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墓幺幺的确如他想的一样,前几次扔的灵石,只为试探他出剑习惯,攻击的套路和力度,也为了让他习惯灵石攻击。只有这样,墓幺幺才可以用小小灵石来攻击他所有破绽。面对墓幺幺,奇葩虽不如狐素如那般狂妄,可也有些托大,他并没有用太多化力,而更多使剑法。可天下剑法不论如何繁复多变,终究有使完之时,倘若不能克敌制胜,那么先前剑招不免再使一次。不一般名家高手所精剑法总有十路八路,每路十招,招招有变,极少有使到千余招仍未分胜败的。奇葩虽然已有名家风范,可对于浸淫武道多年的墓幺幺来说,他的剑法破绽依然有迹可循。只要让她抓住一点破绽,就好比围棋破了城棋,招招可拆。
可是,墓幺幺叹了口气,吹开挡在眼前的发,盯着对面已经站起来的奇葩。是的,她封了奇葩经脉几处命门,也让他剑势的威力大打折扣,可这对于想赢他,和她预期的基本没什么差别,按照她的计划赢他应该不是不可以,只是好像不是很值的样子。于是,她将发随手盘成了一个发髻,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样一句话:“你要是认输,我告诉你为何。”历届青藤试,关于前三甲的位置,早就成为两大赌坊和民间的热门赌局,而此届青藤试可谓最引人注目的一届。
最被看好的,就是隆国第一大门派临仙门的六位灵子。其中,第一灵子蔺雀歌毫无疑问是前三名的热门人选。蔺雀歌乃天之骄女,其母孕时,天降灵犀之运兆,成群火灵跪于天际,从中飞出一火雀,久久盘旋蔺府。她出生之时,那只火雀喷火高歌,满世火灵皆来朝拜。有灵伴生的人,都乃旷世奇才,更不要说,一个明显是九辰灵中帝级的元素灵。所以,蔺雀歌的一生顺当得可怕。三岁引灵入体,十岁二化,十三岁三化。如今已是三化后期的她,不过才二八年华十六岁整。连圣帝在见到刚十三岁的她时,都忍不住夸赞道:“此辈英才唯雀歌。”
第二灵子狐素如,天狐族九公主,不说其身份尊贵,其与蔺雀歌乃是临仙门灵子最为出彩的两个。她也年轻得很,虽刚刚三化,但是其灵也是帝级伴生灵,也是相当被看好的一个。还有就是垔杀苑的灵子翎珑,作为为数不多的女性灵子,她虽不如蔺雀歌和狐素如有名,却是最为神秘的垔杀苑出身,传言她虽不如蔺雀歌那般天才,实战技巧却比蔺雀歌高出不少。
而男子之中,最引人关注的是突然杀出的一匹黑马,弗羽家族的二公子弗羽乙乙。有言,世有五国九族,皆不敌一羽,这一羽说的就是弗羽家。但是不知何因,弗羽家已有数百年未参加过青藤试。如今,这个传说里的废物二公子竟然出现在了青藤试上,无疑惹人遐想。
其后,就是传闻与弗羽家二公子在某巷打得不分上下的面具男染霜。他神秘至极,听有幸见过那场战斗的人说,这位功力之深厚,剑法之精妙,化力之蓬勃,非同凡响。还有就是北国烨言寺灵子叱灵九,根骨清奇,早已三化后期,以及南夏国的即墨六子。每个灵子都有过人之处,也都有超乎寻常的修为。到底谁会夺得前三,有太多变数。
可所有人,在今天两大赌坊开局之时,都傻了眼。这其中,更包括两大赌坊之一的大掌柜柯桑。他出名的三角斜眼于此时盯着手里一块玉简,扶着一块透明琉璃眼镜,手不停地抖:“这是哪个犊子送来的?老子眼不好使不是脑子不好使!”说完,他把玉简朝地上狠狠一摔:“墓幺幺是谁,老子怎么去下牌,老子的赌坊都要赔进去了!”他骂了足足有一刻钟,喘着粗气拍着桌子站了起来,肥胖的身体晃荡了几下,看着一旁战战兢兢的几个小厮心腹,更是烦躁:“完犊子了都!还傻站着干嘛?赶紧去给我下牌去!墓幺幺是吧,赶紧给我查啊!算了别查她了,给我去查那个押她进前三的!”
赶走了房间里的小厮,柯桑喘着气坐了下来,三角小眼滴溜溜转着,捋着两撇八字胡,自顾自嘟囔:“一个凡人把天狐族九公主给淘汰了,还进了前三?这也忒邪门了点,不过……也罢,我最多就是赔点金子,那些王八蛋们现在愁得头发胡子都大把掉了吧?”被柯桑骂成王八蛋的其中之一,现在面如烧煳的锅底,黝黑黝黑,狠狠地一拍桌子:“这个墓幺幺,一定是使了什么邪术才能让染霜认输!我定要向疏红苑参禀,让他们来查!”
“郭长老,这场比赛疏红苑早就看过了。”楚相难得有些清醒之色,丝毫不在意郭亮明显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怎么,你们蔺大门主可是连我楚久的话也不信咯?”
“不敢。”郭亮眉头拧成个麻花了,“只是门主比较关心此事而已。”柳明也不知是打圆场还是附和谁:“是的是的!郭长老,现在这事已成定数,那不如就先如此。且不说那墓幺幺是如何让染霜认输的,当她运气使然罢了。马上就开始魁灵之战了,对手可是蔺姑娘,我想,一定会有转机的。”
郭亮鼻子里一哼,再不说话,心里却把柳明骂了个遍:你也就仗着巴结楚相的关系,不然就凭你那五化初期的水平,还想进我临仙门当长老,真是做梦!楚相若有若无地扫了一眼柳明,仰面喝了一大口酒,兀自想着。柳明姿态这么低,那位看来真如传言中所说九化失败了。为何选择这个时候九化,而又为何这个墓幺幺偏在这一届青藤试出现了,还有那个弗羽家的小子也怎就偏偏等着这届来了?还有,那个叫染霜的神秘小子。这届青藤试,背后真是藏着不少贵人的手呢。
魁灵之战,这次竟是两个女子一决高下。一位是天之骄女蔺雀歌,另一个是普通凡人墓幺幺,早就吸引了太多人关注。可现在两个当事人,正悠闲地在擂台上聊起了天。蔺雀歌还是那副天阙仙子的模样,葱指拿着一把翡色灵笛,其上化力浓郁如水波,最低也是一把八品灵器。墓幺幺仔细看了,笑着说:“你笛子真好看。”
“谢墓姑娘谬赞。”蔺雀歌声音很好听,“我有个提议给墓姑娘。我看墓姑娘你好像并未有师门。比赛结束无论结果如何,想邀墓姑娘入我临仙门。”
墓幺幺怔了一下,并没有立刻回答。蔺雀歌眼睛里晴明一片,没有任何躲闪和疑色。这个提议,换成旁人,都不会拒绝。不为别的,临仙门是隆国数一数二的顶级门派,还是数百年间唯一一个出过九华仙的门派。传言临仙门有一神秘之物,可助八化尊者证得通天大道。而蔺雀歌的父亲蔺藏锋则在数年前登上了门主之位,由她提出的邀请,意味明显不同。
换成以前的牧画扇,她甚至都会动心。因为成为九华仙,曾经是她奢望多年的一个梦。可是现在的话……“谢谢蔺姑娘好意,我现在还没这个念头,望见谅。”
蔺雀歌虽有讶色,但还是很平和地说:“墓姑娘是顾忌我师姐吗?大可不必,我师姐实际上人非常好,你入了临仙门就是同门子弟,她定不会再为难与你。”
“并不是,只是现在没有这个打算。”墓幺幺打断了蔺雀歌的话,“考令已下,开始?”蔺雀歌见她如此,有些失望之色,“墓姑娘可以先考虑考虑,青藤试结束后我还要在隆天待上一些时日,临仙门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墓幺幺只笑不语,微施一礼表示谢意。蔺雀歌也不多言,秉笛放在唇边,面纱也不掀开,道:“那就先多有得罪了,墓姑娘。”墓幺幺依然无动于衷,并不见有任何动作。蔺雀歌虽有疑惑,可还是吹响了第一个笛音,随着一声高亢嘹亮的鸟鸣,自她身后竟幻出一只巨大的火雀,大声发于火间,声如钟鼓不绝,火雀凌然展翅,双翼喷出绵长火浪,烈火滚滚中,白纱女子如一片牡丹之间静放的白菊。
“墓姑娘小心了。”随她话毕,笛音一转,明明是清脆婉约的笛鸣,伴着火雀飞火,竟刚劲如松刀竹剑,四面八方朝墓幺幺狂猛卷来。灼风热浪吹开了墓幺幺额前的发丝,她依然平静如昔,眼看火剑火浪就要将墓幺幺吞没,她点了点头,好像知道了什么一样,干脆地说了三个字:“我认输。”火于一瞬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墓幺幺都可以闻见自己的头发被烧焦的味道。
“你,你?”蔺雀歌显然是差点没收住势,面露震惊之色,“你认输了?”
“对啊,我肯定打不过你,我又不想找死。”
“可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认输?”
“想看看传说中的火雀帝灵,果然很漂亮。”墓幺幺撩开耳边烧焦的发丝,笑容温和。“对了,记得通知下你师姐,别忘记当日的赌约。日后,我一定会上门收这个小婢。”
这届青藤试,走向简直是万马奔腾都拉不回来的跑偏。先是来了个骗子,再后来就是为了个凡人破格开届,最后——这个凡人还真进了前三甲?现在,所有灵子都聚在怀婵阁二层,面对璇章上金辉满满的青藤十子名单,表情各异。青藤十子并不在这里,他们需要沐浴熏衣之后等候面见怀婵阁阁主。可他们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去。只是,还多了一些别的表情:那个让他们心塞至极的墓幺幺,哪里去了?弗羽乙乙左右看了一圈,眼神落在了狐素如身上。苗妍在她身后忙不迭地给她捏着肩膀,时而唯唯诺诺地附和两声。
“狐素如,墓幺幺呢?”他心里很不痛快,俊逸的脸上明显带着烦躁。
狐素如冷笑一声:“可笑!她在哪里我怎会知道?”弗羽乙乙皱了眉头,刚想继续追问,房间门被人打开了,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墓幺幺。她进了门,十分礼貌地对房间内等候的灵子们友好地笑笑,神色谦和得体。墓幺幺选了一个角落的座位坐了下来,也没有特意去看狐素如的方向。反而是几个灵子包括弗羽乙乙下意识地看向狐素如,然而奇特的是,咄咄逼人的九公主面色变了几变,跟身后的苗妍嘀咕了几声,又拉着蔺雀歌小声说了几句,之后只是怨毒地盯着墓幺幺,并无多言。难道是我想多了?弗羽乙乙心里嘀咕。
不过半刻,来了一绿衣弟子,对着青藤十子拜礼之后,说道:“诸位请随我来。”说完,他手里拿出一块琉璃方牌,在上面虚画了几个符号。顷刻,他面前竟凭空出现了一道光彩熠熠的门,然后对十子弯下腰,自己率先走了进去。紧随其后的青藤十子走来之后,都被面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好像走进了星河之中,上下左右全都是漫天星子,好似踩在虚空里。不愧是擅长幻术奇阵的怀婵阁,挪移之术和幻阵结合得完美无比。墓幺幺伸出手,碰了碰身边悬浮着的一颗巴掌大的星星,那星好似活了一般,颤动了两下飞出老远,久久,落在了他们眼前最亮的一颗橘色星星旁边。那橘星甚为巨大明亮,从那星之间竟杳然无声地伸出了一只戴满玉符的手,轻轻捏住了刚才飞过去的星。
“你们的奖励,就在这里。”随着一句嘶哑苍老的话语,自那橘星四周飞舞着的星星里,陡然飞出十颗,来到了他们面前。“这些灵器都是圣帝亲选于蟾桂宫,它们既选择了你们,请让它们随尔等征战未来。”墓幺幺盯着选择了自己的那颗星星,并不如其他灵子一样在意其中会是什么灵器,她反而莫名其妙觉得,这个听不出男女年岁的声音,有种熟悉的感觉。她若有所思,良久才伸手拿下面前的星。那星落在她手中后,光华渐黯,水一样在她手心融化,露出一只小小的翅型耳坠。防御灵器吗?拿起那耳坠,造型倒是别致,是隆国女子最爱的苏络长丝耳饰,品阶倒是不错,只是对于没有化力的墓幺幺来说,怕只能当个纯粹的装饰品了。
“尔等退下吧,三日之后蟾桂宫里的青藤宴会赐予尔等最高的荣耀。”
“青藤宴后怀婵阁初云厅,吾等卿来。”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正是橘色星辰里那人的声音。墓幺幺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听见那个声音。一众灵子回到住所,弗羽乙乙把翎珑送进房间,身子一转,来到了一处偏房。墓幺幺还没来得及拿出钥匙,头顶就被一个阴影笼罩。“出去喝一杯怎么样?”弗羽乙乙胳膊撑在她的头顶,身体侧歪着,两颗虎牙特别显眼。她叹了口气:“我要是你,现在会躲得远远的。”弗羽乙乙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眼前一花,一道冰剑带着他额前碎发猛然扎到了门上。“你是不是有病?”弗羽乙乙摸着自己被削了半截刘海的头发,气不打一处来。“她哪也不能去。”染霜道。墓幺幺浑然不管两个人剑拔弩张就要打起来,拔出钥匙开了门,然后砰一声关了门。
“你个神经病,耽误小爷大事!哎哎墓幺幺,改日有机会一定要出来喝一杯啊!”外面不停叨叨的弗羽乙乙,并不知道房间里的墓幺幺正微笑地看着脖子上突然出现的一把弯刀。那弯刀很别致,带着回肠剑的弧度,又有吴氏霜月钩的刀光,来的是个专业杀手吗?
“有人让我给你带句话:现在离开,留你贱命;晚上一日,卸你双手;晚上两日,卸你双腿;晚上三日,灭你全族。”
“天狐族真是人傻钱多,一天买两个杀手,就为了给我捎句话。还不如来点实际的,把请你们的钱给我,拿钱让我走不就好了?”墓幺幺浑不在意,轻佻得很。
那杀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了力气,斥道:“闭嘴!谁说我是天狐族派来的了?”
“大哥你轻点,很痛的。”墓幺幺痛叫一声,举手表示诚意,“像您这样的绝世高手,除了财大气粗的天狐族和弗羽家还有谁能负担得起?只是比起花钱买命,弗羽家更喜欢收钱卖命。别担心,我是肯定不会说出去的,毕竟我还等着赚你们天狐族的灵石。”身后杀手半天才挤出一句:“你要灵石?”
“对啊,越多越好,给得越多我心情就越好,心情好腿脚就麻利,自然走得也就越快咯!”
“哼!等我消息!”那杀手收起刀。墓幺幺背对着杀手,眼角余光看见那杀手已经打开了虚空门随行符啊?天狐族为了不让她出现在这青藤宴上,当真是下了血本了。
“大哥你等下,给我留个信物呗,想让我走的人这么多,下次好给你打个八折……哎呀呀,好好我闭嘴就是,您这刀也忒锋利了点。主要是为了警告那些旁的别有用心的人不是?”
那杀手冷哼一声,似乎在跟人灵音传着什么话。良久,听到身后那杀手已经消失在随行符内,墓幺幺头也未回,扬起手来接住从身后飞来的一样物事。“拿着这根银针,没人敢再来接你的活。”杀手的声音渐渐飘散,她看着手里一根再寻常不过的银针,眯起眼睛,慢慢捏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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