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早已做好了准备:“动手吧。”
“你们见机行事。”沙说完,飞出星礁石。
素和觑一眼他的背影:“渣龙,不是我不相信小楼的判断,你认为,沙是不是可以完全信任?”
夜游金瞳幽深,沉沉道:“不知道,可我们眼下还有其他选择么?”
素和掰着手指关节,像是在做动手前的热身:“那就这么着吧。”
七绝面向画乐蓉拱手:“可以撤阵了。”
“真要放他们走?”无论画乐蓉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百里溪的性命她是不会在意的,但约战的规矩她懂,身为天山剑阁弟子,她必须顾及老祖宗的颜面,“撤阵!”
阵法消失以后,沙落在璟太子面前,向那人族翻译伸出手:“给我。”
人族翻译战战兢兢的抬高双臂,沙准备将百里溪接过来时,璟太子快他一步抢到手:“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别和我提什么愿赌服输,是你非要和他们比,赢和输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只知道我得完成父王交托给我的任务!”
沙抱拳,微微垂着头,眼底尚余一丝挣扎:“那么,殿下是想让我失信于人?”
璟太子冷笑道:“沙,你是不是忘记了,父王是很器重你没错,可你始终都是个臣子,我堂堂王族太子,需要为你的胡作非为负责吗?你既不想失信,站在一旁看着就成了,我不为难你,回头你自己去跟父王解释。”
璟太子的想法很简单,在他父王对沙失望的前提下,自己做出些成绩来,与其形成一个鲜明对比。
沙不曾抬头,眼底的挣扎慢慢消散,传音道:“殿下认为我不出手,仅凭您自己,可以从他们手中将人带走?殿下想要立功的心情我懂,但最后的结果必定是您身受重伤,君上只会数落您看不清形势……我是承诺过若是输了,将活着的百里溪还给他们,却没有承诺过还给他们之后,不能抢啊。”
璟太子一愣:“什么意思?哦?先还给他们,再出手抢夺?”
“是的。”沙提议道,“稍后您将百里溪还给七绝剑圣,在他接住那一刻,殿下攻其不备。而我则立刻出手将百里溪抢回来,再带着殿下隐身逃走。”
璟太子又是一愣,蹙眉:“你心眼儿可真多,像极了这些狡诈的人类。”
沙心里想,自己这点心眼儿和漴太子没得比,是你太没心眼儿了。
“回去以后我会禀告君上,将功劳让给殿下。”
“真的?”
“原本就是我多惹是非。”
“行。”
七绝三人已经飞到了他们面前,璟太子转过身朝着七绝叽里咕噜说了一串兽语,冷哼一声,将怀里的百里溪扔了出去。
沙给七绝使了个眼色,七绝假装没有防备的飞身去接。
璟太子的两只眼睛一瞬成为两个黑洞,狂风暴雨在黑洞中酝酿。
然而不等他出招,在他身后的沙祭出自己的三棱刃,重重一咬牙,朝着他后脑勺猛地砸了过去。
璟太子当然感知到了,但他和沙先前商量好了,以为沙是准备出手抢人。
直到三棱刃打碎了他的护体真气,“嘭”一声敲在他的后脑勺上,意识海被重创,璟太子依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沙这一击耗尽了力量,攥着三棱刃的那条胳膊,经脉咔嚓崩断数根。
最难的部分他完成了,怕兽王在璟太子身体里留有特殊禁制,暴露了自己,沙提着三棱刃转身离去:“剩下的交给你们了,干净利索点!”
七绝接到百里溪之后,也跟着一个瞬闪离开数十丈,来到一个安全区域,以剑气画了个圈,罩住百里溪。
与此同时,夜游身不动,闭上眼,施展神魂震慑术。
汹涌澎湃的意识力化为铺天盖地的灵丝,灵丝的另一端锁住璟太子的意识海。
璟太子最强的神通,是他眼睛里会爆炸的白蛾子,那些白蛾子是他的神魂力量所化,其实和夜游修习的功法非常相似,也属于神魂震慑术的类型。
沙已经重创了他的意识海,令他短时间内凝聚不出白蛾子。
夜游需要做的,是彻底打散他的意识。
一旁的画乐蓉以及天山剑阁弟子,皆是一脸懵怔。
这几人明显是有计划的,画乐蓉一个十九阶大能,干干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出手。
操控住璟太子之后,豆大的汗珠从夜游额头滚落:“素和!”
得到指示,素和眉峰陡峭,手中现出火焰刀:“去!”
火焰刀从璟太子腹部横切而过,击碎了他最后一层护体罩。
真正要他命的,却是自远处飞来的一道精纯剑气。
那道剑气宛如一抹流水,轻易钻入璟太子被火焰刀割裂的腹部,在他腹腔内山呼海啸,搅动乾坤,引发巨爆。
璟太子到死都没有机会还手,不相信自己竟然这般不堪一击,更想不明白沙为何出手要他的命。
沙躲在远处默默看着璟太子的身体成为一堆残渣,脸上带了些愧色。
相比较戎王子,璟太子称不上坏。
尽管在星域人的眼中,他凶狠残暴,死有余辜,却也是兽王刻意教出来的。异族在他眼中,便是自己碗里的肉,好比牛羊在人族眼里一个道理。
沙选择辅佐他,是因为他对深渊族民有着体恤仁爱之心。
沙可以举出他许多优点来,甚至越想越觉得他无辜,在某些方面,璟和漴极为相像,沙不由得做出假想,倘若璟像漴一样得到兽王的栽培,离开深渊学习人族的文明,可以拥有自己的‘思想’,会不会成为第二个漴?
可漴真就没有错过么?
若不是他的固执与决绝伤透了兽王的心,兽王也不会矫枉过正,将璟培养成这幅样子。
怪谁呢?
谁不无辜,谁又该死?
“太子殿下,非得怪一个的话,那就怪我吧。”
“吩咐弟子,今日幽冥龙倒戈之事,莫要传出去。”七绝与画乐蓉交谈,“只说我们合力将璟太子诛杀,幽冥龙重伤,被我们抓回天武剑宗关起来了,三日后将斩下他的龙头来祭我战盟大旗!”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璟太子的实力画乐蓉非常清楚,轻而易举的就被杀死了简直匪夷所思,说出去恐怕没人相信,“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沙突然倒戈,与你们站在统一战线。杀了璟太子之后,夜游与素和便随着沙一起离开了,他们……”
“没必要知道太多,等着迎战吧。”七绝抱着百里溪往赤霄的方向飞,“您先回天武剑宗布阵,告诉姬无霜,战盟内十八阶以下的人全部撤离到山外,兽王到来,他们留在山上帮不了忙只会白白送死。”
“我知道了。”
赤霄。
七绝将百里溪送回百里世家。
兽王派了沙和璟太子来调查他的往事,揪出了百里溪,如今璟太子已死,百里世家目前依然是安全的。
不,兽王命不久矣,百里世家永远都是安全的。
七绝将百里溪平放在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垂着眼睛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
百里溪悠悠转醒,双眼尚未睁开,眉头便紧紧一皱,出手攻向七绝。
七绝不费吹灰之力捉住了她的手腕,卸去她的力道:“是我。”
听见这稍嫌冷漠却无比熟悉的声音,百里溪心头一松,调整内息过后,慢腾腾的睁开眼睛:“剑圣前辈,抓我的那两个高手,是冲着您来的?”
“那两位一个深渊太子,璟,一个是……”七绝顿了一顿,“一个是兽王座下的先锋,深渊龙族首领,沙。”
“来头如此之大……”百里溪有些吃惊。
“来头若小是抵达不了赤霄的。”七绝淡淡道,“星空内的星力,一般兽族承受不住,何况赤霄外有个火罩子,不是谁都有本事进来。”
百里溪观察他的神色:“前辈怎么救的我?”
七绝面色如常:“收到消息,半路堵截,与夜游素和联手将璟太子给杀了。”
百里溪怔了下,震惊道:“杀了?那位璟太子不是个很厉害的角色吗?”
七绝睫毛一垂,话锋忽转:“这些与你无关,我等着你醒来,是想亲口告诉你,我们……我们那个消失在小楼二葫内的儿子,他还活着……”
“什、什么?”百里溪樱唇微启,半响没有阖上,声音略有颤抖,“他活着?在哪里?”
“你只需知道他还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并且活得很好就足够了。”七绝不准备告诉她实情,“我们那个儿子,已经知悉自己的身世,也知道我们的存在,但迫于一些原因,怕是不会认我们的。而你我为人父母,却不曾教养过他一日,也不能怪他狠心。”
百里溪的心脏被狠狠揪起,深呼吸后道:“剑圣前辈说的没错,得知他还活着,活得很好,我已经很知足了。至于‘教养’,是我的错,很抱歉连累着前辈一起承担。”
七绝没有回答,站起身走到窗边:“百里溪。”
百里溪撑着床沿吃力的坐起来:“剑圣前辈若想挖苦我,继续吧,当年找楚……找您借种,原本就是我的错,我知道,这是扎在您心里的一根刺。”
“成为楚封尘是为了顺应历史,你尚未出世时,我便知道你我之间的缘分。楚封尘会气恼,我会气恼,都不是因你借种之事。”七绝望向窗外,“楚封尘气恼的,是自己喜欢的女人,竟只拿自己当做借种的工具。而我气恼的,是我七绝修习剑道数十万载,剑心却被你这样一个唯利是图不折手段的女人给扰乱了。”
听着是在挖苦百里溪,可细细一想,倒像是在表明心迹。
百里溪一眨不眨的盯着他的背影。
七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百里溪一贯心思细腻,感知到今日的七绝情绪颇有些怪异。想来也是,他们将兽王的儿子杀了,兽王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太真战盟应该处于高度戒备的迎敌状态。
身为战盟几个首领之一,他将自己送回赤霄以后,应是立刻折返太真。
但他没有,坐在这里等着自己醒来,还与自己说起了“真心话”。
百里溪思索着,忽的紧张起来,他像是再与自己告别,有些话不说,往后怕是没机会了的感觉……
强敌在前,做最坏的打算,是这样么?
百里溪心里乱糟糟的。
看着七绝有离去的准备,她下了决心道:“前辈,您想听我一句真心话么?”
七绝咽下到口的那句“保重”,改为:“你说。”
百里溪逼着自己与他对视:“起初我找楚封尘那傻子借种时,心中是有几分委屈的,后来通过相处,我渐渐喜欢上了他的率真,只是我的骄傲,使得我不愿意承认罢了。当我看清这一点时,还没来得及告诉楚封尘,他从一个剑疯子摇身一变,变成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太真剑圣。我明白,这个男人我已经喜欢不起了,不知是骄傲还是自卑,我私心想着,倒不如让您以为我虚情假意,让我百里溪永远成为您心头的那个刺……”
她的话不难理解,七绝却仔细琢磨了片刻,微微失神:“你空有过人的智慧,奈何眼界和心胸都太过狭窄了。若有小楼万分之一,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以我的年纪和阅历,自然无法与你们相提并论,至于小楼,她从前的眼界和心胸怕是我比更狭窄,也不知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才换来剑圣前辈今日这声称赞。”百里溪苦笑道,“思及此,我实在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
七绝垂下视线:“说的也是,与小楼相比,我倒是宁愿你在赤霄这片小地方,做一辈子唯利是图的百里家主。”
百里溪听出了些门道,皱着眉道:“小楼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么?”
“她能有什么事儿,即使有事儿,也轮不到你我来操心。”
百里溪想想也是,小楼如今身边环绕着的,都是仰之弥高的人物。
七绝窥一眼天色,“我该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百里溪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儿子的事情,几经犹豫,忍下不问。
七绝说走,却站着不动:“百里溪。”
百里溪与他对视:“恩?”
七绝默默道:“自小,师父教导我身为天山守剑人,要以守护星域苍生为己任,我一直不懂我为何要去守护苍生。即使非得守护,星域人数众多,为何一定是我。”
百里溪问:“现在前辈懂了么?”
七绝微微颔首:“闭关突破二十阶之前我就懂了,为何守卫苍生?因为苍生有你,有我们的儿女,有师友兄弟,有万家灯火,所以得去守护。至于为何是我,因为……担得起。”
听到“苍生有你”四个字,百里溪心头突突一跳。
再听到“担得起”,她眼眶莫名发酸。
她隐隐觉得,他不像是再做最坏的打算,而是,有赴死的准备?
百里溪不去问,她知道他不会答。
“我走了。”七绝穿墙而出。
“等等!”百里溪光脚下地,追到院子里去。
七绝停下脚步:“还有何事?”
百里溪走上前,从背后抱紧他,冰凉的脸颊贴在他后背上:“我明白了剑圣前辈心中有我一个位置,也明白了这个位置在您广阔的胸怀里微不足道,我只希望前辈记着,无论外面的世界怎样风起云涌,我一直在这里,等着您回来。”
七绝的身体慢慢僵直,许久没有回应。
百里溪的心砰砰直跳,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所以一个承诺变得那么艰难。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能不能让他改变原有的主意,她都得试一试。
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女儿,或者百里世家,她都不想让他死。
最终。
七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天山。
兽王荼白不曾在璟太子身体里设下什么保护禁制,因为他不觉得保护禁制有什么用,对方若有本事杀的了梵天吼的后代,他设一万道保护禁制也没有用。
当璟太子的死讯传回来时,荼白的脑子空了很久,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的愤怒尽在揣测之中,听闻七绝放出话来,三日后斩杀沙的头颅来祭旗,当下便离开了天山,只身前往战盟所在地天武剑宗。
一为儿子报仇,二为将沙给救回来。
有诈?
他岂会畏惧!
此番攻入星域,吸取上一次的教训,他对星域族民的态度极为温和,这并不是他本身的性格,只是一种手段策略罢了。
族民们需要适应星域的星力,作战能力大打折扣,这是深渊入侵星域最大的阻碍。在这个适应期内,他不敢轻易掀起腥风血雨,怕惹得星域大能们团结一致,与他拼个鱼死网破。
凭他的本事,赢是可以赢,却得付出惨重的代价。
采用柔和的方式,无非是浪费一些时间罢了,他胜券在握,不怕星域战盟发展起来,因为他也没闲着,一直在寻找更为合适的肉身。
他从来是个谨慎的性格,格外珍惜自己的羽毛,想要以最小的牺牲,博取最大的胜利。
可现在他的亲生儿子被杀死了。
再怎样得不偿失,他也必须出这口气,强行夺舍七绝,救走沙,将太真夷为平地,方能消他心头怒火。
即使损伤他的魂体,折损他的寿元,令他修为倒退,他也在所不惜!
等到荼白飞远了以后,沙和被撒了隐身沙的夜游与素和,悄无声息的进入天山,跳进葬剑池。
素和倒是没什么,沙与夜游顶着正道剑气,较为吃力的沉入水底的裂隙上方。
“你俩化形,我带你们通过裂隙。裂隙内压力惊人,你们的肉身承受不住。”沙甩了甩袖子,示意他们钻进去。
素和与夜游没有动静,目光齐齐望向小月痕剑。
沙张口想要催促,又咽下了。
他也看向了小月痕剑。
从前他恨透了这柄碍事的剑,如今再看到,心境完全不同。
那臭婆娘,当真藏身剑中两百万年了?
夜游问出一直压在心中的疑惑:“素和,倘若那日与你闲聊的是小楼,说明她意识是清醒的,那我与小楼之前下水寻剑,神剑为何会攻击我?”
素和思忖道:“因为小月痕剑会攻击你,小楼是知道的,所以她必须攻击你。”
夜游目光沉沉:“这一点解释的通,那此时此刻,小楼已经不需要遵循她所知道的历史了,为何闷不吭声不与我们说话。”
“因为……”素和也渐渐觉得有些蹊跷,目露茫然。
“我试一下。”话音落下,夜游朝着沟边的小月痕剑飞去,这一次没有受到任何攻击,他心中一喜,落在神剑旁边,半蹲下,“小楼?”
没有回应。
“小楼?”
——“夜游啊?你们可算是又来了!”
厉剑昭的声音。
夜游眉头深锁:“厉剑昭,我们离开这几日,剑中可有变化?”
——“什么变化?”
“你先前不是说里面封印着一个人么?”
——“对啊!告诉你了,是个小矮子或者小孩子。”
“这几日,被封印的人有变化么?”
——“短短几日,能有什么变化?”隔了一会儿,惊讶道,“哎呀!果然有变化!封印这人的结晶体最外层正在融化,我摸了一手黏糊糊的胶状物!”
听厉剑昭如此一说,夜游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素和站在原地思忖:“渣龙,说不定小楼正在破除封印,此时没有精力与我们说话。”
“但愿如此。”夜游也只能逼迫着自己往好的方面思考。
“臭婆娘!”沙突兀的喝了一声,“你都等了两百万年了,着什么急?等君上死了以后再破除封印,不然月痕剑崩碎,裂隙大开,你这罪算是白受了!”
夜游回头冷瞥了他一眼,尔后垂着头温声道:“小楼,不知你能否听见,尽管破除封印,相信我,三日内,兽王必死。”
说完,他眷恋不舍的离开小月痕剑。
——“喂!怎么又走了?!小楼人呢?你刚刚说谁破除封印?喂!你们搞什么鬼呀!”
在厉剑昭吵吵嚷嚷的声音中,夜游与素和化出妖体,缩小身体,钻进沙的袖子里。
两人保持着沉默,心头疑惑重重。
沙那一句提醒剑中人之言,有没有点醒小楼不提,却点醒了夜游与素和,不确定兽王会不会死的情况下,小楼为何着急破除封印?
两百万年都等了,岂会急于一时?
根据沙所述,小楼知道他们诛杀兽王的计划,知道他们会从裂隙前往深渊,此一去九死一生,按照正常的逻辑,小楼应该在此时与他们相认才对。
破除封印怕是假的,应该是为了让他们以为她在破除封印,无法与他们说话。
原因呢?
不久前还能与素和闲聊,现在却不敢说话了?
她可以假扮青枫子,却不敢使用“简小楼”的身份开口说话?
是不是说明假扮青枫子不会被揭穿,假扮“简小楼”会被揭穿,吓的不敢说话了?
经过层层分析,夜游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被封印在小月痕剑内两百万年之人,不是他的小楼。
素和几乎在同一时间想通了这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从沙的袖笼中飞了出去,重新恢复人形。
沙正在凝聚护体灵气,准备带他们通过裂隙,被惊了一跳:“你们干什么?”
夜游阴着脸:“幽冥龙,你确定小楼自我封印了?”
沙眉毛竖起:“她和漴太子是这么商量的,但计划实施前,她就让那和尚把我送回来了,生怕他们与我族对抗时,我会忍不住出手,破坏了他们的大计。”
素和面色不善:“所以你也不确定。”
“当然……”沙一个恍惚,有些明白了,摸着下巴道,“你们的意思是,被封印在剑里的不是她?”
夜游与素和互视一眼,看样子沙确实不清楚内情。
沙头疼的厉害,摆摆手道:“我们时间不多,耽误不起,先去做正事,待君上一死,打开神剑一瞧就知道了。”
“不!”夜游再次飞向小月痕剑。
素和跟着飞过去。
夜游落在沟边,再看那剑时,脸上已无先前的哀婉,金瞳锐利的仿佛能射出利箭来。
素和不似他那般杀气腾腾,却也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你不是小楼。”夜游压住自己的怒意,“说,是谁。”
“说话吧。”素和知道夜游的怒意何来,“我们已经猜出你是谁了。”
夜游厉声喝道:“说话!”
素和劝道:“我们此去斩杀兽王肉身,或许没命回来,不想带着一个遗憾。”
——“你们在和谁说话?”厉剑昭声音透着诧异。
待厉剑昭话音落下,剑中忽然传出轻轻的哭声。
——“哎呦妈呀!”身边突然有人哭泣,厉剑昭应是被吓了一跳,“小楼?你怎么进来的?”
是简小楼的声音。
但夜游紧绷着的脸一瞬变得煞白。
他猜的不错,是阿贤。
——“天行,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我怕我此时与你们说话,会搅乱你们的心绪,妨碍你们去杀兽王……”
素和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抽空了,脑海里一阵天旋地转:“怎么就把你给忘记了,你只是一道意识,一直寄生在小楼的意识海内,一直想要夺取她的魂魄与肉身。小楼自我封印,以魂魄来养剑,你趁机吞噬了她的意识,掌控了她的魂魄与肉身……”
——“不是这样的!不是!”阿贤慌忙辩解,“我是占据了小楼的肉身,但我没有吞噬她的魂魄啊……”
素和怒不可遏的打断她:“你一道没有魂魄的意识,如何操控肉身!”
——“我真的没有骗你!”阿贤委屈的哭起来,抽抽噎噎地道,“是、是孤劫君把小楼打昏了,将我从她意识海内分离出来,并且赠给我一颗佛莲子,你、你也知道那佛莲子的作用,叶隐同样是一道意识体,因为吃下佛莲子,才生出了属于自己的魂魄啊……”
“佛莲子……”
素和的神色逐渐和缓,阿贤的说法倒是解释的通,只不过又少了一颗佛莲子,孤劫转世的风险又增强了。
夜游继续追问:“那小楼去了那里?”
“没错,那臭婆娘人呢?”沙远远听着,惊诧插嘴,“我很确定她没有和我们一起回来,和尚还才曾劝了她一句,说婆娑眼要归还那什么小镜主,这或许是唯一一次可以离开的机会,被她拒绝了。”
“莫非她的神魂在剑内沉睡?”素和揣测着。
——“不,小楼的神魂不在剑内……”
“她人呢?”夜游只揪住这一点儿不放,“你占据了她的肉身,她的魂魄去了哪里?”
有两种可能。
第一,孤劫想办法穿越时空将小楼送了回来,可她若是回来了,此时应该现身了。
第二,她被孤劫封印在某种特殊的法宝里。
不存在从两百多万年活到现在的可能性,她没有肉身,宛如无根的浮萍,除非入鬼道,否则时间久了是会消散的,偏她神魂里还有素和的凤凰内丹,入不了鬼道。
孤劫重做一个肉身给她,让她重新修炼的可能性也非常小,不然直接做个新肉身给阿贤就皆大欢喜了。
孤劫没打算让小楼在修炼中度过这两百万年,一是太过孤单,二是他不确定如今连十五阶都还勉强的小楼能不能修炼到二十二阶,能不能飞升天界,若是不能,她将寿元耗尽老死在“历史中”。
夜游换位思考,倘若自己是孤劫,一定会像封印弯弯一样,将小楼封印在某个可以滋养神魂的容器宝物里,让她安稳无恙的睡过这两百万年,然后由他们来开启封印,救出小楼的神魂,再从阿贤这里取回肉身,完美重生。
可想而知,孤劫拿来封印小楼的必定是天界宝物。
人间再厉害的神魂容器,也不能保证滋养一个神魂两百万年。
一旦容器破损,神魂就散了。
夜游封印弯弯用的是蛋壳棺材,先前一直以自己的精气蕴养,去往赤霄赴死前,才扔进了蓝星海心里,以海心来养护。
单靠一个蛋壳法宝的力量,弯弯根本撑不过十万年。
——“夜游,你想知道小楼的神魂被封印在哪里么?”
阿贤止住哭声,激动过后,声音沉稳了不少。
夜游眉头一蹙,冷冷道:“什么意思?”
——“等你杀了兽王回来,放我出去,我就告诉你。”
“要挟我?”
——“算是要挟你吧,但这是孤劫君交代的。他猜测你可能在去杀兽王之前就发现了这个秘密,让我转告你,先去杀兽王,务必要活着回来,你若死了,她的下落将永远成迷。”
“哦?”
夜游摆明了是不信任阿贤的,毕竟阿贤前科累累。
——“夜游,我不在乎你的命,我还不在乎天行的命吗?如果我真的吞噬了小楼的意识,占据了她的灵魂和肉身,两百万年,我的修为绝对可以和兽王有一拼之力了。我现在破印而出,与你们一同找兽王的真身,根本不用担心杀不死兽王。可我不能,因为我只是借用小楼的肉身,不,贴切来说,我是在用自己的力量保护着她的肉身,即使这肉身是法宝锻造出来的,两百万年一样会损坏,你信不信?”
夜游没有说话。
——“我不可以与肉身完全融合,否则将无法再归还给小楼,所以我不能修炼,一天天干等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之前我费尽心机去抢夺小楼的身体,是因为我没有办法啊,如今孤劫君赐给了我一条生路,我又岂会再去伤害与我共生了那么久的小楼?”
素和搭手在夜游肩上按了按:“我相信她。”
夜游微垂睫毛:“若你所言不虚,我有一个疑问。小楼的神魂内残存着叶隐的轮回之力,所以才能以魂魄充当媒介吸取力量,再提供给小月痕剑,促使其不断成长。你并没有轮回道的力量,神剑是如何成长起来的,又是怎么维持两百万年的?”
素和呼吸一滞:“没错,阿贤,你顶多是完成了剑内封印着一个人的历史,小月痕剑的力量从何而来?难道孤劫瞒着小楼,跑去屠了几十个正道剑宗?
——“没有,孤劫君知道自己若是这么做了,小楼将一世难安,他封印我之后,又拿出十颗佛莲子,提取力量注入月魄石里,瞬间喂饱了神剑,镇压了裂隙……同样都是佛莲子的力量,我才能够以意念操控剑气攻击靠近神剑的生命体,幽冥兽还有夜游……”
果然……
阿贤解释之前,素和隐隐就已经猜到了。
孤劫天生一身可怕的煞气,但他手中的佛莲子,却是受了大乘寺千万年业力才生出来的。
二十五颗,恰好为孤劫打造一具佛法金身,令他可以在轮回时骗过轮回道。
原本就少生一颗,他还送给叶隐一颗,又送给阿贤一颗。
如今再废十颗注入月魄石,就只剩下十二颗了,连一半都不到。
素和眼底陡然漫起哀戚,沉默伫立良久,偏头看着夜游:“孤劫应该无法转世了,渣龙,你不是他……”
夜游心中百感交集,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好的是,星域今日这个局面与他无关,小楼不必再背负着沉重的心里压力。
不好的是,陪着小楼解决这个难题的,又不是自己。
——“孤劫君是算着时间的,十颗佛莲子的力量,恰好可以撑到现在。你们此一去,必须诛杀兽王。倘若兽王不死,这柄剑也熬不了多久。没有神剑镇守,两界大门完全开启,兽王以真身入侵星域,你们已经彻底激怒了他,星域的下场可想而知。孤劫君说,倘若事态发展成这个样子,证明夜游你是个没用的废物,还不如让小楼永远沉睡,再也不要醒来了。这就是我现在不能告诉你的理由,你走吧,希望你平安回来……天行,你也要平安回来啊……”
她话音落了许久,素和收起眉间的愁色:“渣龙,咱们走吧,多耽搁一会儿,七绝那边不知得多死多少人。”
夜游闭了闭目,将心一横:“走。”
沙带着他们穿过裂隙,进入深渊世界。
途径之地,不是一望无际的冰川,便是瞧不见尽头的荒漠,空气中没有灵气成分,除了幽冥兽没有其他物种。
也可以换一种说法,深渊世界内无论存在着什么物种,不变异成幽冥兽就活不下去。
这样的生存环境,也难怪它们入侵其他世界去抢夺资源。
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王都城外,三人假扮成普通兽人进入城中。
此番,深渊进攻星域并非倾巢出动,兽族也分为平民和战士,只有入了军部编制的兽人才有资格参战。
军队分为两半,一半随兽王入侵星域,另一半则留下来镇守本土。
途径王都正中央的大广场时,夜游看到了简小楼口中那座石头雕像。
独角的梵天吼趴在地上,脊柱骨处,插着一柄半丈长刀。
素和喃喃低语:“这就是月上宫玄诚子真君所铸的孤劫刀。”
夜游补充:“这就是那柄搅乱天界,结束中古时代,害的深渊兽族变异,现在又来祸害我们的孤劫刀。”
素和再看那雕像,似狼似狮,头有独角,鬃毛凛凛,威风霸道:“这就是善谨佛祖座下那只梵天吼。”
夜游又补充:“这就是神魔因私心酿成大祸之后,‘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梵天吼。”
“梵天吼修炼五百万年才堪堪成年,我从未见过哪位佛主座下的梵天吼似这只一般,即使澄空古佛养的那只,也要稍逊一筹。”
“再厉害又有何用,主子一句话便轻易要了它的命,以这种卑微的姿态活在天界,换成是我,宁愿人间为王。”
夜游收回目光,不再看了。
沙对王都了若指掌,带着他们穿过结界,进入王宫内部。
王宫内的每一座宫殿都是按照某种阵法建造的,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只有极少数的重臣,譬如沙这样的级别,才知道兽王寝殿所在。
隐身避过守卫,他们潜入寝殿,从静室内进入一处秘密地宫。
地宫内三步一禁制,五步一结界,皆被沙一一化解。
素和颇感诧异:“兽王应不会允人进入地宫来的,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小时候和璟太子误入过,君上并没有责罚我们,将我们带出来时,我记下了。”沙并没有说实话,地宫的地形图,他最早是从墨翡处见到的,地形图上,还标注了破解之法。
幼年时沙并不知道卷轴上画的是什么,后来与璟太子玩耍时误入地宫,才知那是地宫迷阵的地图。
他不清楚墨翡是怎么知道的,也不觉得他父亲身为君上最信任的臣子,知道这些有什么奇怪。通过此次时空旅行,沙隐约明白,墨翡大概早已有了反心,想趁君上神魂离体外出之际,进入地宫摧毁他的本体。
可墨翡最终也没有实施,还将地图给烧掉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腹蛊虫的缘故。
沙正是因为想起此事,才决定采取攻击君上本体的办法。
“到了。”
沙停在一个巨大的水晶门前。
夜游两人站在他身后,齐齐仰头看,只见空旷之地立着两扇合拢的水晶门,只有门,前后左右空空如也。门的正反两面都雕刻着奇形怪状、栩栩如生的鸟兽,足有上千只。
沙指着水晶门:“凭你俩的阅历,不必我多费口舌吧?这道门是个空间门,君上的本体就藏在里面。我是打不开的,靠你们了。”
夜游问:“素和,看出什么名堂了没?”
素和看的眼花缭乱,许久才道:“我瞧着好像是神域琳琅阁的破虚空法术。”
“你可知破解之法?”
“若我能够取出佛灯恢复法力,打碎这扇门不成问题。”
“你说的是废话。”
“那我也得说一说,过过瘾。”
“现在怎么办?”
“稍安勿躁,容我破解试试……”
太真界,天武剑宗。
按照七绝的嘱咐,战盟十八阶以下的弟子已经撤离,多数人在山脚下待着,并没有真正离开。
水镜谷邱子赢一行人焦灼的望着山顶,距离太过遥远,神识无法窥探山门内的情况。
天武剑宗姬昊姬蝉两兄妹在他附近站着,同样忧心忡忡。与旁人畏惧兽王不同,他们天武剑宗的人并不相信七绝,剑宗弟子们全都撤离,不清楚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来了!”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一众弟子们惊恐的抬起头,漆黑的夜幕之下,一道耀目白光宛如流星划过,拖着长长的尾线落在了山顶,旋即消失不见。
“那就是兽王?”
“应该是吧。”
“肯定是,天武剑宗开启了封山结界,他就这么轻易的穿过去了!”
四季如春的天武剑宗漫天飘雪。
兽王荼白声势浩大的使用了神通踏雪寻踪。
那些鹅毛大的雪片能够感应方圆活物的气息,荼白顷刻间便已知悉整座山基本空了,战盟那些“大人物们”聚集在正殿外的空旷广场上,等着他来。
荼白没有感知到沙的气息。
他也不着急,夺舍七绝之后,自然可以从他意识海里得到沙的消息。
伴着鹅毛大雪,荼白徐徐落在广场上,他先前附身的那具躯体只有十三阶,和他们动起手来三两下就会损坏,所以他直接以神魂本体出现。
白发随罡风飘散,他的本相五官精致,玉容仙姿,与漴颇为相像。
“让诸位久等了。”
尽管眼底充斥着暴戾之气,荼白说起话来倒是十分客气,丝毫不损他一界王者应有的气度。
在他对面,一行三十几人呈弧形站开,手中各持着剑或法器。
七绝站在中间,却也是最靠后的位置。如他一贯姿态,剑尖立在地面,双手交叠着搁在剑柄上,表情冷漠淡然:“的确是久等了。”
荼白扫了他们几眼:“那一龙一凤去哪里了?”
七绝淡淡道:“这里是太真,他们来自四宿,我们对付你不需要外人相助。”
荼白冷笑:“可那个姓简的姑娘,不是你们战盟盟主吗?人呢!”
“闹着玩的你也信?”说话的是水镜谷大长老宋修宜,十八阶顶峰修为,将剑扛在肩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荼白不搭理他,冷眼瞥过众人,最后将阴冷的目光落在七绝身上:“我给你们留下生机,希望你们感恩图报,归顺我族,往后和平共处,你们倒好,竟恩将仇报杀了我儿子。”
又是宋修宜说话:“呦呵,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兽族现在敢进星空吗?若是敢,你也不会屁大点事就让你儿子出马。”
“放肆!”荼白怒极,挥袖间凝结出一道冰晶箭矢射向宋修宜。
冰晶箭矢破空带来的巨大力量触动了法阵。
太真一行“大人物”周围,蓦地现出一个黑褐色的光罩子,罩面上带有深深浅浅的纹路,像极了乌龟壳子。
玄武阵虽然有点难看,威力却不容小觑。
嗡……
冰晶箭矢击中罩面,发出声响,绵长悠远的好似古刹禅钟。
接着,箭矢融化成一滩水,顺着罩面流淌下去。
荼白再凝四箭,依然如是。
他戾辣一笑:“我只一人,你们三十几个人,便躲在龟壳子里不敢出来了?”
“你是人吗?”宋修宜哈哈大笑。
“不要一直激怒他。”七绝传音给宋修宜,“以拖为主。”
“是。”宋修宜应了一声,“不过盟主,咱们到底再拖什么啊。”
不止宋修宜不懂,在场所有人都不懂。
真怕兽王的话,他们躲开便是了,如今聚在一处,却躲在一个龟壳子里。这龟壳子属于防御法阵,但以兽王的力量,打破这个壳子是迟早的事情。
是想先消耗兽王一波么?
他只是魂体状态,消耗的快,恢复的慢,倒是说得通。
但这远远不如设下一个攻击型法阵,消耗的更多。
在场无不是太真最最顶尖的人物,没有一个傻子,心知七绝是在拖延时间。
只是他们想不通拖延时间是想干什么。
等谁来解围?
太真最强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
荼白自然也看懂了他们在拖延时间,同样在心中估揣原因,想来想去,无非是等援兵相助,很可能就是那一龙一凤。
荼白不怕,却决定速战速决。
他看向七绝右手边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姬无霜:“无双剑皇?”
姬无霜心里一个咯噔,若无其事的拱手:“在下天武剑宗姬无霜。”
荼白嗤笑道:“我虽不曾见过你,但通过易千愁你可收了我不少好处。现如今站在哪一边,你想好了么?”
除了七绝之外,玄武阵中一片哗然,纷纷看向姬无霜。
旧世界里姬无霜投靠了荼白,七绝是知道的,但在新世界里这一切还没有发生。
荼白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是想让他们自乱阵脚。
若姬无霜识时务,还能多一个助力,省了他许多功夫。
姬无霜面色惶惶然,正不知怎样下台时,七绝笑了一声:“离间计啊?可惜你收买姬无霜这事,他早就与我、以及天山剑阁青阳子前辈说过了,是我们决定让他将计就计的。”
姬无霜保持着镇定,心中颇感意外。
一众人看向七绝左手边的青阳子。
青阳子压根儿不知道此事,但他装模作样,微微颔首:“没错,确实如此。”
七绝偏头斜了姬无霜一眼:台阶给你了,站在哪一边自己选择。
姬无霜确实很为难,尚未做出选择两界战争就爆发了,简小楼将天武剑宗作为战盟总部,摆明了针对他,如今瞧着七绝的神色,他们恐怕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会反。
说不定,已经做好了对付自己的准备。
如今兽王穷途末路,趁着尚有回头路可走,姬无霜立刻顺着台阶下来:“没错,我姬无霜无才无德,却还稍懂得一些廉耻,为了子孙福祉,势必与太真共进退。”
荼白眼底的阴霾越积越重,伸出手,在众人面前慢慢攥起,攥的骨节咯吱作响,呵呵笑道:“如此不识时务,那便一起为我儿陪葬吧!”
他话音落下,人离地半丈,双臂展开。在他两手侧,涌起两个风暴眼,酝酿出雷霆之势。
太真众人纷纷在周身筑起防护罩,之后,为防止玄武阵崩溃,除了七绝以外,其余人齐齐并拢两指,汩汩真气从指尖逸出,化为流光链接罩子内壁,为玄武阵注入力量。
三十几个顶尖高手的真气,使得玄武阵光芒大炽。
荼白双手的风暴眼蓄力完成,涌出两道金光柱,如撞钟使用的木捶,正面撞向玄武阵的光罩。
与此同时,荼白眉心处开裂,结出一个指甲盖大的法印,飞向龟壳上空。
随着荼白默念法咒,旋转着的小法印越变越大,如天降神山,压了下去。
太真众人为玄武阵注入真气的同时,抬头看着那巨大的法印,露出惊讶的神色。
深渊兽王修习的竟是佛家功法?!
“嘭!”
当法印接触龟壳顶部时,听得一声巨爆!
太真众人合力支撑的最强防御法阵,在兽王一击之下,轻而易举便被击碎!
众人遭自身力量反噬,被炸飞了出去,武器哗啦啦掉了一地。其中还夹杂着几声骇人惨叫,竟是有几个十八阶释放真气的那只手燃烧起来,顷刻间被烧成了灰飞。
只有一人反应迅速,砍断了手臂才免于一死。
活着的人皆是满脸震惊,包括太真最强者青阳子。
所有人都知道兽王法力高深,可谁也想象不到高深到这般境界!
这种力量,绝对不是人间该有的力量!
姬无霜震惊过后,懊悔的不行,他究竟是从哪里判断出来兽王穷途末路的?!
七绝先前因为没有出手,此时依然安稳站着,目望满地狼藉,如垃圾一般被扔了满地的“太真强者”们,饶是有心理准备,他内心仍是有些波动的。
他无法想象,兽王此时还只是魂体状态,倘若回归本体,该是怎样恐怖的存在?
凭夜游与素和两人联手,怕是没有几分胜算。
荼白悠然落地,神态轻松,其实这一招,他使用了将近一半的神魂之力,没有肉身支撑就是这点不好,力量用一点少一点,难以恢复。
但他不想与他们浪费时间。
“七绝,该你了。”
半山腰处,夜初心躲在晴朗设下的保护禁制里,神识一直窥探着山顶的局势。
七绝从赤霄回来时,已将她母亲的事情告诉了她,以及他们准备放手一搏诛杀兽王的计划。
这是夜游嘱咐的。
他的意思夜初心明白,让她缠着晴朗。
“你得出手了。”兽王的力量惊呆了夜初心,她惊慌失措的道,“太可怕了,这样下去七绝必死无疑,我爹和义父也危险了……”
兽王的藏身之地,必定设有重重禁制。
他不停使用神魂之力,很难隔着两个世界感知到禁制触动,可若是平息下来,很有可能会提前感知,不等她父亲和义父重创他的肉身,他便神魂归位,父亲和义父哪里还有活路?
“你这不是为难我吗?”晴朗坐在地上,背靠着刀刀的大腿,对于兽王方才那惊天动地的一招,他倒没那么吃惊,“你该知道,我阴司那位主子暗中希望深渊可以攻占你们星域,省的深渊时不时来骚扰我们,不然不会授意我去拔神剑。此时我若出手相助,折返阴司之后,我该如何交代?”
“我知道,正是出于你的前途考虑,我一直赶你走,希望你别再插手深渊与星域之间的战争。可现在局势太过危险,我母亲被封印了,爹和义父危机重重……”夜初心垂头看他,咬了咬唇,“晴朗,算我求你一次,好不好?”
“你这女人。”晴朗抬头瞥她一眼,“用不着我的时候赶我走,用得着时立马换一副面孔。”
“我也不想为难你,我也希望你前途无量,可与我亲人的生死比起来,我没心情考虑你。”
“你!”晴朗一听这话,气的跳起来,“夜初心,有你这么求人的吗?”
狼人刀刀在一旁左看看,右看看,对手指。
夜初心冷冷一笑:“不求了,你爱帮不帮。我也是自取其辱,其实心里最清楚不过,与您府君大人的前途比起来,我夜初心算什么?”
晴朗气的发笑:“你说你算什么?我任务完成不回去领赏,一直犹豫不决的留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别忘了,薄情寡义的是你,选择放弃我和我们那一双儿女的是你!”
夜初心目色平静的与他对视:“恩,从前无论对我,还是对孩子,你无可挑剔。可我们就像你养的宠物,终日里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我那时时常在想,倘若被你那位主上知道你养了一个外界半妖,还生了两个孩子,违背了阴司律例,下令命你杀了我们……”
“我不会。”
“你会。这就是我宁愿舍弃两个孩子,放弃你,选择重启轮回救我爹娘的另一个原因。你这自私自利的小人,根本不值得我为你生儿育女,不值得我为你做出任何的努力。”
“激将法啊。”晴朗微微一愣后,指着她笑起来,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这算激将法?”夜初心勾了勾唇角,“总算夫妻一场,我不想与你撕破脸皮,不肯帮忙就走吧,我此生都不想再见到你。”
夜初心的态度越来越恶劣,晴朗却越来越冷静,他沉默了一会儿,认真道:“我的确贪图名利,不愿为一些不相干的人自毁前程,因为今时今日我所拥有的一切,是我苦心经营了数十万年才经营起来的。可我晴朗好歹是个男人,我也是有担当的,妻子与儿女,犹如龙之逆鳞,是我不可触碰的底线,谁碰谁死,谁都不行。”
“原来如此啊……”夜初心恍然大悟状,“那行,你将保护禁制解开,我去死在兽王手里,你再去替我报仇,可以吗?”
“你可以停止你的激将法了。”晴朗正了正衣襟,优雅的将散乱的长发绾在头顶,叹口气道,“你这女人啊,实在太过工于心计,将你与我那消失于轮回、再也不会出现的两个可怜孩儿牵扯上,是在往我心口里捅刀子啊。好,我就吃一回激将法,让你瞧瞧作为一个丈夫和父亲,我究竟够不够资格。”
说完,晴朗一跃而起,飞出保护禁制:“刀刀!”
“好的大人!”
刀刀大喝一声,拔地而起,“我就知道您肯定说不过夫人的大人!您从来就没赢过她一次啊大人!您可真怕老婆啊大人!”
晴朗与它在半空汇合,踩在它双腿弯上,一巴掌拍在它后脑勺上:“闭上你的鸟嘴,你懂个屁!”
“对不起了晴朗。”
夜初心在心里道歉,获得新生之后,她除了坑他还是坑他,这一次,真有可能会毁了他苦心经营的前途。
虽然带着歉意,可她原本就微弯的唇角,忍不住愉悦的上翘。
深渊,王都地宫。
素和对着那两扇合拢的水晶门研究了很久,尔后身体升空,指尖凝结出一道红光,点在朱雀浮雕的眼睛上。
他额头布满了汗珠,施法并不吃力,只担心自己的判断是否有误。
随后他将身体大幅度右倾,又在一条长着翅膀的海鱼的脊背上点了一下。
再左倾。
一共点了七下,待素和落地之后,七个点连成一线,勾勒出一个符咒。
三人凝视着水晶门,绷紧了神经。
轰隆隆……
水晶门上的浮雕左右扭动着,合拢的大门有开启的迹象。
三人都舒了一口气。
“看来我的记忆力还行。”素和抚着胸口。
“不知里面还没有其他陷阱。”等大门开启之后,夜游先提步走了进去。
虚空门内开辟出的空间,约有三间房大小,兽王的本体以蜷缩的姿态,像条狗一样睡倒在一个靛青色的蒲团上。
周围仍是一片空旷,并无任何摆设。
夜游慢慢靠近,距离兽王本体之外一丈远处停了下来:“说实话,梵天吼这种神兽的外形,真和神兽不沾边。”
素和却在看清兽王本体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小心着点说话吧,善谨佛祖那只战宠死后,精气化出了不少小梵天吼,荼白不是第一只,但肯定是最强的一只,看他本体的形态,说是那只战宠的转世都不为过。何况还沾染了孤劫刀的煞气,进化的更强悍了。澄空古佛说的没错,我在旧世界可以杀死荼白,一是他没有本体,二是我当时过于愤怒……”
夜游道:“你的意思是说,即使你现在可以拿起佛灯恢复法力,也未必打得过本体状态下的兽王?”
素和斟酌道:“不太确定,估摸着是有的打。”
沙在门外站着,没有进入空间内部:“凤凰,我有个疑问。”
素和没有回头:“问。”
沙皱眉:“你来自天外佛域,听那臭婆娘说,你是真佛位阶,那是什么位阶?”
素和答道:“若将佛族的位阶也分为二十二阶,那我差不多是十六阶。先前为你们开启婆娑眼的是我师兄,他是佛主位阶,相当于人间十九阶左右。”
沙疑惑道:“那君上岂不是很强?为何他无法飞升天界?”
“我问过澄空古佛,不只是荼白,你们深渊兽族都不可以。”
“为什么?”
“将孤劫刀钉在深渊,中古时代的神佛们肯定预料的到深渊生活着的兽族会变异,或将强悍无匹,一旦有飞升者,孤劫刀的位置便暴露了。所以他们封印孤劫刀时,在深渊的气层内注入了某种能量,斩断了深渊所有生命体的仙根,没有仙根,你们无法飞升……当然,古佛也是猜的,当年他还不够资格参与此事。”
沙将拳头一攥。
素和偏了偏头,眼尾余光扫过他:“知足吧,按照神族的行事作风,若不是我们慈悲为怀的善谨佛祖拦着,他们一定会将深渊内所有兽类斩杀。”
沙瞪着他:“呀!我们还得感恩戴德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佛手下留情了?”
他的人话经过漴太子的教导,越说越好,一口气说一长串十分利索。
素和瞪回去:“又不是我干的,你瞪我干什么?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还真希望当年神族把你们的先祖们全给杀了!”
“都闭嘴,现在争论是非对错有什么用?”夜游心烦的不轻,“商量一下怎么办吧。”
“他本体周围肯定还有结界。”素和想都不用想,“我们一旦攻过去,先会打在结界上。”
“君上肯定会在结界留有一抹魂息,结界波动,君上立刻就会回来。”沙抱着手臂,低头沉思。
夜游金瞳沉沉:“素和,我们得配合着,一个去破开结界,一个等结界破开的瞬间,立刻攻击兽王。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所以这一击必须使出全力,哪怕造成无法修复的自损。”
素和摇头:“我去破结界,你来攻兽王。”
夜游不同意:“不,我破结界,你攻兽王。”
素和给他一记白眼:“你是不是忘记了,我的力量虽被封印在长明灯内,可我好歹也是佛族。先前还以为你可能是孤劫的转世,现在证明了不是,你区区一条人间龙族,在我堂堂真佛面前逞哪门子的英雄?”
夜游微微张嘴,哑口无言。
素和不是在贬低他,两人心知肚明,破结界比重创兽王本体更难。
“决定了就好。”沙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我先躲起来了。”
“你真不打算出手?”夜游转头问。
静默了一瞬,沙叹气:“看情况吧,你俩别太指望我,我说过,他待我不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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