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让她们进来吧,她们也一定很担心我的。”二月初我们一起出的宫,现在是三月未,十几天,够了……
从皇甫晨覆往的手心把手抽出,藏在了衣袖里,余温还在,却又在这一瞬间,我与他的距离便是天涯与海角。
“主子……”秋色火急火烙般地跑了进来,一进来,双眼便红了,泪光闪闪的好不可怜地扑在我面前左看右看。
落霞跟在她的身后,沉稳持重地走进来,熟练地向我与皇甫晨请了个安。
屋内再没人说话,秋色的抽泣像是踏着节拍而来,在寂寂的小木屋里格外响亮,渐渐连抽泣声也没有了,一碟精心调制的盐水鸭与东坡肉由热气腾腾渐渐冷却。
“我想……”
“孤音……”尴尬的气氛在我们周围持续良久,好不容易我决定开口时,皇甫晨也在这个时候开口。
“你们两个先出去等我吧。”我对秋色和落霞说。
皇甫晨带来的两名亲随也随着他们一起离去。
“你先说……”
“你先说……”木门的吱吖声后,我与皇甫晨同时沉寂了。过了好一会儿,我开口,他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却连说的字眼儿都是一样的。
“我想……我要走了……”
我看着皇甫晨,突然发现好不舍。养伤的这十几天,是我这么多年来,过得最开心的十几天。
“好……”皇甫晨的一个好字,他说得无比艰难与苦涩。
“你想说什么?”我转过头,不再看他,端起面前早已冷却的老鸭汤便要喝。
“冷了,等会重新热一下再喝吧。”他轻轻驾住我的手,将汤碗从我手中取走。
“我已经派人去了国法寺,小蚕再过不久就会被接到江南去。孤音,渔溪很美,虽然那里有你痛苦的记忆,但那里终究有一天会有我们留恋的温暖。宫里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我们一赶快离开吧……”
“在渔溪,你不再是权妃,我不再是王爷,你不是我皇嫂,我不是你小叔,那里,只有孤音与六儿。没有伦理道德束缚我们,没有宫规国律框锁我们,你没有后忧,我没有戒备……”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皇甫晨,放下身份,我们真的还可以那么从容么?!
你能么?!
我迷糊了,皇甫哲是个很能折腾的人,他有能力,心计深沉得像汪洋大海,帝王权术运用得像是与生俱来。他是个成功的帝王,操控着周糟的一切,他愿意这么轻易地放过我么?!
“小蚕……现在在哪里?”如果真去了江南……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想起一个事实,脸一下子被骇得惨白,那子母蛊可怎么办?
那种痛,我可以忍受,小蚕怎么能?!
他发病的时候怎么办,没有方丈的高深功力,他怎么办?!
“孤音,纯阳肉功深厚的人,太下不止方丈大师一人,皇兄会用子线蛊控制你们是因为他觉有必胜的把握能空制这对种蛊。孤音,相信我,在边境我认识很多奇人异士的朋友,他们会有办法的……”
皇甫晨将我揽进怀里,薄凉的唇瓣在我额心轻轻地印上一吻低声道。
我相信吗?!
我该相信吗?!
我抬眸,看着他光洁的下额,心中无比挣扎。虽然我现在很想逃出那座令人窒息的皇宫,可代价却是我不能承受的……
“我不知道……”
“孤音,不要伤害自己。”皇甫晨的手,轻抚过我的唇瓣,此刻我才发现,不知何时,我已然将自己的唇瓣咬得出血,那种麻木的痛,却并未唤醒我慌乱的心。
“皇甫晨,你让我想想……”我推开他,从他怀里坐正身子,那温暖的怀抱,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次拥有了。
“好……”他回答得很艰难,也很苦涩,眼底藏着落寞与孤寂。
微笑的唇畔,一个苦涩的笑涡若隐若现,好不熟悉,多让人心痛的男人呀……
离开了皇甫晨,我毅然地选择了去江浙,却在半路收到薛离的飞鸽传书,不得不折回往渝州而去。
渝州城外,薛离一直等在那里,直到我们的出现。
他恭敬地将手中的账本交到我手里,眼中的不自然一闪而过。
接过,我去并未看,递给了一旁的落霞,淡然对薛离道,“回宫吧。”
有些事,就在这里划上一个句号吧,皇甫晨,对不起,我想,我是不能随你去江南了……
“娘娘……”秋色苦着一张脸,仿若有话要说,我却置若未闻,过了好一会儿,又若无其事地说了句,“不该说便别说。”
语毕,我不再言语,闭上眸,倚在身壁假寐起来。
回宫这日,风和日丽,四月的阳光,已经格外温暖了,景阳宫里的桃花早已凋谢,满院子的青翠嫩叶与娇滴滴的果子。
落霞手中的账本我并未去翻看过,而是让她直接交给了海公公。他是宫中的老人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我的归来与我的离去一样,波澜不惊,仿若从未有过这一段插曲。后宫依然一片艳色,艳丽依旧,却无春。
锦乐依旧一派喜气,她的出现总是风风火火,“母妃好久都没有出来走动了呢。”
锦乐坐在御花园中的一棵柳树下荡着秋千,我上前,轻轻地替她推了推,“母妃正病着呢。”
之所以无人知道我离宫而去,是因为这段时间贵妃正重病在景阳宫中,闭门谢客,连锦乐公主都不允许去打扰。
“那母妃现在好了么?!”锦乐扬起小脸,嫩声嫩气地问。
“母妃痛么?手手伸出来,锦乐吹吹就不痛了……”锦乐蹦达着从秋千上跳下,吓坏了一干跟着她的随从。
她抓过我的手,轻轻地吹了起来。
海公公微胖的身子此时却轻灵无比地出现在我面前,“娘娘,皇上诏见。”
我牵起锦乐软软的小手交到一旁伺候着的奶娘手中,“好好照顾着公主。”
“母妃这又是要走了吗?”锦乐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扯着我的袖口问。“母妃是不要锦乐了吗?!其实母妃并没有生病是不是,是母妃不想要锦乐了吗?!”一行晶莹的珠子顺着她柔嫩的小脸滑下。
我拧了拧眉,蹲下身去,“母妃去御书房呢。父王有事召见,锦乐在这里等着哦,母妃去去就来。”
我起身,压下声音道,“是谁在公主面前又胡说八道了?”
一个从小便没了母亲的孩子,从不得父宠,本就极为敏感,可再敏感也还是个孩子!
一溜儿伺候的人都跟着跪了下去,大气也不敢出一声,锦乐又扯了扯我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说:“玲珑姑姑说,母妃要与六皇叔私奔呢……”
她好不容易找到个在后宫中稍有权势的母妃做依傍,眼见却又要跟别人跑了,这样皇甫哲就更不待见她了。一个才四五岁的孩子,如何能懂得了那么多的心机,知道的也不是不想让抓在手中那点微薄的亲情离她太远而已。
懂得利用孩子这种微弱得很不安的心思的人,才不可饶恕。
“……”我紧抿着唇角,没理出声,交叠与小腹前的手却是在袖中掐进了掌心。“锦乐知道什么叫做童言无忌么?!”我强压下怒气,安慰地抚了抚锦乐小小的脑袋,软软的发丝划过手心,很是熟悉,带着某种亲情。
“送公主回宫,好生伺候着,再让什么闲言闲语传入公主的耳朵里,自己上内务府领板子去。”
御书房正殿,皇甫哲照旧不在,死寂一般的空间寂静得落针可闻。侧殿与书房相隔的门扉微闭,却没有关得严实,空气中弥散着我熟悉无比的味道。
粗喘的气息以及一声声低沉沙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宝贝……”
“……炎,你说……你怎么让我舍得放下……”
“……”
“今晚来景阳宫吧……”
“……”
我站在御书房中间,笼在袖在的双手再一次紧握成拳,不长的指甲今天第二次掐进掌心,我却感觉不到痛,恶心的感觉在胸腔肆意横陈。
转身,我出了御书房,海公公胖胖的身子立在御书房外像一蹲雕像,圆圆的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眼。
我跨出门槛,越过他径自朝一旁御花园里走去,想来,得再等好一会儿才见得到皇甫哲了吧。
“娘娘……”薛离不知何时出现,秋色早已退到几步之外,对薛离的愤愤之色却是远远的我都能感觉到。
她这次是真怒了吧。
“薛大人此刻不是该在休息么?!”我道。宫中侍卫换班轮守,薛离与我秘密出宫,值守也是换着班的,我们才回来,按理说,他应该还在休息中。
“只是想进宫看看,觉得,守在这里,安心……”他看着我说,沉稳的眼眸中,流露出太多我无法读懂的情素。
我回视着他,他却突然转开了眼,不再看我,那些复杂的情素也随着那一撇而过的眸光被尽数掩埋。
“安心……”我笑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安心这两字,离我太远。我想,我永远也安不了心了……
能让我安心的人,我等不到,给我安心的人,我却狠狠地伤害了……
“娘娘是故意的。”薛离看了眼不远处的秋色,压着嗓子以只有我们俩人能听见的声音道。
我无意地看了远处处的秋色,淡然道,“算是吧。”
“查清那些跟着我们的人了吗?!”我转过身,朝前走去。
四月,繁花缤纷的季节,蝶飞蜂舞的季节……
“从我们离宫起,就被人跟踪了。跟踪的人显然是苏王爷势下的;但在观日峰追杀我们的,却是皇后的亲卫队以及宰相府的死士。”薛离从容跟上,低低回道。
他的声音一直是低沉的,稳重中带着淳和,一直给人感觉像是邻家大哥哥,让人会有全心全意想要相信的冲动。
“果然热闹……”我轻笑一声,顺手折了一朵旁边的君子兰花朵拿在手中把玩着。
“那接下来呢?”薛离问,一步一停地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漫道。
“按计划吧,总归是要打破这个局的,拉谁出来不是拉呢?!”我从花朵上扯下几瓣花瓣,沿路抛下,飞扬而去的花瓣以最后的生命在阳光下旋舞,绽放出它生命中的最后一段精彩,从此,归于泥泞,与花枝相别。
“关于刺杀……”
“所有参与这次行动被抓的人,杀无赦!”没必要留着,留着我搁心呀。
总是这么让人惦记着,我心里发悚呢。
想了想,我又对薛离道,“这些事,尽量,别让晨王知道吧,总归是……”
总归是什么,我没说,也知道说什么都没用。
总归是,我对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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