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仪在哪?当然在暗无天日的大牢里!”乌岂冷笑着逼近:“如果你想要银仪好好活着, 那就穿上你的战袍, 和你的儿子对战。”
“你在用你的国家报复我吗?”萧潇坐在太师椅上嘲讽地看着乌岂, “你难道不清楚兵士疲惫, 粮草不足, 再这么拖下去乌和早晚要败吗!你就忍心你的将士为了你身死, 你的百姓为了你受苦吗?”
“你还会关心乌和?你的心里难道不全是大戚?”乌岂捏着萧潇的下巴, 眼中的怒火早就将他的理智淹没。
萧潇猛地转头躲开乌岂的钳制,她轻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说:“乌岂, 你不是很想要一个皇儿吗?收兵,我们回乌和。就当我没有别的儿子,只有一个银仪, 以后我们还会有别的孩子。你还记得吗, 银仪小时候总是闹着要弟弟。”
萧潇的声音里带着祈求,也带着略疲惫的憧憬。
乌岂闭了闭眼, 难忍心中苦涩。这话他等了太久太久, 而如今从萧潇口中说出来, 他不觉苦尽甘来, 只有嘲讽。
他笑:“担心乌和百姓?是担心大戚生灵涂炭吧。至于担心将士身死, 你是担心你和别的男人生的儿子,还是担心你的奸夫顾司翰?”
萧潇猛地抬头, 震惊地看着乌岂。好似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再说一遍!”
“说错了吗?”乌岂大笑,“那两个男人到底有什么好?一个玩弄你欺骗你为他生了儿子再抛弃你, 一个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把你送到我的床上来。可笑只有我像个傻子一样捡他们不要的货色, 还把你捧在手心里二十年!”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乌岂的脸上,让他的脸上立刻浮现一片红印子。
萧潇整个人都开始颤抖,“你不要胡说!”
“胡说?”乌岂冷笑,“你还记得银仪小时候是多么乖巧吗?倘若不是她撞见你和所谓的‘舅舅’偷情,她也不会变得越来越任性,更不会连顾翦都恨上!”
“你说什么?”萧潇不可思议地看着乌岂。
“不知道吗?她当时才九岁。后来发烧了整整一夜。如果不是守了她一夜,听了她的呓语,我也不会知道!你想不到吧?你和顾司翰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每说出一句,乌岂就像用刀子刻自己的心,“自从相识,我乌岂不顾一切立你为后,后宫只你一人,除了从皇兄那接来的几个皇儿,这么多年只有银仪一个女儿……”
“没有!我没有!乌岂!你宁愿相信一个九岁女孩的呓语也不肯信我?”萧潇大声质问。
乌岂沉默,可是他的眼神萧潇已经看懂了。
萧潇忽然冷静了下来,她轻笑:“是啊,乌岂,我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你不是很清楚吗?我不仅给别的男人生过孩子,跟我偷情的男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啊。是你费尽心思自甘降低身份非要立我为后!”
看着萧潇轻笑的样子,乌岂有一瞬间的恍惚。
好像又回到了初见的时候,那个时候的乌岂只是个沉默寡言不受重视的皇子,尚未登上帝位。偶然的机会,他看见凉亭中托腮凝神的她,也不知道当时的萧潇想到了什么,忽然抿唇轻笑。
萧潇不喜欢笑,可是她轻笑的样子当真倾城无双。
一笑驻心,一世执念。
乌岂不自觉地掐住萧潇的脖子,看着萧潇逐渐涨红的脸颊,冷冷地说:“我真想掐死你。”
可是他又舍不得。
没有快乐的时光吗?
也是有的吧。
乌岂看着眼前的萧潇,将这二十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过往回忆了一番。
胸口一阵钻心的疼痛。乌岂低下头,看见他最爱的那双手紧紧握着匕首,而那匕首整个刺进他的胸膛。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在萧潇凝脂白皙的素手上。
乌岂一阵恍惚,心中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将她这双手上的血迹擦去。
“母后,父皇说您没胃口,让我亲自给您炖……”银仪端着一锅飘着香气的浓汤,她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僵在那里。
“咣当”一声,手中热气腾腾的汤盅打翻在地,滚烫的鸽子汤溅在银仪的手背上、绣着青梅的鞋面上、染着渐变暗纹的藕荷色裙摆上。
“银仪你怎么会来……”萧潇慢慢转过头,将视线从银仪的身上移到近在咫尺的乌岂脸上。
鲜血从乌岂的嘴角流下来,可他却在笑。
“我乌岂平生只爱两个女人,怎么可能舍得把她关进大牢……”他的话尚未说完,又好似什么都不用再说。乌岂忽然握住萧潇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刺进他体内的匕首拔.了出来。
浓稠而滚烫的鲜血立刻喷涌而出,喷在萧潇华丽的凤袍上。
乌岂整个人向后倒去。
“父皇!”银仪跑过去,抱住乌岂。
她慌忙去压乌岂胸口的伤口,鲜血染红她的手。她一边哭,一边絮絮说着:“父皇,不要丢下银仪!不要丢下我啊!”
顾司翰和顾翦走进来,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了。
“别哭……”顾翦急忙走到银仪身边。
“顾翦!救救父皇,快去喊太医!”银仪哭着说。
“好。”顾翦没有去看顾司翰的眼色,直接冲出了大帐喊太医。
顾司翰在太医们冲进来之前走到萧潇身前,夺下了她手中紧紧攒着的匕首,直接踢到了一旁桌子底下。而等到太医和侍卫冲进来的刹那,他大喊:“有刺客!快抓住刺客!”
太医忙着去看乌岂的情况,合力将乌岂抬起来,抬到里面的梨木床上。银仪泣不成声,依靠顾翦扶着她,才有力气去到里面守着乌岂。
而那些侍卫一听有刺客,急忙分成两部分。一部分人将大帐围住,一部分追出去。
外面,就只剩下了萧潇和顾司翰。
顾司翰走到大帐外,对自己的心腹吩咐两句,重新进到大帐里。
他看着魂不守舍的萧潇,走到她面前小声说:“别这样,你要冷静!不是你杀的人!是大戚的刺客行刺!”
见萧潇还是毫无反应的样子,顾司翰略略焦急地说:“皇后娘娘,您听臣说。陛下膝下无子,早些年为了应付朝臣将他皇兄的两个儿子收到膝下。那两位皇子既不是殿下的孩子,也不是娘娘您的骨肉!倘若陛下这次遭到不测,无论那两位皇子哪一位继位了肯定不会让您和银仪公主过上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就算是不为了您自己,您也要为了银仪公主考虑!银仪公主和那两位皇子可是自小就不和的!”
萧潇呆滞的目光微微闪过一抹光,她将目光落在顾司翰身上,淡淡道:“以前那样尊贵的日子?”
“是!”顾司翰瞧萧潇有了反应,急忙说,“之前我已经听说了,陛下前两日已立下了诏书!”
萧潇又移开视线,将目光随意落在某一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顾司翰的话。
她这个样子,顾司翰有些急。他说:“皇后娘娘!您该不会是不信任臣吧?这么多年,臣所做的一切都可是为了娘娘您啊!”
萧潇忽然勾了勾嘴角,她看着顾司翰凉凉地说:“信任?自从你几次三番背着本宫刺杀戚珏之后,还想从本宫这里得到信任?”
顾司翰一滞,“娘娘!都过了这么多年,您怎么还是对那事耿耿于怀?您该知道您身份特殊,这些年朝中有多少人质疑您皇后的身份。又有多少人因为后宫无嫔妃无皇嗣而对您不满。臣只是为了让您的后位坐得更踏实才会背着您除去后患,臣……”
顾司翰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传来略乱的脚步声——顾司翰的两个心腹将乌岂贴身伺候的张公公抓了过来。
张公公在乌岂小的时候就伺候着了,如今已经是花甲之年。他为人慈善,不仅一心待乌岂,更是对萧潇多有照拂。
看着张公公有些脚步踉跄的样子,萧潇皱了皱眉。
“你把张公公带来做什么?”
顾司翰自从大帐进了人,已经主动向后退了两步,和萧潇保持了两步距离。他顿了顿,道:“张公公,陛下如今命在旦夕。国不可一日无君,还请张公公将陛下之前所写的诏书交出来。”
张公公听了里面太医们议论的声音,银仪公主哭泣的声音,再看一眼满地的血迹,他心里十分焦急。面对顾司翰的逼问,他冷着脸,质问:“顾将军,您这是什么意思!谋反吗!”
“张公公这话可就严重了,顾某一介武官,怎可有谋反之意!只是如今陛下情况实在不妙。还请张公公把诏书交出来。”顾司翰缓缓道,他的声音倒是不怎么焦急。
“什么诏书?没有!”张公公偏着头,一脸固执。
顾司翰还想说话,萧潇忽然出声:“顾将军!”
顾司翰看了萧潇一眼,就把话咽了下去。
没多时,又有一名侍卫走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个明黄的盒子。
“将军,东西拿到了。”侍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顾司翰。
“顾司翰!你!你!”张公公气得花白胡子直颤,他想冲过去找顾司翰拼命,可是两个侍卫死死拉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张公公,你服侍陛下多年,进去伺候吧。”萧潇说。
两个侍卫看了一眼顾司翰,顾司翰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才松开了手。
张公公看了看顾司翰手中的诏书,又目光复杂地看了萧潇一眼。然后他咬了咬牙,还是快步走到里面去看乌岂了。
“皇后娘娘,臣以为两位皇子很快就会过来。在他们来之前,我们必须……”顾司翰一边说,一边打开明黄漆木盒子里的诏书。他看着诏书上乌岂熟悉的笔迹,整个人愣在那里,那些还没有说完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萧潇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瞧你这样子。难不成这诏书上把皇位给了你不成。”
顾司翰没有说话,将手中明黄的诏书递给了萧潇。
萧潇狐疑地打开诏书,随意瞟了一眼,整个人都僵在那里。她的目光落在“银仪”两个字上,久久不能移开。
“他将皇位给了银仪……”萧潇呢喃着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
她的脑海中似乎浮现了当年乌岂将两位小殿下收到膝下时,无奈地说:“萧潇,只是为了应付那些朝臣,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两个毕竟不是我们的孩子。我最在意的永远都是你和银仪两个人……”
顾司翰也有些懵。
就在刚刚,他脑中立刻谋划了很多计策,然而却没有想到乌岂的诏书居然将皇位传给了银仪公主!他想做什么?想让银仪公主成为乌和第一个女皇帝吗?
这简直是笑话!
他怎么敢!
“皇后娘娘,我们现在是不是要将事情告诉银……”顾司翰一时没了主意,竟是主动问起萧潇。
顾司翰惊讶地发现萧潇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整个人都染上了一种颓败之色。
“肃北现在属于谁,大戚还是乌和?”萧潇摆手打断顾司翰的话,她眸光如水,似乎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冷静。
“大戚。”顾司翰顿了顿,“戚国太子似乎对肃北十分执念,肃北周边几座城都已是我乌和土地。可是他派了重兵几乎是死守肃北。”
“哦。”萧潇长长应了一声。
她慢慢抬起头,目光苍苍地看着顾司翰,道:“我要见他,戚国太子。”
一想到要见这个分别了近三十年的儿子,萧潇已经开始紧张。
***
自从乌和使臣送来书信,戚珏的脸色就不太好。坐在一旁不吭声,虽说手里捧着本书,可半天不见他翻页。
沈却用剪子将线头剪了,才捧着手里的袍子走到戚珏身边坐下。
“瞧,我绣的怎么样。”沈却捧着白袍子后心处的杰作递到戚珏眼前。
戚珏垂眼,就看见沈却在他的白袍子后心处绣了些东西。竟是当年那件沈却在上面绣了喜鹊的袍子。如今沈却又在那只喜鹊周围又绣了三只小喜鹊。
戚珏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绣功也不见长进。”
沈却瞪他一眼,将他手里的书抽走。
“都在这儿看了半天的书了,也不理我。我可要不高兴了。”
戚珏轻笑,略无奈地探手,将沈却整个身子揽在怀里,“好好好,理你,理你。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沈却又瞪他,“好哇,先生你嫌我老了!”
戚珏骨节分明的食指微微蜷缩,在沈却的额头弹了一下。假装生气地说:“故意气我是不是。”
沈却不说话了。
戚珏就看着沈却漂亮的眸子在黑白分明的眼眶里转了一圈。戚珏便知道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了。
下一刻,沈却果然伸出手来开始数手指头:“一、二、三……九、十。”
等到她将自己的一双手数完了,又去拉戚珏的手,开始数戚珏的手指头,“十一、十二、十三……十九、二十!”
沈却仰着头望着戚珏,问道:“先生,我刚刚数到几了?”
虽然觉得有些好笑,戚珏还是说:“二十。”
“对嘛!”沈却一本正经地看着戚珏,“先生,阿却已经二十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就不要用‘你还小’这个借口来隐瞒我事情了!”
“你居然二十岁了。”戚珏有些恍然。
“是啊!我不仅二十岁了,我儿子都四岁了!”沈却眸光又是一黯,“今天是他们四岁的生日。”
戚珏抱着沈却的手臂微微收紧,轻声问:“想他们了?”
“嗯。”沈却点头,又摇头,“不仅是想他们,还担心他们过得好不好。小红豆会不会又生病了?先生你不知道,她小时候生病那次是真的吓到我了。如归没人管着会不会总是往嘴里塞东西?会不会更胖了?还有无别……他瞧着自小就懂事。可是他懂事到古怪,会不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儿来?比如离家出走什么的?我走前还跟无别说了,让他这个做哥哥的多照顾一下弟弟妹妹,他能照顾好吗?”
沈却苦恼地摇头,“他还那么小,怎么可能照顾好弟弟妹妹呢?”
“安心了,他会照顾好的。”戚珏安慰沈却。
戚珏倚墙而坐,一腿随意放平,另一条长腿支起来。沈却被他揽在怀里,她便将下巴抵在戚珏支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
“先生,你三十了。”沈却忽然说。
戚珏皱了下眉,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轻斥:“又嫌我老了?”
沈却“咯咯”地笑。
沈却的长发泼墨一样洒在肩背上,还有一些垂落在戚珏的身上。
戚珏挑起沈却的一绺儿发,递到唇畔轻轻吻了吻。
他还记得当年沈却只有十一岁,受了委屈跑来寻他,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然后戚珏也是这样悄悄挑起她的一绺儿发放在唇畔轻吻。
只能背着她偷偷地吻。
那个时候啊,他多么盼望怀里的小姑娘快些长大。
一眨眼,居然九年了。
“乌和的使臣递来的书信是乌和萧皇后送来的,上面说要我去安建城一见,商议停战之事。”戚珏缓缓道。
安建城是两军对峙之地。
“萧皇后?”沈却在戚珏的怀里直起身子,她转了下身,望着戚珏,“你的……生母?”
戚珏微微点头。
沈却皱着眉想了想,问道:“怎么会突然要停战呢?这战事可是他乌和挑起来的。那书信上可有提什么其他的条件?”
沈却心里警惕起来。
戚珏扬了扬下巴,指着长案上的书信。
沈却便将已经折好的书信重新打开,只见那上面只有一句话——诚邀安建城一见,共议两国停战,永不再战之事。
下面附着萧潇的名字。
应当是萧潇亲笔所写,笔迹大开大合,倒是不像一般女儿家的手笔。
“如果真的能停战也是好的。打仗这事儿,总是苦了万千平民百姓。”沈却略略严肃地说。
之前她假扮沈休,带领军队一路走来,见过了太多悲惨流民。
戚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出三个月,我可以让乌和国灭。”
沈却有些惊讶地看着戚珏,这接近三年的时光,大戚可是一直处于下风的。
似知道沈却心中所惑,戚珏慢慢跟她解释:“几乎是从九年前开始,我已经将沉萧府的财力一点一点移到了乌和。”
沈却眨了一下眼,她忽然想起来如今沉萧府的管家是王尺。而作为真正掌管戚珏财力的王管家已经好多年不见了。原先沈却还以为王管家年纪大了,戚珏已经让他享清福去了。如今看来王管家应当是一直在乌和为戚珏做事!
戚珏点了一下沈却的鼻尖,笑道:“阿却说说看,九年的时间你的先生能做到多少?”
“怪不得先生把大戚首富的位子让给我,其实那个时候先生已经是乌和首富了吧?”沈却又加了一句,“听别人喊先生太子听多了,阿却竟是忘了先生的本质是个商人!”
沈却又皱眉:“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就算先生在乌和的家当富可敌国,真的可以对这场仗有那么大影响吗?”
戚珏轻笑了一下,“从下个月开始,乌和后方运来的补给物品将会出现问题。箭支易折,射程将不足之前一半,重盾会变成空心的,铠甲会变成腐烂的。而且,粮草会断掉。”
戚珏望着沈却,问:“阿却,你说我是再等三个月将乌和纳入大戚的版图,还是现在去商议一个并没有什么好处的停战。”
戚珏好像是在问沈却,又好像是在问自己。
很显然前者要比后者划算得多。
可是沈却明白真正让戚珏犹豫不决的是来信的人。沈却将头搭在戚珏的胸口,柔柔地说:“先生,我们去见她一面吧。说不定他们料到了自己会败,所以才要停战呢?先见一见,听听他们开出的条件,倘若不满意……哼,咱们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
戚珏听得出来沈却故意用欢快的语气是为了逗他开心。
没听见戚珏的回话,沈却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阿却也很想见一见那个传说中乌和第一皇后呢!”
戚珏垂眼看她,沈却有些心虚地说:“好嘛,这事情的确得先生自己想。”
沈却又往戚珏的怀里缩了缩,嘟囔着:“先生,我困了。你想你的,我睡我的。”
“嗯。”戚珏应了。
他抬头看一眼被沈却随意放在长案上的书信,拿过来再看一遍,然后重新叠好放回去。感觉到怀里的沈却气息绵长竟然已经睡着了,戚珏搂着她朝一旁躺下,没多久,竟也跟着睡着了。
最后,戚珏听了沈却的话,决定先见她一次。
戚珏留在乌和的手下打听到他跟那个女人长得极为相似,戚珏又见过她的画像。可是在戚珏的脑海中还是勾勒不出她的模样。
萧潇站在城墙之上,看着戚珏独身一人缓步进城。当年她抛下他的时候,他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如今他竟生成这般仪表堂堂。
萧潇看着戚珏一步步走近,整个人都忍不住发颤,眼泪很快模糊了视线。她胡乱地将眼泪擦了,努力睁大眼睛,去看那个想了近三十年的身影。
可是等到戚珏登上城楼前,萧潇又及时把眼泪擦净,很好的掩饰了情绪。她脊背挺得笔直,将她萧皇后的气势完全大开。
戚珏抬眼,望着眼前这个幼时崇拜,后来怨恨,如今平静相待的生母。
“萧皇后是打算休战?”戚珏缓声问。
萧潇觉得自己的心颤了一下,原来她儿子的声音是这样的,真好听。
“萧皇后?”见萧潇没有反应,戚珏喊她一声。
“什么?”萧潇缓过神来,“啊……乌岂退位了。乌和正在筹备收兵回国为银仪举办登基大典。”
戚珏蹙眉,问:“银仪的登基大典?”
“是。”萧皇后仔仔细细看着戚珏,“我会辅佐她成为一个好皇帝。”
戚珏还是皱眉,他脑海中不由想到那个总是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她明明知道他嫌她吵,还故意说个不停,甚至趁着戚珏神情有一丝松懈,就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银仪竟然要成为乌和的皇帝了。
“这是乌和永世不向大戚起兵的盟书。”萧潇摆了摆手,自有士兵捧着盟书递给戚珏。
萧潇看着戚珏接过盟书的修长手指,心里一颤,她多想是自己亲手递给他。
可是她不能。
戚珏将盟书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条款。乌和不仅将之前从大戚强占的七座城池全部奉还,还格外赠送了大戚三座大型城池。
不过,乌和要肃北。
“用三座城池来换肃北?”戚珏挑眉,“我不同意。”
“三座不成,可以五座。”萧潇又接了一句,“你应该可以看得出来这三座城池并非弹丸小城,这是我们乌和的诚意。”
“你们乌和?”戚珏忽然轻笑了一下。
萧潇觉得心口好像被刺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说:“太子还有什么条件可以再提。”
戚珏收了笑,说:“家中妻儿一直很喜欢肃北,这一城不能割。”
戚珏并没有错过萧潇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失望。
“肃北地广人稀,本就在两国交界处。倒是可以以古焦江为界,割一半赠予乌和。”话一出口戚珏自己都愣住了,他几乎是顺口就这么说了出来,这可不像他的一贯作风。
他急忙又加了一句:“六座城市。”
“成交!”萧潇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意来。
盟书之上早就盖了乌和的玉玺,戚珏便从侍从手中取了笔墨,在诏书之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侍从将诏书递给萧潇,萧潇看着左下角“戚珏”两个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原来他的字迹是这个样子的。
听说他幼时看不见,还以为他的字迹会很难看呢。
盟约之事定下,两个人站在城楼之上一时变得沉默无话。
甚至,都没有抬头看着对方。
许久,戚珏拱了拱手,道:“烦请萧皇后带话,戚珏提前恭喜新帝继位。”
“好。”萧潇木讷点头。
萧潇站在城楼之上目送着戚珏一步步离开,正如目送他一步步靠近。自从戚珏出现在视线里,她便没有挪动一步,始终站在这里。
戚珏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视野里,萧潇还立在那里怔怔望着远方,仿若他还在一样。
“娘娘,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侍从走过来恭敬地说。
萧潇回过神来,她抬起头,竟然发现已经天黑了。
自从知道戚珏肯赴约,她天还没亮就来到这里。竟是这般站了一整日。
***
鄂南。
沈休在喝酒,一口接一口,带着气。
“爹爹,别喝了。殷二叔叔来了,表弟让我来请爹爹过去呢。”沈书香梳着可爱的花苞头,脸上带着点红晕,瞧着粉嘟嘟的可爱。
沈休想发脾气,可是看见自己女儿,这脾气就发不出来。
苏陵菡挑起帘子走进来,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儿,几乎是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又立刻舒展开。
她走到沈休身边,将沈休无意间掉到地上的佩玉捡了起来。
“还好没碎呢。”苏陵菡垂了垂佩玉上的尘土。
沈休看着苏陵菡鼓起的腮帮子,心里剩下的那点气就彻底没了。
这辈子啊,他是被面前这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彻底降服了。
“殷二过来了啊?”沈休的语气已经很正常了。
“嗯,大军马上回城了,整个鄂南都在庆祝呢!”苏陵菡的笑脸上卷着层笑意,“沈休,太子和阿却也都要回来了。你气了几个月就别气了,他们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苏陵菡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软。若是平时,一听她的声音,沈休只剩“好好好”,可是听了“阿却”这俩字,沈休的脸又开始变臭了。
“爹爹!”沈书香接到苏陵菡的暗示,趴在沈休的膝上,笑嘻嘻地说,“表弟好不容易让我帮忙做件事儿,我可不能办砸了。爹爹快跟书香去客厅吧!”
沈书香口中的表弟自然是戚无别。
提到戚无别,沈休也是无奈。
明明是四岁的孩子,倒真成了沉萧府的主人。一干事情竟是处理的滴水不漏。
沈休抱着沈书香去客厅的时候,殷夺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他正坐在那儿喝着茶水,戚无别板着脸坐在主人的上首位置,有板有眼的偶尔跟殷夺说几句话。
瞧着,有那么点意思。
当然了,忽略他那四岁孩子的身子比较好。
让沈休意外的是沈宁也在那里。平日里没有多观察沈宁,今儿一瞧才发现沈宁不知不觉中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
“舅舅过来了。”戚无别看见沈休到了,便跳下椅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沈休有点不太喜欢戚无别。
小孩子嘛,就应该像戚如归那样活泼无忧,而不是戚无别这样少年老成。戚无别动作、言语间都太像戚珏了,可是又比戚珏多了几分城府。
城府?
沈休也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对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而已。
或许是他多想了。
戚珏和沈却回到鄂南,必定先去宫中拜见戚青昊。
戚青昊体谅戚珏家中三个孩子,便让他回去休息,待明日再来说公事即可。
沈休虽然心里还在生气,可真到了沈却回来的日子,他比谁都着急。一早就守在了大门口,苏陵菡向来是个贤惠的,自然陪在他身边一起等着。他们两个来了没多久,沈宁就领着府里的四个小孩子过来,一起守在门口了。
沉萧府的下人们就更不用说了,除了正在忙活的,就没有没过来的。
颇有些夹道欢迎的意味。
“爹爹和娘回来了!”
戚如归和小红豆最先跑出去。四岁的孩子正是行动间一阵风的时候,身后的奶娘愣是没抓住。
戚珏及时拉住马缰,先跳下马,再把马背上的沈却接下来。
沈却的眼圈已经红了。
小红豆“咯咯”地笑,“娘亲好棒!真的把爹爹带回来了!”
“爹爹、娘!你们在外面是不是很辛苦?每天都能吃得好睡得好吗?我听说打战好辛苦的!还有,还有……有没有想想小红豆呀!”
“想!想!”沈却把小红豆紧紧的抱在怀里。
另一边的戚如归一本正经地说:“舅舅说打战不仅辛苦还很危险,爹和娘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人欺负你们?告诉我!等我长大了替你们教训他们!”
戚如归说着,举了举小拳头。
沈却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她松开小红豆去看二儿子,惊讶的发现戚如归不仅没有像她想的那样变成一个小胖子,反而瘦了许多。一打眼,还以为是他哥哥戚无别呢。
戚珏蹲下来,揉了揉戚如归的头,笑着说:“在家里吃不饱吗?居然还瘦了。”
戚如归努力摇头,“不是!不是!哥哥说了吃太多身体会变笨,那就不能保护爹和娘了!”
戚珏和沈却一愣,望向大门口。戚无别静静站在那儿,瞧着是高兴的,还非要将那种高兴掩藏起来。
沈却和戚珏就分别抱起小红豆和戚如归朝着沉萧府走去。
“哥哥、嫂子、阿宁。”沈却将小红豆放下,先跟他们打招呼。
苏陵菡和阿宁都在笑,可是沈休的脸色还是很臭。
沈却就委委屈屈地拉沈休的胳膊,“哥哥,坐在马上好不舒服,上回我骑着马逃命差点被树枝刮下来!”
“连马都不会骑,你怎么那么笨啊!”沈休瞪她一眼,可是那眼中藏不住心疼。
沈却便笑,“那哥哥教我骑马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好好……”沈休只好应了。
他最受不了撒娇了!苏陵菡一个,沈书香一个,还有这个沈却!一个比一个会撒娇!
“姑姑,你可回来啦。书香和表弟表妹们一样想姑姑呢。”沈书香甜甜地说。
“真乖。”沈却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夸奖她。
之后,沈却才蹲下来,捏了捏戚无别的脸。她眯着眼睛笑着问:“无别想不想我呢?”
戚无别真的很讨厌这群大人把他当成小孩子随意捏他的脸,可是……好吧,沈却是个例外。
“想”这个字卡在戚无别的嗓子了,他有些说不出口。
“却儿姨,表哥哥害羞呢!”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沈却回头,就看见魏佳茗和殷争领着三个女儿走来。说话的是他们的小女儿小糖豆。
小糖豆真像她的名字一样,模样甜,声音也甜。
听了小糖豆的话,戚无别直接扭过头去,谁也不看了。
“阿却!”攸攸跑过来一下子抱住沈却的腰。
沈却笑得眉眼弯了又弯。
“又乱喊!”魏佳茗在后面责备她。
“没事儿,我喜欢!”沈却亲昵地在攸攸的脸颊亲了一下。
攸攸忽然在沈却耳边说:“阿却,我九岁了!”
“嗯,攸攸是大姑娘了!”
攸攸有些畏惧地看了魏佳茗一眼,忽然在沈却耳边说:“我十一岁可要嫁人的!但是我还没遇见未来夫君呢!阿却你要是看见好男儿,可得给我留意着了!”
沈却愣住了。
原以为攸攸当年年幼不懂事随口说说的,她居然真的这么打算的?
“你又胡说了是不是!”魏佳茗生气地瞪着攸攸,可见攸攸这话并非第一次说了。想必在家里时常说起,而每次都遭到了魏佳茗的严厉批评。
沈却抿了下唇,她觉得她好像起了个坏的带头作用。
事实上,攸攸的确如愿以偿在她十一岁的时候嫁了人。
沈仁也出来迎接戚珏和沈却了。可是戚珏只是对他略一点头,而沈却的目光至始至终都没有落在他的身上。看着众人久别重逢的场面,他忽然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或许是因为自己是长辈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沈仁没有久留,悄悄回去了。
他回到他的书房,再一次摊开宣纸作画。桌子对面的墙上挂着两幅画卷,一副是白忆的,一副是何氏的。
沈仁盯着两幅画看了又看。
白忆的模样,他有些记不清了。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画的白忆到底哪里不像。而另外一副画着何氏的画像,似乎眼睛那里画的不太对。
那就重新画一副何氏吧。
他一边画,一边絮絮讲着外面的热闹。
沈仁一下手抖,砚台不小心打翻了。浓黑的墨汁顷刻间染脏了桌子上厚厚的一摞宣纸。
沈仁一惊,急忙将上面的宣纸扔到一边,去查看最下面的那一张。
最下面的那一张宣纸上,画着白姨娘,白姨娘静静坐在窗边,望着远处微笑。墨汁浸湿了宣纸,将白姨娘嫣然的容颜染成漆黑的一团。
沈仁的心忽然收紧,一种强烈的心疼顷刻席卷了他。
他忽然扯了挂在墙上画着白忆和何氏的两幅画卷揉成一团随意扔了,而后将已经染脏了那副白姨娘画卷仿若珍宝一样抱在怀里。
他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抱着白姨娘的画像嚎啕大哭。
爱?
那是什么?
他是沈家嫡长子,他自小就知道婚姻不过是一种手段,一种交易。他更是自小就认为一个品格高尚的贤者要分清妻妾之分。
妻子是尊贵的,妾室是卑贱的。
他不懂爱,但是他知道这三个女人若是抛开身份地位,也只有白姨娘可以被他放在心里。
可是她是妾啊!
有什么办法?
不,他不能爱一个妾,会被世家耻笑的……
***
沈却整日都跟三个孩子在一块,陪着他们说话,陪着他们玩游戏。戚珏白日里还是会很忙,可是他每日都尽量早些回来,然后和沈却一起陪着三个孩子。
对于三个孩子,他比沈却缺了更多的陪伴。
“爹爹!爹爹!”小红豆摇着戚珏的拇指,一旁的戚如归也眼巴巴望着他。
戚珏今日将萧潇的事情告诉了他父皇,正想着但是戚青昊颓败的样子,一时有些走神,竟是没有听见小红豆跟他说了什么。
戚珏轻咳了一声,求救似的看了沈却一眼。
沈却脸上的神情好似在说:切,你也有求我的一天。
不过沈却还是笑着解围:“你们爹爹当然愿意教你们骑马了。”
原来是这事。
戚珏起身,“走,咱们现在就去学。”
沈却不赞同地说:“先生,他们现在就学骑马太小了些吧?”
“没事,让王尺寻两匹小马就成。”戚珏说着就抱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往外走。
至于戚无别,反正他也会骑马。
沈却可不知道父子俩的秘密,对于戚珏总是冷落戚无别的行为十分不满,她略愧疚地拉过戚无别,问:“无别想不想骑马?娘亲自教你好不好?肯定比你爹教得好多了!”
戚无别很清楚,沈却到老都没把骑马这项技能学明白。还教他呢……
“母亲,我不想学。”
“那好吧。”沈却便不再多说了,在她的印象里戚无别的确有些特别。
沈却看着略凌乱的梳妆台,皱了皱眉。刚刚小红豆随意拿着玩,竟把梳妆台整得乱七八糟。沈却拖了把矮凳,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一个个妆奁,细心收拾着一干首饰。
那些细碎的首饰收拾起来也是件琐碎的事儿,沈却不知不觉摆弄了近半个时辰,还没完成一半。
戚无别想了想,拿了本书站在沈却的背后,背对着沈却看书。
“站在我背后做什么?”沈却诧异地问。
“这矮凳没靠背,你要是累了可以靠着我。”戚无别随意说着,他的眼睛都没从书卷里抬起来。
沈却的心里却是暖得一塌糊涂!
她正想跟戚无别说些掏心窝的话,一看戚无别蹙着眉认真看书的样子,就把话咽了下去。她看了戚无别一会儿,还是将他抱在腿上。
戚无别疑惑地抬眼看她。
“站着累,坐这儿看书吧。”沈却温柔地揉了揉戚无别的头发。
戚无别眨了一下眼,然后“嗯”了一声,继续低头看书。
没过多久,戚珏就带着戚如归和小红豆回来了。两个小家伙的脸上显然还残留着不尽兴的神色。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沈却诧异地问。
“宫里头宣。”戚珏没有多说,换了身衣服就急忙入宫了。
沈却想了想,吩咐绿蚁和囡雪进来照顾三个孩子。她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她去了沈宁那儿。
沈宁马上就要十五了,沈却这个做姐姐的可不能不操心她的婚事。
沈却将提前准备好的名录拿给沈宁看,那里面甚至贴心的附上了人物画卷。
“这些人都是我和魏姐姐、嫂子一起精挑细选的,无论是家世、人品、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你且瞧瞧有没有中意的。”
沈宁不吭声。
沈却便笑着说:“只是让你瞧瞧罢了,你若不喜欢谁也勉强不了你。还是……阿宁自己有中意的人了?”
沈宁有些吞吞吐吐。
一瞧沈宁这神情,沈却愣了一下,她急忙问:“到底是谁呀?对姐姐也不能说吗?”
“姐,殷家在招续弦。”沈宁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沈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续弦?
殷家需要招续弦的只有之前跟沈云和离的殷夺了。
沈却不可思议地看着沈宁。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沈宁猛地站起来。
她皱着眉说:“我知道他喜欢你,可我不在意。我早晚会让他喜欢上我的!我不比你差!也不介意做续弦!”
沈却还是没缓过来。
她呆愣了半天,问道:“你们两个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沈宁有些扭捏地坐下来,“他不知道我喜欢他。”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殷夺的呢?大概是在那一次被何氏抛弃后,沈宁近乎绝望的时候被殷夺救下的时候吧。当时不觉得如何,可是后来总是不经意间想起来那一日的情景。
沈宁低下头看着虎口上的疤痕。
这些疤痕是她故意没有涂抹祛疤药留下的,看着这疤痕,似乎就能想起那一日殷夺丝毫不犹豫俯下身来为她将毒素吸走的情景。
可是沈宁也知道殷夺不仅不知道她喜欢他,而且他喜欢的是自己的姐姐。
沈却觉得有些头疼。
她想了想,将之前悉心准备的名册收了起来。握着沈宁的手,说:“阿宁,若是别人,就算对方一点讨厌你,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会亲自给你说亲事。可是若是他,姐真是帮不了你。”
“我知道。”沈宁的声音闷闷的。
她忽然抬头,有些担忧地看着沈却,问道:“姐,你会不会怪我啊?你会不会不高兴啊?”
“傻姑娘!”沈却敲了敲沈宁的眉心,“去找他吧。勇敢地告诉他你的心意,这么阿宁这么优秀!”
“姐……那要是哥哥不同意怎么办……”沈宁又有些泄气。
就算如今沈休和沈宁的感情好了许多,可是沈宁一直就改不了从小就怕沈休的性子。
“放心吧,若是别人哥哥或许不会同意,是殷夺的话,他说不定还会帮忙。”
“真的?”沈宁的眸子溢满了欢喜。
“嗯,”沈却想了想,“阿宁,其实哥哥最怕小姑娘跟他撒娇了。”
“我知道了!”沈宁提着裙角欢喜地往外跑。
从今以后,沈休身边怕是又多了一个爱撒娇的小姑娘让他没辙了。
***
这次戚珏进宫竟然过了夜。沈却难免担心。她派了人多次进宫去打探,派的都是心腹,也亲自见到了戚珏。戚珏亲口说有些事情要处理,今日不能回去。
可就算是这样,沈却还是担心。
沈却心里担心,睡得不□□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第二日就醒得迟了些。
她是被绿蚁和囡雪用一种欢喜的语气喊醒的。
“出什么事儿了?”沈却还是有些困。
“陛下!陛下退位了!”囡雪急说。
沈却朦胧的眸子一点点清朗起来。
绿蚁也说:“姑娘!咱们太子要登基称帝了!”
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从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沈却就这么想。直到她穿着绣着九凤花纹的繁复凤袍,站在戚珏登基大典上的时候还是在心里疑惑:这真的不是个阴谋吗?
“慢一些。”戚珏侧耳,柔声提醒。
沈却看了一眼戚珏,戚珏脱下了宽松的白袍子,穿着墨色的龙袍,胸前的两条龙张牙舞爪的。
“哦。”沈却应着,她挺了挺脊背,又轻轻扶了扶沉重的凤冠,挽着戚珏的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先生,父皇……去哪儿了?”沈却压低了声音,问道。
“不知道。”戚珏沉默了一会儿,“许是去肃北了。”
沈却这个皇后做得不太踏实。
一方面,她向来不喜欢复杂的礼节和应酬。另一方面,她始终觉得这是一个阴谋。
可是不知不觉中,她这个皇后竟是做了一年。
这一年,戚珏成为了大戚历史上最优秀的皇子。收拾战后的烂摊子,减免税收,开仓赈灾,修水利,建城镇。反正,他有钱。
最开始的时候,沈却还会因为戚珏越来越少陪她和三个孩子而有些不舒服。可是看着大戚越来越好,朝着国泰民安的方向前行。她那点子不舒服就自己掐了。
又到了鄂南最热的时候,沈却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可是根本没有风。
热得她心烦。
沈却远远就看见戚珏了,应该是路过吧,不是去御书房就是去前堂,再就是出宫去。
沈却合着眼,倚靠在秋千的一侧。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停了下来。
咦?
沈却睁开眼,就看见戚珏正摘了一旁的一大片芭蕉叶子,然后走过来遮在沈却的头顶。
“这么热的天,身边也没个伺候着打伞的。”戚珏不悦。
沈却不得不说,戚珏当了一年的皇帝,竟多了许多威严感。
“是我让她们都走的,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戚珏看向檐下,果然站了一排宫女,都瞅着这边。
“先生,您身为九五之尊就这么给别人拿着芭蕉叶子遮阳也不怕宫女笑话。”沈却向前蹬了一下,然后整个人随着秋千高高地荡起来。
戚珏等秋千落下来,抓住青藤,让秋千稳下来。
“阿却,你现在最想去哪?”
“肃北啊。”沈却想也不想地说。
戚珏勾了勾唇角,“那走吧。”
沈却愣住了,她这才将目光真的落在戚珏的身上,然后就发现戚珏此时穿的竟不是黑色的龙袍,而是熟悉的一袭白衣。
“先生,你说什么?”
戚珏刚要说话,戚无别几乎是一路狂奔冲了过来。
瞧着戚无别气喘吁吁的样子,沈却急忙跳下秋千,蹲在戚无别面前,心疼地说:“这大热的天儿,跑这么急做什么!”
戚无别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没有回答沈却,而是望着一旁的戚珏,问:“父、父皇……是、是真的吗!您、您真的……真的把、把皇、皇位……传给我了?”
“你不是很想要吗?”戚珏笑道。
“可是我才五岁!”戚无别震惊了。
戚珏给了他一个你懂我也懂的眼神。
一旁的沈却也懵了。
戚珏做了一年的皇帝就把皇位给了无别?怪不得这一年来,戚珏没日没夜的劳作。
原来这真是一个阴谋。
“马车已经备好了,现在就可以走。”戚珏双手擎着芭蕉叶子遮在沈却的头顶。
沈却鼻子一酸,扑进戚珏的怀里。
戚珏便背过身,用自己的身体给沈却遮了烈日。
他用了十年的时间,从身患眼疾的尴尬私生子登上皇位,免了大戚的灭国命数,造一个太平盛世,再潇洒退位。
一路走来,有过隐忍、苦涩、挣扎和痛苦。
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
他重生一世,所求不过是:将她最想要的东西捧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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