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娘。”女子头也不回地轻唤,低柔的声音犹如清谷之音,听着心头忍不住恬静下来,“我好像感觉到,他就要来了。”
“傻孩子。”二夫人拉过她的手,轻拍几下,同她并肩站在一起,“你爹已经派人出去打听了,这个地方很隐秘,他怎会这么轻易找来呢?”
君宜细想一下,也是,她微微展颜,一手将二夫人往屋中推去,“娘,您先去歇息,我等下就进去。”
拗不过她,二夫人只得点头,“别多呆了,夜晚寒气重。”
君宜站在木栏前,栽种的秋菊天天浇水,却还是干涸的厉害。拿起水瓢,女子安静穿梭于庭院内,一有风吹草动就抬起头来看看,她眉眼轻弯,站在晚风中,静静等着男子的归来。
风妃阅说的嗓子都哑了,越说,心中的担忧就越是凝重,孤夜孑望着骑在战马上的男子,语气轻讽说道,“暗地里斗了这么些年,今日,总算可以有个了断。”
风妃阅望向皇帝满有把握的侧脸,她突然明白,自己说什么都是空的,他压根不会听进去一个字。
“哈哈哈……”君隐仰天而笑,手中的剑指向二人,“我倒是没有想到,你会借助一个女人之手来对付我。”
皇帝俊脸阴霾,暗沉得令人恐惧,琥珀色的眸子如狼般嗜血,隐约,风妃阅已能闻觉出一股血腥的浓郁。
“那也好过你,将自己的女人亲自送入宫中,单就她腹中的孩子这一条罪状,朕今日就能将你碎尸万段!”
君隐剑眉紧蹙,风妃阅惊得忘了反抗,这样看来,皇帝是已经知道了一切。
“我原以为,你对君宜是不一样的!”君隐咬牙怒斥,五指用力握住手中的剑,风妃阅有口难辩,只是一个劲摇头,“我什么都没说……”
她无力地瘫在男子怀中,事到如今,一个解释还有什么用呢?
“看来,是我错了。”君隐恍惚出神,“什么安静,什么放下,我怎么能信你!”
风妃阅如遭雷击,那份祥和,她真的想要给她,想要给他们,她拉住孤夜孑的袖子,神色哀戚,欲哭,却又急得无泪,“孑,你听到没有,他可以放下……”
努力的,她喉咙干涩,从来没有这般心神俱疲,孤夜孑依旧是那般冷漠,他是铁了心的,君家余孽一日不除,始终是心头之患。
男子大掌将她整个身子提起,风妃阅被他扛上肩膀,全身倒置,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过来。手中的衣兜被死死握着,那一针一线的思念,是女子的一个梦,一个……美好的梦。
孤夜孑健臂揽着女子的腿,脚步声在耳畔响起,风妃阅看着他扬起的袍角在眼前画出道道旖旎,地面上,一道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有力的步子,在走过三两步后顿住,尔后,只听得皇帝一字铿锵,冰冷阴鸷,他说,“杀!”
风妃阅胸口一窒,本就堵住的心房越加郁结,那一字,仿佛能震破耳膜,一击击,猛烈抨砸而来。
箭雨如林,数不清的攻击使得君隐被困其中,手中长剑挥挡出去,风妃阅伸出手来,指尖的衣兜随风轻扬,朝着男子的方向飘过去。
君隐双目凝集,他足尖点上马背后飞跃而起,大掌在空中一捞,盘旋于上的身子刚落定,腿上就被一箭射中,箭羽横贯而出。他腿弯轻跪,以长剑支撑住全身重量,掌中的衣兜摊开,上头,绣着一头栩栩如生的小老虎,边上,还有金线绣刻的福字图纹,中间,则是‘安隐’二字。
是他的儿子,君宜说过,若生个男孩,就给他取名安隐,安定,归隐,那是她一直想要的,也是她一直所期盼的。
“唔……”男子身体僵直,一支箭横穿他肩头,撕裂锦帛的声音哧地刺进皮肉,疼痛,自全身不断向心口延伸。
君宜手一抖,盛满清水的瓢冷不丁落地,将拖在青石板上的裙摆全部打湿,耳畔,只有瓢子不停打转的声音传来,她慌忙推开栅栏,林子深处,只有清静的鸟鸣声,哪有半个人影。
眼泪不知不觉流下,她急忙擦去,在原处焦虑徘徊,屋中,突然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哇的,像是震耳欲聋,豁然将整个天幕撕开。
君宜没有丝毫反应,她守着那条唯一的出路,就站在路的尽头,被泪水朦胧的视线死死盯着远方,执着地等他归来。
风妃阅趴在孤夜孑的肩头,眼中,地动山摇,一支利箭从她视线中咻的射过去,势如破竹,“不要,不要……”
哧……
正中心脏!
男子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衣兜,滚烫的鲜血顺着手臂汩汩而下,染湿了上头的小老虎,还有,那安隐二字……
安隐,安隐……
君宜用袖子使劲擦着眼睛,她回过头去,冲着小木屋中的孩子轻喃说道,“安隐,不要哭,我们一起等着爹爹回来,他还没有抱过你,娘说过,爹爹最喜欢安隐了,孩子,不哭……”
呼,呼,呼……
君隐剧烈喘着粗气,没有了反抗能力,那些对准的箭全部齐射而来,风妃阅徒劳地挥舞双手,想要抓着什么,却只能看着它在指缝中流走。
对不起……
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
羽箭,蜂拥而来,君隐的眼中,只看见黑色的亮点,密密麻麻,数也数不清。他将那衣兜塞进袖中,眼皮安静的闭上,身子被过重的劲道冲击,睁眼之际,看着自己被万箭穿心。
风妃阅紧握的五指松开,散下的长发将女子整张小脸遮盖,她咬牙切齿,悲愤交集之下,张开嘴,一口狠狠地,用力地咬在孤夜孑背上。
这一刻,她是恨的,可又说不出来在恨些什么,或许,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或许,恨的是自己约他出来的这个决定,或许……风妃阅趴在那,动也不动,她没有想过,会不会恨孤夜孑,自己能不能恨起来?
君宜,君宜……心头,只是牢牢想起那个名字,承受的太多,最终,在看见君隐轰然倒下的一刻,晕厥了过去。
后背的箭,随着男子倒地的动作而全部贯穿那具胸膛,君隐睁着双眼,星光璀璨之下,他目中的焦距早已定为一点,薄唇微微轻启,像是在说着什么,唇角,流下的血渍渗入他白净的前襟,越来越多……
周边的人马纷纷收回手中弓箭,一名带头指挥的男子上前,在他身侧蹲下。
君隐浓密的羽睫轻扇,嘴中,反反复复,每一个用力,就吐出一口血水,男子用脚在他手臂上踢几下,再度弯腰,将手指探到他鼻翼跟前。微弱的,连一点气息都没有,“回营!”
“是!”周边侍卫纷纷挥舞手中的弓箭,齐声的喜悦将他嘴中仅有的虚弱之音给淹没。
他睁着双眼,垂在草地上的手指已经没有力气收拢,薄唇间,轻轻溢出的那个字,只有风儿能听见,那是,一个带有深深眷顾的名字,“安……”
孩子哭的越来越大声,几近,一种撕裂的哭喊。
君宜流着眼泪,就在抬头间,只见从树林深处走出一个身影来,那人一袭高贵的绛紫色长衫,墨发以淡雅的白玉簪子束在脑后,整张脸,在月影隐退之时,展现在她面前。
君宜走上前,男子很高大,她站在他跟前,整个人都显得矮去一大截,小嘴轻轻张下,却不知该说什么,“我就知道,你会来。”
男子凝望着被自己身影遮去大半的女子,那般娇弱,垂下的神情安静而宁和,君隐伸出一手,将她贴着脸颊的发丝拨往脑后,掌心并未立马离开,而是在她后脑勺处轻轻摩挲后,将女子整个带向自己,压入他宽阔的胸膛。
君宜双手在他背后拥住,阖上眼眸后,欣慰地枕在他心口。记忆中,君隐从未像今天这么抱过自己,原来,他的怀抱,也是温暖的。她满足地弯起唇角,脸颊在他心房边不断蹭着,“为什么,我听不到你心跳动的声音呢?”
君隐手臂将她更用力地纳入自己怀中,见他不说话,女子抬起头,眼眸寻找到他深邃中的晶亮,“和我说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
男子微微一笑,俊朗的笑容无害,今日的君隐,仿佛已经脱胎换骨,他不再强调,他们是君家儿女,不再强调,他们身上的责任,压下头,对上她眸中的希翼后,终于如她所愿,“傻丫头。”
他叫她丫头!
君宜眼睛一红,曾几何时,她连君隐的一个好脸色都是奢望,更别说,这般亲昵宠爱的称呼,环着的双手更用力的拥紧,不愿意松开,“再叫一遍。”
男子大掌在她脑袋上轻拍下,“傻丫头!”
眼泪顺着面颊,将男子胸前的衣衫浸湿一大片,可是,却怎么都进不去那颗心中,进不去……
“我等你等的好苦,娘说,你会来的,爹也说,你会来的,可是,不见到你,我就是不能心安,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是个男孩,他叫安隐……安隐,我们说好的……”君宜抬起泪眼,努力捕捉男子眼里的闪烁,“告诉我,这不是个梦,告诉我……你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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