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秋寒月回到寝楼,处处不见灵儿,惊得心头狂跳,一气的翻找呼唤,及待从床上卷曲的锦被内找出以狐身蜷曲卧眠的小呆狐时,方察知自己居然已是一身冷汗。
睡梦中的小呆狐犹不时抽抽噎噎,呀呀泣诉,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将软呼呼毛茸茸的小东西置于自己胸口,一夜好眠。谁知第二日醒来,怀中空空,连狐影也不见了。他顾不得梳洗便四处寻找,方出寝楼,仰首便瞥见对面敞轩顶上的一抹雪色,定睛眺望:小呆狐趴卧阳光中,小嘴翕张,似与围绕身边的几只白鸽吱咕互语。
“灵儿,不吃早膳么?”他走至轩下,仰头问。
吱呀吱呀吱吱呀……月哥哥凶灵儿,骂灵儿,灵儿不理他了。灵儿委实正在向新认识的伙伴倾诉衷肠。
咕咕咕咕咕咕……对,对,不理,我们不理人类!阔首扬胸的大白鸽拍着翅膀,频频点头赞成。
“灵儿,早膳有水晶虾仁、清蒸鳕鱼,还有荷叶鸡,不吃么?”
咭咭吱吱呀呀……月哥哥昨天骂灵儿,不理灵儿,月哥哥讨厌,灵儿好生气。
咕咕咕咕咕咕……人类都讨厌,专爱欺负我们,我们要远离人类。
呀呀吱吱……不对不对,月哥哥不讨厌。
咕咕咕咕……你不是刚刚说了他讨厌?
吱吱呀呀……灵儿可以说,你不可以说。
咕咕咕咕……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该分享!
吱吱吱吱……可是可是,月哥哥是灵儿的……
“灵儿!”久等无应的秋寒月沉下俊脸,“还不肯下来么?再不下来,月哥哥要生气了!”
咕咕咕咕……看罢看罢,人类就是这么反复无常,你还帮着人类,我不和你做朋友了!
吱吱吱吱……你骂月哥哥,灵儿也不和你做朋友了!
咕咕咕咕……
吱吱吱吱……
被视而不见,被置之不理,被当成空气,秋寒月何曾被人忽视得这般彻底?以致城主大人耐心丧尽,大吼:“灵儿,你再不下来,我当真打你的屁股!”
哗啦啦——
一群白鸽直飞冲天。
呼哧哧——
一只白狐一跳入林。
动物的本能往往高于人类,秋寒月眼巴巴看着小呆狐打自个儿视线逃脱不见,待他欲以轻功追索时,已无从决定方向。
“灵儿,灵儿,灵儿——”
向来,观月楼当值的丫鬟不敢擅近城主近身十步之内,故而他一早走出寝楼,仰首说话了半晌,她们看不见与城主共语的那位,与其说纳闷,不如说毛骨悚然:大清早的,城主大人就撞了什么东西不成?直到听见了城主高喊“灵儿”,方有所悟:敢情是犹睡在内室未醒的灵儿小主子闹了一夜脾气,把城主人大人逼得失常了?
而惟一知情的敬飞,本就对小呆狐在府中的出现一百个不愿,巴不得她早日消声匿迹回归山林,省得为城主府招来祸端,自是不肯上前帮主子张落什么。
唉,一大早,城主大人好不可怜。
“你把我叫来,是出于这个目的?”
“否则你以为是怎样?”
“秋寒月,你……实在是卑鄙无耻至极!”
“你是第一日认识我么?”
“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侄霉的一样事!”
“这么巧,我们对彼此的观感如此相近?”
“秋寒月,莫忘了你是在有求于人!”
“魏怡芳,要记得你同样有求于本城主。”
城主的主书房内,一男一女,一坐一立,一俊一美,本该是一幅相辅相成璧人双双的和谐画面,此刻反倒如水火般不能相容。女子容貌娇美,身姿袅娜,气质高贵,此时一双美目如两团烧到顶点的烈火,咬牙切齿,恨不能将坐在案后轻裘缓带的男人剥皮抽筋,剔骨汲髓。
“秋寒月,你以为我非你不可么?”
“你可以找别人,但别人谁能压得住你的父亲?”
“本姑娘可以去找太子!”
秋寒月同情叹气,善良提醒道:“小心,万一被皇后娘娘看中,你就真成了砧板上的一块肉,在劫难逃了。”
魏怡芳掀足一踢,将脚下一盆富贵竹踢飞:“天底下怎么有你这号人物?”
“老天疼我。”
“你……”意识到再说下去,自己真会被眼前这个天字第一号的斯文混蛋气得七窍出血,魏怡芳狠吸一口气,不与小人争这一时输赢,“帮了你这回,你就会帮我?”
“没
错。”
“不怕因为帮我你自己的后院起火?”
“不劳费心。”
“成交。”秋寒月,姑奶奶就暂且容你得意两天,有本事你把自个儿练成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不然,看姑奶奶如何收拾你。
到今日晚膳时分为止,秋寒月掐指算来,发现居然有两天两夜外加三个时辰没有见过那只小呆狐了。
白日,他有公事缠身,虽然挂怀索心,但总算有所寄托,尚不是那样难过。但到了晚间,没有一具娇软香躯也就罢了,竟连只小狐狸的身子也看不摸不到到,这教人如何忍受?若非不是听到了南忠追究下人谁到厨间偷食鸡腿的问叱,他早已经杀到飞狐山上挖地三尺。
没想到那只小呆狐生起气来竟会这般长久。
为防有所败露,他将茗翠派给了魏怡芳,将观月楼洒扫诸事尽交给敬飞一人,他则在闲暇之余,满府的漫步游走,莫说房顶屋梁这等地方,就连假山石内、短木丛中、繁茂枝上都给翻遍找透,嘴里尚长念不止——
“灵儿,灵儿,灵儿,有好吃的鸡腿,不吃么?”
“月哥哥想灵儿了,灵儿不想月哥哥么?”
“灵儿出来,月哥哥绝不再骂灵儿,灵儿不想洗泡泡么?”
“可爱灵儿,宝贝灵儿,灵儿舍得月哥哥如此伤心么?”
城主大人为小呆狸搜肠刮肚将生平肉麻话说尽道尽,殊不知他的心头肉在铺着落花花瓣的花丛内打了个滚,抽长成灵儿姿态,卟通跳进了温泉池里:“洗泡泡……嘻,哥哥找不到灵儿,灵儿洗泡泡……”
远远地,魏怡芳拿着换洗的衣裳款款来到,本如只猫儿般懒眯的眸子登时睁得溜圆——
老天爷,那就是秋寒月捂得严严实实护得纹风不透的心爱宝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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