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儿，寻到灵儿了么？”懿安宫内，秋明昊身影才一出现，抚额半卧于屏榻上的良后便翻坐起身，推开宫婢的扶持，迎前急问。
后者先紧走一步扶住母亲虚晃的身子，摇首：“儿臣亲自去了大理寺，将今日所有当差差役传来一一问话，皆说不曾见过如灵儿那般的人。儿臣想，他们尚不敢在儿臣面前打诓语罢。”
良后蛾眉紧颦：“你可派人四处寻过了？”
“儿臣亲口吩咐太子府的侍卫仆役四处寻人，现在他们仍在街头打探，一有消息便会即刻报来。母后且放宽心，儿臣定然加紧寻找……”
“你叫我如何放宽心？”良后顿足，扶住泛痛额角，不胜的忧忡，“我们站在权力的巅峰，明知寒月的无辜，仍须令他身在囹圄，尚有一个王子犯法与民同罪的由头在，一切交由律法还他清白就是。但时下连他最悬心的灵儿也没能照顾稳妥，如何有颜面对寒月？你也不想想，灵儿生得那般姿色，又是那样的心性，她出现在市井街巷之间，险况可想而知……不行，昊儿，你一定要尽速将灵儿寻来。”
明秋昊何尝不作此念？但此一刻母后心乱如麻，他须稳住心神：“母后先莫太往坏处了思虑，时下儿臣的人全城寻找，说不定下一刻便有了好消息。若母后乱了，才是对不起寒月。母后不如将这边的事全交由儿臣打理，您忘了要替寒月前往玉夏国请救星的么？”
“我竟然把这桩事给忘了。”良后急急旋身，“我这便去……”
“不必去了。”晴天白日，明朗乾坤，懿安宫外殿窗前，多了一人存在。
秋明昊将母后护持于身后，凝眉冷叱：“阁下什么人？”
“如此冷静自持，是因太子殿下家学渊源，对凭空出现者司空见惯了么？”对方徐徐步近，唇边微笑，柔若春风。
“阁下……是神是鬼？”
大内皇宫，森森守卫，无声无息地出现于戒备森严的皇后寝宫，此等高手，也许天下不乏有之，但此人现身同时，在场除他们母子外的人皆毫无预兆地呈昏睡之状，便不是任何顶尖高手能做到的了。自然，如果没有对方所说的家学渊源，自幼见多了灵怪之事，他也难以做出这样的推断。
“是神是鬼有何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与皇后及太子殿下所要讨论的。”
明秋昊扬眉：“请见教。”
“灵儿是几时不见的？”
“你……”明秋昊与母亲换一记惊疑眼神，“是为了灵儿而来？”
“我只会为她而来。”
“你是……”
“飞狐仙子？灵儿的母亲？”良后脱口问道。秋寒月到京那日，曾将赴京原委密告了帝与后，但出类拔萃的女子，对于别人口中的出色女子总有不经意间的留心，纵算对方是位上界仙人也无不同。是以良后对灵儿前世母亲的事所记甚为深刻，当眼前人扬起那一份三月细风般的柔笑，纵然看不到秋寒月所描述的与婆母酷似的绝世容颜，她仍觉似曾相识。待那句“只会为她而来”出口，便万分确定了。
“好聪明的皇后。”飞狐仙子颔首，“如此，我便不必多作他述，烦请告知灵儿是几时失踪的？”
“当是今晨寅时。”良后答，“伺候灵儿的丫头在近寅时分还去为灵儿拾了落被，待寅时过半去探望时，床上没了人影。”
“果然是在那个时候。”飞狐仙子一声轻浅的幽微叹息，“我便是在那时被绊住了。”
良后微怔：“仙子晓得灵儿的去处？”
“不。”对方螓首轻摇，“我只是晓得灵儿是落在了谁人手中。”
良后喜形于色：“如此说来，可立即救回灵儿，灵儿安危无虞了？”
飞狐仙子清幽的眸光递来，勾起恬柔笑意：“没想到，我那个被褫夺了今生智慧的女儿，比前世还要讨人喜欢，皇后竟然是如此担心着灵儿呢。”
良后回之一笑：“那么一个纯真乖巧的小人儿，要人不喜欢很难罢。”
后者神色微凝：“只怕并非人人皆如皇后所想。至少带走灵儿者，难有此念。”
“怎么？”良后心头一跳，“难道灵儿是被……”
“皇后确实顶尖聪明。带走灵儿的人，便是使灵儿堕落红尘的那位。除了他，谁又能给设立隔碍，令我无法时时监护灵儿的讯息呢？”
良后自我安慰般道：“若是那位，至少不会害灵儿性命的罢？”
“于我，死并不是最可怕的。”为神为仙，拥有绵延无期的寿命，也拥有起死回生的法力，生命的殒失不是终点，怕得是在这永恒的生命中，要面对与至亲至爱永恒的别离。
“仙子方才拦阻家母前往故乡求助，难道是有了更好的法子救寒月与灵儿？”在飞狐仙子突如其来的沉默中，秋明昊出声问道。
“他带走灵儿，无非是为了引我前来，如今我来了，就不必劳烦太多故人了。故人多了反而易招来那位的恼羞成怒。若他是一个心胸宽广者，也没有今日的困局，不是么？”
“可有需要晚辈效劳之处？”
“有，太子不妨召你那位术力高强又刁钻顽皮的长辈前来保护寒月。须知，带走灵儿的那位，从来不把凡间生命放在眼里。”
“仙子指得可是观云？任观云术力再是如何高强，怕也难与天界神灵匹敌罢？”良后问。
“放心，观云前世也非平凡人物，那人尚不会对其施以杀手。”
“晚辈遵命。”
秋明昊欣然听命，随即作别，前去向秋寒月通报这不算喜讯的喜讯。他本有意暂且隐瞒住灵儿失踪的消息，殊料秋寒月听闻飞狐仙子现身，第一刹便联想到了灵儿。
“天地之间，能劳动飞狐仙子奔波劳顿的，惟有灵儿。飞狐仙子会在与婶母的约定期限到来之前出现，定然是灵儿出了什么事。”
纵然秋明昊有两面为人的城府，在王叔这双求之若渴的焦切眸光之下，也一时有点无力招架。而仅仅是这瞬间的迟疑，便被秋寒月窥破。
“灵儿果然是出了什么事罢？灵儿呢？她在哪里？带她来见我？带灵儿来见我！”
“……寒月王叔。”秋明昊已知隐瞒不住，只得将灵儿失踪之事从头道来，再安慰道，“那位的目标是飞狐仙子现身，如今飞狐仙子已然来，且以他与灵儿的渊源，定然不会加害灵儿。”
“他没有加害么？他可以令灵儿重新投生，可以抹去灵儿的记忆，可以将灵儿放到一个我们永远到达不了的异界，可以……可以……他可以的事太多！”秋寒月虎目暴瞠，“这些不算加害算什么？”
“这……”
“这些对飞狐仙子而言，的确无足轻重，灵儿重生亦好，失忆也好，失踪也罢，她都能将过去唤回来，因为她可上天入地，追溯古今，而我不同！这个纯真无尘的灵儿，我失去不起。”闷吼间，胸间气血翻涌，一口咸腥逼到喉口，他一个按捺不住，张口喷出，血花印上天牢墙壁。
秋明昊面色赫变，高唤狱卒速传太医，扶住这位王叔的失稳身躯，心思不由百转千回，再次确定自己不曾动用权势与他争夺灵儿的正确，自己这一生，绝无可能为了一个女子做到如斯地步。
“我要去找灵儿。”太医行诊完毕，服下药汤之后，秋寒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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