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岩县中，近来流传着青芸将军与北疆二皇子互生情愫的故事，说书人几案一拍，各看客坐在台底下嗑着瓜果，呷着茶，听得津津有味。

　　民间风向分成了两股，一股觉得将军与皇子不仅身份般配，说书人胡诌的那些风花雪月，竟也与千古流传的才子佳人韵事极其相似。

　　另一股则是见过郑青芸与文瑞生的，虽说一个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笔书生，一个是提长枪快意纵马的女中豪杰，总归整日朝夕相处，话又说回来，若青芸将军并未接纳文县令，依她的脾气，又怎会轻易将文县令“娶”了过来？

　　诸多言论流传入郑青芸耳中时，她正提着长枪操练新兵。

　　瞧见文瑞生气喘吁吁跑来营地找她，郑青芸将那些个新兵交给老刘后，便回了帐，替他沏了杯茶。

　　“还有呢？”

　　文瑞生接过她沏的茶一饮而尽，伸出手拭了拭额间细汗，只听出她毫不在乎的语调，不由得挑了眉头，瞪大眼问她：“你就这么惯着他毁你名声？”

　　郑青芸瞧了他，接过他手中的瓷杯，又替他沏了一杯：“不然呢，嘴长在旁人身上，总不能逼他们不说话吧？”

　　“这倒不是，也总不能由得他胡言乱语吧？

　　她瞧着文瑞生气鼓鼓的模样，颇有些控制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颊。

　　“别闹，我和你在说正事。”

　　郑青芸无奈的摇了摇头：“依你意思，我将所有人捉起来，凡是觉得我与白苏有私情的，打入大牢关十天半月，觉得我与你才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的，便奖赏一番，再夸一句慧眼识珠？”

　　文瑞生拂开她的手，哼了一声：“我不说了。”

　　一言不合，见文瑞生拔腿便走，挥开帐帘，头也不回。

　　郑青芸觉得这背影和谁有些像，而后反应过来，这才无奈的扬唇笑了笑，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果真不假，不是都说写文章的玲珑剔透，心思敏捷，怎么偏生自家的这个探花生得一副直肠子，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文瑞生出了帐倒有些后悔，觉得自个不应该拂袖而去。

　　总归出都出来了，却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究竟听信那些谣言的人是有多蠢，青芸和那个整日没个正形的白苏哪里般配了？

　　气归气，他在军营附近转悠了好几圈，又折返回书案上写了封折子递交朝廷，以免青芸的政敌捉住把柄大肆做文章，先发制人便是当务之急要做的事。

　　还有那些个四处流散的说书人也得严惩，可那些个老江湖各个精明，哪能等他带着官兵抓捕，一连扑空了好几次说书，文瑞生这根筋总算转了过来，一次叫他侥幸逃脱归咎于运气，两次三次那便只能是府衙内部出了问题。

　　这几日为了清查内应、遏制流言，着实叫他焦头烂额消瘦不少，以至于今日被郑青芸吩咐老刘捉了回来，从大街上横扛着扔上了马也毫无反抗之力。

　　“ 我说老刘，我好歹也是一方县令，你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老刘拍了拍他肩膀，乐呵呵的应他话：“你磨磨唧唧的，老子哪来的时间等你，将军今天又不在军营，操练场上那群兔崽子一眼没看住能将帐篷掀了，你信吗？”

　　“青芸去哪了？”

　　“当然替你…咳，你别想着害老子，只管跟着就是了。”

　　一路六七里不止，文瑞生大腿磨得生疼，又因为前几日忙上忙下的缘故，体力不支，偏偏这老刘是个大老粗，哪里瞧得出来他异常之处，实在没法子，也只能硬着头皮尽力跟在他身后。

　　开始还好，后来进了山，山路崎岖蜿蜒，一个不留神眼前便没影了，好在前面就一条路。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隐隐约约像是升起了烟，像是篝火的红光，不远处郑青芸的身影撞入了他眼帘。

　　她穿了一身锦绣织的衣裳，袖口还暗暗绣着云卷纹，虽说还是干净利索的挽着发，如瀑的青丝被一支银簪子固定住，文瑞生只远远的瞧上一眼，就好像是明白了古书有云，明灿若花，究竟是怎样的人才配得上。

　　老刘早已经没了人影，偌大的林，空旷的只剩她和文瑞生两个人。

　　“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吗。”

　　郑青芸伸出手迎他下马，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上好的桃花酿，早些年唐麒赐给我的，我又埋在土里放了好几年。”

　　文瑞生努力回想了很久，郑青芸见他实在想不起来，拍了拍他脑袋，笑道：“自个生辰都不记得了？”

　　“今日…是啊，过得真快，头几年锥刺股头悬梁，哪里还顾得生辰。”

　　郑青芸径直朝篝火处走去，刨了刨深坑之中被压在最下面的松针与枯枝：“我打了几只兔子与野鹿，运气不太好，没碰上野猪一类的。”

　　文瑞生一双眼像是起了雾，正忙着感动，却听见一句：“确定要离我这么远？这林子里有蛇。”

　　郑青芸动作行云流水，熟练的将猎物的内脏刨去，再用先前打来的清泉洗净血水。

　　郑青芸边翻着架在棍子上的兔子，边将那坛桃花醉打开。

　　倏然之间，一股像是沉淀了许久迸发出来的香醇扑面而来，文瑞生咽了咽唾沫，洗净杯子递给她。

　　“今日你生辰，我敬你。”

　　文瑞生呷了一口，只觉得酒香味将他整个口腔侵占，与从前喝的烧刀子的烈性浑然不同，便以为这酒不醉人，也就多饮了几杯。

　　郑青芸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文瑞生觉得眼前的人眉眼弯弯像一只狡黠的狐狸，他摇了摇头，又咧唇笑了笑。

　　他的青芸怎么会像狐狸。

　　食至大半，见月色从树梢洒落，零星点点，文瑞生红着一张脸，摇摇晃晃，抱着已然空了的酒坛子，垂着脑袋嘟囔：“那群人真是蠢，分明是我与青芸比较般配。”

　　郑青芸瞧着他，像是循循诱导，朝他一近再近：“若是醉了回不去军营，今日，可只备了一顶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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