层官员囊中，偷梁换柱，相互遮拦之下，此事竟一时之间未被揭发。

　　日后良久，待行事败露之际，诸位才匍匐在文瑞生脚底下求饶，涕泗横流，悔不当初时，当然，那已经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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