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夜幕中，百灵儿未绾的发随风飘成一匹黑缎，眸儿惊恐圆睁，纱衣裙下一双无鞋无袜的雪白脚丫踩在露水深重的碧草之上，携着义无返顾的焦切，向前飞奔。
“灵儿，你要去哪里？”一道不疾不徐的人影，稳稳出现在她的前方。
“灵儿……”莫名地，灵儿就是知道大叔对自己的离去难以欢喜，“灵儿……要去找哥哥。”
他扬眉，勾唇：“大叔不是说过要帮灵儿的么？灵儿在这夜半时分跑了出来，又去哪里找？”
“可是，大叔要灵儿慢慢等，灵儿没有办法慢慢呀。灵儿看见了哥哥，哥哥好痛，又没有人给他呼呼，灵儿要去给哥哥呼呼。”
他眸心暗冷：“你在哪里看见了你的哥哥？”
“梦里，灵儿做梦……”
“梦里的事，如何做得准？”
“做得准，做得准的！灵儿的梦一直做得准，大叔不信，可以去问大哥哥！”
他面容微沉：“你此刻应尽速回到榻上，其它莫再多想。”
“……”灵儿浅浅瑟缩了一下，迅即挺直纤细腰身，“灵儿要去找哥哥！”
“我不准。”
“大叔不准……灵儿也要去！”
“你敢？！”
对方色厉声疾，令时时饱受宠爱的灵儿雾袭眸眶，炫然欲泣，却倔着张小脸，不肯抽咽出来：“灵儿就要去找哥哥，就要去！”掉转小脚，向另一方向奔开了去。
他眉峰厉扬，瞳光隐现一丝暴戾之光，举指向那个胆敢忤犯自己的小人儿后心点去。
前行的灵儿无声无息的向前扑倒。
他身形飘至，俯高临下，冷觑着那张纵使昏睡仍带着倔色的脸容，切齿道：“还以为你与前生有如何的天差地远，却原来改得只是一具皮囊，我是不是该把你们这对母女的骨头抽去，看你们的反骨还能长到几时？”
灵儿，灵儿，灵儿……
灵儿，哥哥来了，哥哥带灵儿回家……
灵儿莫怕，哥哥来救你了，灵儿——
噩梦开始，到来，结束。
秋寒月两目将将睁开，方唇猛张，继牢内气急攻心血上涌之后，再度吐出了一口鲜血不偏不倚尽数喷在了立在床前的秋观云一袭玉色袍面上。
后者不及多言，先为他输送了些许真气稳住紊乱心脉，方问：“看到了什么？”
愈往后，寒月哥哥所需承受的愈会沉重残酷，若自己这个施法者不能冷眼旁观，许不等寒月哥哥放弃，自己便先功亏一篑。边如是告诫着自己，秋观云理智以对。
“翠绿竹舍，鲜艳桃花，雕刻着浣纱图的楠木方桌，兔儿造型的瓷枕……灵儿睡着的床，坠着水红的珊瑚流苏，挂着云白的流纱床帐……灵儿为何不睡了？为何穿着薄衣赤着双脚便跑了出去，外面更寒露重，伤了身子……这人是谁？为何如此对待我的灵儿？放开……唔！”
陡然，他修长的身躯战栗抽搐不止，面色惨白如纸，汗如豆大，声嘶力竭。
剜心之痛始焉。
秋观云心肠犹是难以冷静旁观，遂美眸紧阖，掩耳疾走，心神无主中，与正巧进门者硬生生撞个满怀。
“你……受伤了？”
听见这个声音，秋观云遽睁双眸：“你？”
“你身上恁多的血……你哪里受了伤？”
秋观云如遭蜂蜇，将探向素腕的手腕狠甩开：“小爷受伤与否与你何干？”
来者脸容一凝，淡声道：“对不住，是我多事。”
“晓得便好，多事者烦请离本小爷远点……”
“观云，不得对百先生无礼。”一声娇嗔过后，云沧海、飞狐仙子联袂而至。
“朕倒是小觑了这些人。”
海上有仙山，茫茫云海间。缥缈云端，楼阁亭宇丛起，琼花玉树参差分布，淡霓绚虹氤氲其间。而其中最为醒目的，是那道立于云端俯睨众生的颀长身影，此刻，正带着千秋万代被臣服与仰望所喂养出来的尊贵，悠然出声。
“仅用这短短时辰便寻到了行迹，想来朕委实低估了他们，你说呢，蕴初？”
被唤蕴初者侍于左侧，貌相清癯，眉细目淡，道：“若非您并未全力阻隔，他们想要寻到怎可能这般轻易？”
“蕴初也学会奉承我了么？”颀长身影回首，似笑非笑，“你可是最擅直谏的左相辅承呢。”
“并非奉承，乃是实情。蕴初还晓得，他们寻上门后的种种，才是您所施予惩罚的真正开始。”
“天地之间，知我者惟蕴初也。”
这道带了肯定褒赞意味的含笑之语，并未给倾听者带来欣喜。后者面色凝重，道：“您一定如此么？”
“嗯？”再度收回投瞰于尘世的视线，他神色微讶。
“该有的惩罚，该付的代价，他们并未逃脱。您为何不网开一面，放过他们这回？”
“蕴初是朕的左相辅承，曾是与无心同时陪伴我漫长岁月的左膀右臂，也是今日我惟一能倾诉心事的挚友，连你也不认同本尊所行所为了么？”
“无论是诤臣，还是挚友，蕴初都该对您直言不讳。”
“很好。”他缓缓颔首，缓缓回身，眸光聚焦之处，冷光乍现，“无心为了表示对朕的不满，不惜脱去仙藉下界轮回，如今连蕴初也开始维护他们，朕很生气呢。朕须想想该如何操持接下来的重头大戏，方消这口心头之气。”
蕴初心下一惊，启齿欲言，又戛然而止：此时再劝，真如火上浇油了。或者，就只能依赖那些人的造化罢。
“那样的景致，那样的布置，三界之内只有一个地方。”听过了秋观云的转述，飞狐仙子道。
“仙子晓得灵儿去处了？”秋观云不胜喜欢，“这些已然够了罢？不必再施法了罢？”
“不够。”飞狐仙子凝眉未语，云沧海叹息开口，“你还须施上最后一步，便是将寒月与灵儿通上讯息，我们方能藉助这一条通道到达灵儿所在之地。这一步，最是耗费你的功力，而寒月魂魄出窍，竭精殚力不说，待魂魄回归躯体之际，尚须承受粉身碎骨般的剧痛。我可以从旁助你一臂之力，但寒月便只能仰赖他自己，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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