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姨娘乍然与夜荼靡对上视线,心中猛的一跳,身形竟是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整个人也是因为堪堪做了亏心事儿的心虚差点没吓得惊叫出声。
她好不容易稳住了些许心神,等打量完夜荼靡那一身艳丽至极的绯色衣装,脸上更是难看到了极致。
因为就算是在她这个仇人视角下百般挑剔的眼睛里,也不得不承认夜荼靡真真是个容色出挑到无人可及的程度。
先前她穿着一身紫色裙裾,便是显得整个人尊贵又神秘,举手投足透着上位者的凌然贵意,如今夜荼靡一身绯色红裳,便是明媚张扬艳绝华美,越发显得她艳绝若妖魅的五官惊艳到了极致。
无论如何打量,都实在是美得惊心动魄。
杜姨娘看着夜荼靡,蓦然就想起多年前那个艳名远扬的国公府夫人也是凭借一副貌美模样,将国公爷玉长河迷的团团转的事情,她心中便是越发的咬牙切齿。
可是无论杜姨娘心中如何不服气,她心中却也是明白,现如今自己的和夜荼靡的身份差距还是摆在这里,由不得她忽视半分。
杜姨娘惦记着方才她那一番哄骗玉衡,说是夜荼靡未曾让她入了凝华阁,方才没能将宰辅千金及笄之宴的事情告诉于她的说辞到底被夜荼靡听见没有,于是努力调整了神情心态,做出了一副慈爱有加的模样。
她几步动作行到夜荼靡身边,脸上扯出一抹尽量和煦的笑意,却是因为心中到底有些慌乱无主的原因而带了几分僵硬。
“原来嫡小姐今晨也起了这么早啊……”一句下意识的寒暄之言后,杜姨娘到底没忍住,怀着紧张的心思有些忐忑的问出了口。
“不知嫡小姐来这是站了多久了,方才妾身忙着说话,属实是没有瞧着嫡小姐,若是有冒犯了嫡小姐的地方……”
这话便是变着法儿在问夜荼靡来了多久有没有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话了。
杜姨娘心中不可谓是不忐忑的,毕竟她那一套说辞,也就只能接着玉灵娇撒娇的幌子忽悠一下玉衡,可若是让正主夜荼靡听见了,无异于是立马就能被戳破的。
毕竟那一番忽悠之话其实端的是漏洞百出——
且不说杜姨娘到底有没有去凝华阁苦苦等了一个时辰只为了求夜荼靡,便说她去了之后,就算夜荼靡不愿见她,可传信一声总也能做得到吧?
这般想着,杜姨娘心中便实在是有些心慌,可她如今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听完夜荼靡的反应来判断她到底了露馅了没。
可她属实是想多了,夜荼靡平日里连着看她都懒得多看一眼,怎么会有那个闲情逸致去接她的话茬。
夜荼靡没应话她,只是用一种饶有兴致的眸色打量着杜姨娘,那双桃花眼中含着情绪颇深的似笑非笑,瞧着分明是双澄澈透底的眼睛,可偏生却是带了浩瀚星辰一般的深邃无垠。
杜姨娘什么名堂都没看出来,心中却是不可抑制的涌上一股子慌乱之感。
“嫡小姐……”一阵心虚不安后,杜姨娘又僵硬着着一张脸厚着面皮再次问道:“您今日这是要出门吗……是打算去哪里……”
这话还未问完,率先去备马车的红鲤便是跟着驾车的车夫一起过来了,听见杜姨娘这分明是在套话的小把戏,红鲤脸上霎时涌上一股冷意,没好气的张口便冷笑道。
“不过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哪里来的脸面胆敢问管我家主子要去哪儿,”红鲤行到夜荼靡身边,将夜荼靡护在身后,看着杜姨娘的容色宛若淬了寒芒:“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在这里找什么存在感。”
“你!”杜姨娘饶是被夜荼靡羞辱了几次已经有些习惯了,却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在这国公府的门前,她竟然会被夜荼靡身边的一个侍卫当着一众守门下人的面这般辱骂。
得亏如今时辰尚早,国公府门前倒是没有来往的行人,不曾见到了这一幕,否则她的脸面今日可算是丢尽了。
如此一想,杜姨娘霎时便是气急了,眼睛一凌,就欲开口斥骂红鲤。
夜荼靡却是忽而迈步行了出去,艳绯色的裙裾褶褶摇曳,步履交错间似极了蹁跹的蝶翼,华艳张扬的气势从她身上弥漫开来,一句轻飘飘的话也随之落下:“不过是个只会耍点后宅心机手段的货色,何必与她多费口舌浪费时间,我们走吧。”
这话便是对红鲤说的了,而夜荼靡的视线也是再也没有落在杜姨娘的身上,真真是做到了目中无人的地步。
杜姨娘霎时没了声音,一口气憋在喉咙中央,胸口也剧烈起伏着,差点没喘过气来,夜荼靡这般模样,简直比红鲤指着鼻子辱骂她还要让人难受。
偏生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家已经上了马车悠悠然离开了。
杜姨娘自讨没趣的套了半天话,却是一点结果也没得出来。
她看着夜荼靡马车离开的方向,心中自顾自的安慰自己,想说夜荼靡应当是没听出什么端倪的,也并不知晓今日宰辅千金宴会之事儿,否则依着夜荼靡那张扬跋扈的性子,哪里还会只是羞辱了她一句就离开了。
杜姨娘深觉自己想的有理,心中这才释然了,再一瞧着夜荼靡马车驶离的方向并非是宰辅府邸的方向,她也就彻底放下心来了,脸上重新浮现一抹笑意,转身回去了。
……
夜荼靡的确没让红鲤直接往千家宰辅的方向赶过去,而是换了一个相反方向,直接到了康宁王府来了。
至于为何来了康宁王府,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因着杜姨娘搞得那一出小动作,夜荼靡手上的确是没有宰辅府邸递出来的帖子,不过这倒也不是她不知晓杜姨娘的心思才导致这般的,正相反,夜荼靡什么都知晓。
杜姨娘不想让她出席南诏帝都的宴会融入了贵族圈子的那些个小心思她也并非不知,所以杜姨娘隐瞒帖子的事情她也是一清二楚。
而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发作,无非是将计就计准备在一个合适的时间挑破此事儿罢了。
毕竟在国公府上挑破此事儿,她虽然是可以拿到那张所谓的帖子,但是极有可能也是给了杜姨娘和玉灵娇一个狡辩的机会,说她都已经拿着帖子出席了还说那么多废话什么的。
但若是换个时间场合,在宰辅千金的及笄宴会之上挑破此事儿,那可就不是一件小事儿了——
宰辅府邸递到国公府的帖子,没有送到嫡出千金的手上,反而被一个庶出的玉灵娇给占了名额,到时候会引起如何轰动,动动脑子都可知道。
杜姨娘和玉灵娇母女二人以为她们真是谋划了一出什么好算计,却是不知道这些个手段在她眼中还完全不够看的。
她素来就不是什么手段仁慈的人物,既然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不安分作妖,她倒是不介意回敬一份大礼。
……只不过,她现如今还没必要动用十里的身份去出席一个千家宴会,所以也就只能在南诏帝都之中寻了一个熟人来蹭一个入府的帖子。
而这个人,夜荼靡第一时间便是想到了苏珞白,南诏帝都之中,除了南柯和……沈沐辞之外,她也就对这位世子爷关系还算不错了,所以这蹭帖子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苏珞白的头上……
正想着,马车已经悠悠然抵达了康宁王府府邸之前。
此时的康宁王府门前也停了一辆马车,是漆成了墨色的上好檀香木马车,车檐上端各自镶嵌着一颗华贵的黑曜石,显得整个马车华贵低调,而又通体恢宏大气,无处不彰显着王府的凛然尊贵。
现如今这马车停在此处尚未驶离,明显是在等着即将出行的主子到来。
不得不说夜荼靡来的倒是极是时候,她这刚刚抵达襄阳侯府,便是分外凑巧的见得了一身清隽的男子迈步而出的情形。
依旧是一袭明丽绯色华贵锦衣,只不过并非是夜荼靡那般的通体绯色,而是用墨色丝线勾勒了大量的海棠纹饰,衣襟处也比常服开合稍大一些,透出莹白的脖颈。
绯墨相间的锦衣绸缎,血玉冠束成的墨色青丝,再加上一张夺尽日月玉华的瑰丽容色,举手投足间便是透出一股子无可忽视的清华潋滟。
赫然便是康宁王府那位有着锦韶玉华之称的世子殿下苏珞白是也。
夜荼靡瞧着他出来,脸上霎时弥漫开些许笑意,她微微挑开马车帘幕,动作轻快的一跃而下,一挥手便是朝着苏珞白嫣然笑道:“苏世子,好久不见。”
苏珞白自然也是一出府就注意到门口多停了一辆马车,只是郭伟马车之上并未刻着各家府邸惯用的府徽,他倒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如今瞧着马车之上跳下来的绯色人影,苏珞白脸上的神色却是有了一刹的停滞。
不得不承认,苏珞白属实是被夜荼靡今日这一身绯色裙裾给愣住了。
他先前多少和夜荼靡打过几次交道,也算是和夜荼靡有几分来往,可无论是在十里画廊还是南诏帝都的两次相遇,他都记得夜荼靡是惯常穿着一袭紫色衣裙的。
这倒是他第一次见着夜荼靡身穿红裙的模样。
他一时没应话,几分打量的神色却是毫不避讳的落在了夜荼靡的身上。
夜荼靡知晓苏珞白不是迟修那般是个话的多的人,倒也对他没答话的反应有什么意外,她迈开步子,在康宁王府诸多下人看呆了的惊艳视线之下步履轻快的靠了过去。
“苏世子”,凑到苏珞白身前,夜荼靡微微俯下了身子,双手乖巧的背负身后,然后歪了歪脑袋,墨色如漆的青丝便是如瀑一般轻垂而下,衬着她那一双晶莹黑亮如聚了星河璀璨的乌黑桃花眸,几分美艳几分娇媚,又透着几分女孩子独有的娇嗔可人。
夜荼靡眉眼弯出一道弧度,似极了天上新月动人到了极致,她挑着笑意乐呵呵的问道:“世子殿下如今可是要去出席宰辅千金的及笄宴呢?”
这话问得实在是明显,奈何夜荼靡这张魅惑众生的面容实在是杀伤力十足,再加上她那歪着小脑袋时候不由自主间透出的几分可爱之意,硬生生又让苏珞白停顿了半晌都没映出一句话来。
夜荼靡倒也不泄气,如今她是来蹭人帖子的,态度自然是极好。
见着苏珞白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夜荼靡倒也没有半分恼怒之意,只以为苏珞白这是没有弄明白她的意思才没应答。
想到这里,夜荼靡索性也没再拐弯抹角,而是直接便说出了她此次前来的目的:“苏世子若也是要去参加宰辅千金及笄之宴,不妨顺带捎上小女子如何?”
笑意潋滟,眸色明亮,偏生她五官又生的惊艳绝伦,便是凑近了也不曾透出半分瑕疵。
怎么看怎么都是个红颜祸水的模样。
苏珞白回过神来才发现他又是被夜荼靡给晃了心神了。
他的脑海之中蓦然联想到他与夜荼靡在国公府上相见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夜荼靡尚且还动用了摄魂铃才让他半晌没回神,可现如今,夜荼靡分明什么手段也没用,无非是冲着他笑了笑,他竟仍然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得亏夜荼靡对他尚且没有恶意,否则凭着夜荼靡那一身不逊于他的武功,这一刹的时间,都足够他死了好几回。
他分明不是个贪恋女色的人,可夜荼靡这张脸,属实是有着晃人心神的本事儿,这张脸再加上她那一身精妙心思,组合起来简直就是个祸害!
对,就是个祸害!
一想到自己三番两次的差点栽在了夜荼靡手中,苏珞白脸色便是难看到了极点。
狭长的丹凤眼紧紧眯成一道危险弧度,苏珞白见着凑到自己跟前的明艳面容,几乎是下意识的一个抬手,蓦然便是将掌心覆在了夜荼靡的容颜之上,一下遮住了那张潋滟明媚的笑靥。
“你别对着我笑,”他凝着眉羽,神色已然冷若寒霜,分外别扭的说道:“我看着心烦。”
夜荼靡:“……”
红鲤:“……”
康宁王府下人:“……”
夜荼靡属实是愣住了,她一张小脸被苏珞白略带了几分凉意的手掌覆住,头脑中有一刹的空白。
她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自己在对人露出友好笑意的时候,会让人“不忍直视”到直接遮住了她的脸的情况的。
夜荼靡自认她的容色艳丽程度在苏珞白这个自身就是个绝顶美人的面前,或许的确是不足以惑乱了心神,可也不至于到了这样不忍直视的程度吧,苏珞白什么时候对她这张脸如此免疫了?
夜荼靡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倒也忘了将苏珞白覆在自己面颊上的手给一掌拍了下去,只是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透过细长的指缝,满是困惑的看向苏珞白。
她这一眨眼,苏珞白便是分外敏锐的觉察到了掌心处传来的睫羽刮过掌心的细微触感,就像是一泓羽毛落在心尖上,委实是弄得他分外心痒。
而紧随着这一点微痒感觉弥漫开来的,还有夜荼靡面颊之上带着的些许暖和温度,以及细腻肌肤碰触时候的轻柔温软,从他那微微泛着凉意的指尖传递过来,赫然让苏珞白心中泛出一道涟漪。
于是从一见着夜荼靡出现之后便极不在状态的苏珞白,终于开始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刚刚到底是是做了一个多么惊世骇俗的举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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