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错了,不是三年,是四年。
我的入宫,就注定不是做的平凡人,皇甫哲用大量名贵的药材替小蚕治病,不会就着简单的找我去侍女而已。只是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总是简单地以为他其实是很仁爱的。对天下苍生充满了同情与爱怜。
做了贵妃,时间久了,慢慢有些东西便不再被掩盖。
后宫中的女人固然可怕,但最令人寒颤的是让这些女人听话的人……
我会替别人顶值送东西进去那只是个锲机而已,不是送东西,总还会有别的事情,经过可以千变万化,但结果总会是如今这般。
因为,那是皇甫哲亲自设的局,没人可以逃得掉。
局中之人,总以为自己才是执局者,却不知,那只是徒惹人笑话的行径而已……
方丈大师说,我少了诚心。
我想了很久很久后,终于明白,我少的不是诚心,而是不被信任。固然我再如何坚持,再如何努力,我也得不到皇甫哲的信任。
因为他,不信任任何人……
“孤音,我都安排好了,再等等,不会多久,我们便可以摆脱这里的一切,天涯海角,再没有人,没有事可以分开我们……”皇甫晨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那般温柔淳厚,充满希冀。
我背对着他躺着一动不动,紧闭着的眼中水波荡漾,再也不能控制,无声滑落。
皇甫晨,我相信,我一直相信……可是我却不知道,我们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皇甫晨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沿,久久都未再开口,他的手,总是一遍又一遍,温柔而轻巧地抚着我铺散在身后床上的发丝,不舍离去,又不舍吵到了我。
时间,静密得有些幸福,阳光从一旁的窗户射进,带着柔柔的暖意,充满了整间屋子。
在景阳宫安安静静地养了好些天伤,素染的医术果然是当世无双,按以往的速度,十天半月才会消肿的后背五六天便好了七八分,行动自如,牵扯到也不会很痛了。
“世人都说,华妃的风华,当世无双,深得帝宠,又大权在握。在我看来,断然是人人都有说不出的苦。”素染端着她亲自熬的汤药进来,依旧淡漠如斯。
“即享了别人无法得到的权力,便要做别人无法做的事。在其位,谋其事。”看着素染将药搁至面前,我蹙着眉,有股想逃的冲动。
“在其位,便要忠其事。你在我眼中,便是病人。身为病人,喝药便是职责,我不想多说。”素染淡漠着将药碗递给我,清冷地说。
我看了她一眼,接过,想了想小蚕平日里喝药如喝白开水般的淡然时,心里柔柔地痛了痛,闭气,仰头,一口气将药全倒进嘴里,压下心中强烈的恶心想吐,硬是给强咽了下去。
“这就对了。”素染接过,又递了一粒藕糖到我面前,“皇甫晨叮嘱过我无数遍,让别让了给你,他说你怕苦。”
我愣愣地看着那粒糖,嘴里的苦涩好似淡了很多。接过,放在手心看着,向素染道了声谢。
素染没再说话,端着碗转身便要出去,走了几步后,她又顿了顿道,“那个蓉妃在景阳宫外已经跪了一整天了。”
我把玩着手中的藕糖,抬眸看了眼外面妖娆的暮色,出了好一阵的神。
落霞进来,“杜相已经招认,他勾结暮合国将军,理应外合,想要吞并半月。”
将藕糖放在随身携带的小荷包里,接过落霞递上的她从天牢带回的供词,略略看了一遍,“请蓉妃回去吧。我有伤在身,不便接见她。”
“是。”落霞应下,转离离去。
我翻开一旁早便准备好的明黄圣旨,拔掉手指上的金玉护甲,取过一旁吸墨吸得极为饱满的紫玉狼毫,凝聚腕力,一笔一划很是认真地在圣旨最尾处的空白上填上了杀气横扫的三个字:杀无赦!
弃笔,我冷冷地看了遍摊在书案上的圣旨,整篇字迹雄浑霸气,浓墨的字迹,隐隐透出一股力透纸背的韵道,字迹完全出自于皇甫哲之手……
圣旨在第二日早朝时被公布,一石激起千层浪,却无人敢在朝堂上出声求情。早朝过后,本该散去的朝臣却有几个以赵炎为首在御花园里截住了我的去路。
“本宫不以为,各位大人皆有心情偕伴在此赏花。”我冷冷地浅笑着,停在他们面前。
他们皆抱拳半弯着腰向我行礼,礼过之后却不见起来。
“娘娘……”开口的是赵炎,清冷的声音,是他除了大年初一外见到我的一贯语气。
“赵大人不该去御书房了吗?”今天我之所以会去御书房,皆因赵炎此刻本该在御书房。
“臣与诸位大人在此等候娘娘娘。”赵炎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不卑不亢。
“哦,本宫养伤这段时间,看来赵大人的人缘又高了一层呀。”赵炎是杜相的门生,即便他与震国将军府现在算是姻亲,但终究还是讲情义的。
“娘娘谬赞了。”
“可是本宫现在急着去御书房,想来赵大人你明白的哦?!”我截断了赵炎的话。
有些事,许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它出不了口。
“几位大人就接着赏会儿花吧,这个时节,繁花似锦,落英缤纷。”我饶过他们,带着落霞秋色快步离开。
“娘娘就不能放杜相一马吗?”在我们身后,赵炎的声音终于不再清冷,带着许许担忧与心急。
“怎的就是本宫不放过呢?这段时间,本宫在养伤,赵大人难道不清楚?赈灾银子的事,有人摆明了不让查,本宫与薛离薛统领在观日峰让追杀,本宫可是九死一生回到宫中的呢。养伤半月下不了床,赵大人以为本宫连床都下不了的时候还能插手赈灾款的事?!”我踱步回去,淡漠的声音不大不小,刚才让所有人都能听见。
赵炎清楚的,但其它人却不见得会清楚我为何会有机会,有能力可以插手朝堂上的事儿。
所有的人都一至认为,我是红颜祸水,媚惑君主,后宫干政,然事实,也正如他们所想般……只是过程不一样罢了!
“圣旨是皇上下的,诸位大人若有意见,请直接却向皇上承情。”我终究是残忍的,甚至绝情。
赵炎是知道我的,他明白,那旨是多我这里出去的,但他不会说。
有些事,我们会拼了命地却维护它的隐秘性,避而不喧,如他与皇甫哲,如我与皇甫哲!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底与秘,但我们都同时不能说……
御书房中,奇怪的是皇甫哲并不在。海公公进来告之,皇甫哲去了皇后处。
我站在御案前,听着身后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心头一叹,终究避不过。
赵炎有时候,也是死心眼的主儿。
“你不该做得这么绝。”是赵炎的声音,隐隐地透着疲惫,不再是清冷疏离,亦不是愤怒激进。
“绝吗?”我轻笑一声,回头,看着他。“不是我死,就是他亡。我没死掉,自然就是他要死。赵炎,你费尽心思让皇甫哲去了皇后那里,不会就为堵我在御书房说这些话吧?!”
“我是关心你。杜相党宇众多,牵一发而却全身,你就不怕他们报复吗?你一个弱女子,如何抵御得了那么多的暗箭?!”赵炎的声音是焦急的,是担忧的。
想来,他是真的在关心我吧。可是有什么用呢,在生死与暗箭的流矢里,我有的选择吗?!
我们都知道对方的底,但我们又都有保留,他不明白的,就如我不明白他一样。
“只要活下去就好……”赵炎的眉目,不再如过去那般淡然,隐隐透着锋芒与凌厉,我想在我离去的这一个多月里,是不是我错过了什么?!
“……”赵炎就那么看着我,眸光中有着贪恋与不舍。
气氛一下子静寂了下去,不明的某种因子在我与他之间传递。
我心里隐隐发慌,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好事,转过身,饶至皇甫哲的御案前坐下,静静地回视着赵炎,忍不住地咳了一声,“听说,你三月十八娶了位妾夫人。那时我在宫外,未来得及向你道贺。景阳宫中,我让秋色备了份贺礼,晚点派人送到你府中吧。”
我想,我与他终究在某些事上,是同谋者,是一条船上的蜢蚱,我们还是有共同的目标,不能成了仇人。
可我们终究是立场尴尬,不是仇人,但也绝不会成了朋友。
“是皇后的二姐……”赵炎的目光一下子便黯然了下去,隐隐地有伤痛与无奈。
我想,这便是命运吧。
陈嫣如其实是极美的,赵炎也极为英俊,他们很般配,像是天仙似的一对玉人儿,却因着种种的无奈阴差阳错。
他们原本应该是很相爱的吧,权势,让赵炎成了皇甫哲的娈宠,让陈嫣如成了他的皇后,原本相爱的一对人儿成了情敌。而陈嫣如的二姐,这个旁观的女人,也极其悲哀,代替不了妹妹在赵炎心中的地位,即便嫁了他,他的人,他的心,都不属于她……
“这样,也好。有些东西,能放下便放下,能守候便守候。相见,总比不见强。”我说。
我其实也同情他们,就如这个时候,我在赵炎眼中看到了同样同情的目光一样。只是他针对的对象是我,同情我……
我们生活在皇宫中,总是在错过,我错过了心中执爱,他错过了青梅竹马!
“你的伤……还好吧。”赵炎的声音柔了,无奈与怜惜,还有某种隐隐的复杂。
“死不了,只是偶尔有点咳而已。”烧成了内伤呀,内伤呢……
“总归要照顾好自己,在这宫里,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他很遗憾,遗憾帮不上我的忙。
“谢谢,我会的。”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与他总像朋友。
守着不能为别人知道的秘密,同时又知道对方的秘密。这种感觉,有点相互依赖的味道。
赵炎离去前,说了一句,“可我觉得,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她,默默地守着她,也是极好的。至少,我是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看着他清瘦却坚毅的背影,我心中莫明的苦涩,默默地相守,倾尽一切地相护,真的值得么?!
如他之于皇后,如皇甫晨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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