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紫荆悄悄推开门,尽量不发出声音,缓缓走了进去。她走到凌枫书桌前站定,脚步再未挪动一分,只静静注视着他。凌枫早知道是紫荆,故意头也未抬,只轻咳了几声,唇角含着丝浅笑。
紫荆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喉头发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凌枫,可他的笑却让她觉得很难受。
可是,那天晚上,他为什么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有没有看出她情绪的变化,有那么一丝丝的失神。可他却没有问她,短短一瞬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真的不想知道,还是根本就不在乎?
唐嘉煜曾说她是第一个让他一直无法看透的女人。可他呢,殿下的心思如绵里藏针,她也一直无法猜透。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真的让人很难捉摸。
半晌,紫荆终于从嘴边缓缓挤出了一句话:“那个,对不起,那天是我错怪你了,你……不生气了。”
凌枫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书,侧头微笑地打量着紫荆,一直笑而不语。
紫荆被他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扭过了头,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凌枫依旧笑看着她道:“你终于还是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紫荆道:“那天的事,是我不对,不该冲你发脾气。”
凌枫道:“别说那天的事了,有错各一半吧。我这几日,是真的有些忙,宫中还有不少事要处理,所以才没有过去看你。你别见怪,好吗?”
紫荆半信半疑地问:“真的,不是在生我的气么?”
凌枫轻咳了一声,道:“你以为我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如果真要一件件计较起来,那还真是一辈子都计较不完。你觉得我有必要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跟自己怄气么?”
紫荆眨着眼,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好像……是没有什么必要。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便欲提步离去。
凌枫突觉自己说错了话,忙改口道:“紫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这几日确实很忙,抽不开身。”
“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紫荆淡淡道。她此刻背对着凌枫,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凌枫脸色一变,突地站起身,伸手去拽紫荆的胳膊,紫荆本就有些摇摇晃晃,一下没站稳便向后仰去,一下稳稳地跌入了凌枫怀中。
凌枫一手搂着她,嗅着她身上的味道,突然皱眉:“你喝酒了?”
紫荆忽然有些失神:“嗯,喝了一点。”依旧伏在他怀里,没有动。
凌枫轻轻搂着她,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对不起,我……”
紫荆浅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呢?你对我太好了,有时候我就想着,这关爱就像一件穿在身上的棉衣,太过厚重,反而会觉得累,让人承受不起。你能这般待我,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我从不敢再希求别的什么,只是希望,以后你若能日日都能这样,陪我说说话,静静呆上一会,便已足够。”
凌枫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手指一丝一丝绕着她的头发,道:“这个不难,我会让你所思,所想都成真。”
紫荆心中一喜,道:“真的?”
凌枫点点头,道:“真的,当然是真的。而且,还不只是这样。”他伸手拽起她,道:“我们去院中看星星。”
庭院中,八角亭内,二人并肩而坐,紫荆仰头看天,脸色却有些许落寞。凌枫刚从树上拈下一片树叶含在嘴里吹,还时不时咂巴两口他自酿的桂花酒,似是分外悠闲自在。他倒了一点拿给紫荆,道:“这是我自己酿的桂花酒,虽不算什么上等佳酿,但口味独特,你要不要喝两口?”
紫荆闷哼一声:“讨厌,我酒气才散了几分,你倒好,又来招惹我。”
凌枫微笑着道:“这酒是我自己酿的,酒味并不重,和外面的不一样。喝一口吧,好歹也尝尝我的手艺。”
紫荆接过他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轻轻点了点头,问道:“你几时学会的酿酒?”
凌枫笑得神神秘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是秘密。这酒啊,一直藏在我的酒窖里,已有些年头了,只是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喝,现在才突然想起来。”
紫荆笑说道:“酒是不错,你的酿酒秘方呢?不会藏起来了吧?”
凌枫斜靠在廊柱上,眨着眼打量着她:“你想学?”
紫荆笑道:“你若肯教我就肯学。”
凌枫闭上眼睛思量了一瞬,遂点头应允:“行,你说的。但是不许耍赖,要是学不会可别怪我没教好。”
紫荆忽然大喜,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凌枫:“真的?你同意了?那你可得有耐心一点,不许说我笨。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拜师了?”
凌枫忽然坐了起来,笑看着紫荆:“当然可以。”他抬手指了指天空:“你对着月亮磕三个头,算作入门之礼。”
紫荆依言照着做了。
(二)
这几日来,日子平静的如往常一般,紫荆每日早晨愉快的睡个懒觉起身,洗漱过后,用完早膳,无事可做,便在她屋前的小院子里种花弄草。紫荆侍弄花草倒是很有一套,松土,除草,修剪枝叶,弄的十分到位。她闲暇时便坐在院中吹箫,还是旧时常吹的那两首曲子,不过换一种环境,只是听者动情,奏者心伤。
下午,等到凌枫办完事回来,紫荆正斜靠在八角亭内等他,见到他回来,立即迎上去,笑道:“你回来了。”
凌枫脱下朝服,递给一旁的婢女,拉着紫荆在一方石凳上坐下,笑说:“嗯?看我回来晚了,特意在这等我?”
紫荆居然也毫不掩饰的笑道:“我是有那个闲心等你呀,我等的不是襄王殿下,我可是等着我的好师父,快点来给我传艺的。”
凌枫有几分无奈的笑道:“原来是这个。好,等我一下。”说完径自去了书房。
约莫一刻钟后,凌枫拿着一本秘笈和一堆酒具过来,把那堆酒具悉数搁在石桌上。紫荆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睛:“酿个酒,需要这么多器具?”
凌枫郑重地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可没你想的容易。”又把手里的酒方递给她:“先看看这个。”
“嗯。”紫荆接过他递过来的酒方,专心看了起来。她的确是个乖学生,凌枫的每一句吩咐,她都一字不漏的照着去做。凌枫似乎对这个学生很有信心,教的也是格外认真,紫荆也学的很认真,所以才几日过去,她的酿酒技术进步很快。
凌枫有时打趣她:“你啊,倒还是挺有天赋的,没想到我没教你几日,你的技术便日进千里。唉,我现在倒是有点担心,我花了十年积攒下来的酒方,竟要被你在一个月内都学去了。我看你呀,不出三月,兴许就能出师。”
紫荆笑看着凌枫,不言不语,却好似在说:真能那么快?该不会是怕我把你所会的都学了去,有所隐瞒吧?
晚上,紫荆忙活了一天,倒卧在榻上翻看医书,搜集治咳嗽的药方。累了时,便起身走到院中看凌枫舞剑。
凌枫察觉到她在看他,遂收回拆出的剑招,缓缓走到她身边,笑问:“你看的什么书?”
紫荆答非所问:“哎,这天底下竟有能将这回风舞柳式舞的如此漂亮的人,那人一定就是你,襄王殿下。”
凌枫敛去了笑意,正要说话,却又听闻紫荆道:“你一定在好奇我为什么能看的懂你的招式。我小的时候,我爹从来不管我,我被人欺负了,我生病了他连问都不问我。我娘更是体弱多病,一年中有大半年缠绵病榻,哪里有那个力气来管我的事?我只有跟着大哥,平时在家里只有他最照顾我。我那时常常站在院中看他练剑,看的多了自然就懂一些。有时他还会和我讲个一招半式,他说这些理论你虽能记住,但最好是能自己耍个一招半式,你若是能把我的剑术都学了去,以后,就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紫荆幽幽叹了口气:“可惜我那时对这些事根本就不上心,好似对什么都没有兴趣,哥哥一身的精妙剑法,到我这里已只剩了三成。”
凌枫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的剑,轻轻揽着紫荆,道:“剑毕竟是杀人的凶器,一把剑无论打造的有多精美,都必然会染上无数的鲜血。男人拿剑已是无奈,有时候不得不用剑杀开一条生路。剑是凶器,戾气太重,而你,我不想你再沾染它。你在我心里就像纯洁的白莲,永远纯净圣洁,那么美好,我不希望这份唯一的美好也被打破。你明白吗?”
紫荆低低“嗯”了一声,心内却叹道:“殿下,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你心中的美好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只是你的幻想。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又该怎么办?当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早已双手染上鲜血,你……又会如何待我?”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可自从她踏上这条路的那一天开始,她就已无法再回头。
凌枫并未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只笑着拿过她手里的书,翻了几页,不禁皱眉笑道:“你在看医书?什么时候突然对医术感兴趣了,怎么不告诉我?我可以给你找个名医做……”
紫荆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我只不过一时兴起想学学,又不是真的要去治病救人。我就在家自己看看医书就可以了,可以寻到几个药方调理日常的一些小症状就可以了。你要是真给我请了师父,也许我就真的没耐心了。小时候,我哥让我学剑术,我没兴趣;让我学琴,我也没心思;让我练书法,我也没耐心。一直觉得人生锦绣富贵也是一生,平平凡凡也是一生,其实这些都无关紧要。”
凌枫听了不禁嗤笑:“你这性子看似清淡闲散,可有时我还真不明白,究竟什么才是值得你为之不顾一切想要抓住的,你究竟想要什么?”
紫荆仰望着漆黑的夜空,脸色有些黯然,喃喃:“我想要的……有时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凌枫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紫荆思虑了一小会,又突然问凌枫:“你,你真的不想知道那天晚上的事吗?”
凌枫想了想,说:“想。但我更想是你主动告诉我,而不是我来问你。”
紫荆淡淡一笑,默默垂下眼帘,道:“那天晚上,我正和语鸢姐姐在院中说话,突然之间就听到房檐上有刀剑相击之声,我看见几个黑衣人一闪而过,就立即追去后院,我只看到一个黑衣人正与另两名黑衣人缠斗。另两名黑衣人打不过他,便逃走了。可当我追上去却发现……他就是我一个……故人。只是……他不肯承认。我才会……”
“我知道。”凌枫虽面色不变,心中却不由一震:这件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这只怕是一次早有预谋的行动。幸亏她肯坦白告诉我,不然只怕后果会很严重。思及至此,道:“这件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我会派人暗中去查。你今天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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