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捧人要捧戏-子,没听过要捧舞-女的,花篮和头面是定死的,头面上的宝钻也不能随意地去改,细细算下来,其实支出有限,捧的起就出得起,人家也不在乎这点钱。
除非口味特殊,不然不建议。
还是戏-子好,戏-子漂亮,听话,还识趣,并且来路都差不多是一个模子,不是被-卖就是被-拐,又由于行业的特-殊性,十年苦功练出头,出来时年纪也不大,正是尖尖上的花朵,美得很。
师傅说其实再晚个一年会更好,她现在心性还不定,还不够稳,万一唱好了难免虚荣心作祟,要出去闯祸,可王佩珑不觉得,她感觉在谁稳都没她自个稳了,师傅的话虽然一向很准,但这次她秉持反对意见,认为师傅年纪大了,也开始学着苏佩浮那样扯淡了。
反正劝是劝不听了,有些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师傅见多识广,可这次也只能叹气,由她去。
王佩珑从上个礼拜开始就又犯了毛病,十五少女宛如五十老妪,不是说长相,是那张嘴,唠唠叨叨逮着人就嘀咕,一开始受害最深的是洪双喜,后来他也忍不了了,便把接送这项工作交给自己副手,于是王佩珑从万公馆来到平房,头一个就逮到师兄,继续唠叨。
苏佩浮如今是看着她就怕,偏还躲不掉,只好在练功时跟她狂说好话:“佩珑啊,该练的该背的我都会了,不就个牡丹亭吗,大不了今晚上咱们叫师傅重新听一遍,唱错一个字你削我,好不好?”
王佩珑说好,可是动手就在他脑门上敲出一个暴栗:“你现在晓得要下苦功了,你早点上进不就什么事都没了,还唱错词儿,我要是师傅我就先把你轰出去,一天到晚的不是吃就是喝,大年三十给你的钱又没了是不是?!”
苏佩浮脸白了一下,当场否认:“没有没有,我都存着呢!”
“你存哪了你存,要不现在拿出来给我看个新鲜?”
王佩珑压下声音,不让里头的师傅听出动静,自己亲手掐着苏佩浮的耳朵把他扯到一边,狠狠转了一下,才道:“师傅大早上跟我说话,问我这个月有没有好的衣用料子,他想做身新的褂子.......你现在能耐了是不是,贴补你们几个的钱都给你一个人花了,你现在胃口是有多大啊,师傅那杆子烟-管都随身多少年了,也没吸出个瘾头,你现在不得了,反倒青出于蓝了是不是?”
苏佩浮急于辩白,都不喊痛了:“你别听风就是雨的啊,小翠儿前两天生病了,师傅用醋熏了两天没用,还说要给她灌黄汤,我看不下去了,才拿钱跑出去买了两盒西药,师傅还不知道呢!”
王佩珑一愣,狐疑道:“你不要每次找不着借口了,就把小翠儿搬出来啊,告诉你,没用!”
苏佩浮说是真的:“她一心要跟你似的,天不亮就爬起来站桩下腰,棉袄也不换一件。”说罢又叹了叹:“我要是有她那样好学倒也蛮好,你跟她一定不用啰嗦,也不大会动手.........”
真没看出来小翠儿气性这么高啊。
王佩珑这感觉有点说不出来,一方面觉得这也没什么,一方面又很没搞懂。
说不清是哪里变,反正小翠儿就是变了。
她想了想,还是说:“那你好好照顾她,本来就身体不好,什么好东西多吃一口就要犯恶心的,的,再这样瞎用功,还不如你呢!”
苏佩浮不懂什么意思,只好附和着:“姑娘嘛,长大了就是心思多,我看就随她去,又不是小孩子了。”
王佩珑又敲了他一下:“你还讲别人!先把自己拾掇干净了再说吧!”
苏佩浮看看身上,素面的布衣裳,不脏,但也着实好看不到哪里去,至少跟佩珑身上的没法比。
他接着问:“那你这几天就都不走了吗?”
王佩珑摇摇头:“不走了,我跟叔叔说了,开戏之我都不回去了,先熬到开戏再说。”
苏佩浮咧着白牙一笑:“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都快把班主给气出毛病了。”
“不会的,你看他那身膘,顶多就是血压高。”
王佩珑不以为然道:“他正愁手里没有大的摇钱树呢,坤喜班又太贵挖不过来,再说了,那个花晓娟现在背靠的是黄老板,打死他也不敢去挖黄老板的人啊!”
其实有几个人名说了也记不起来是谁,苏佩浮于是干脆一径猛夸:“佩珑,你知道的可真多!”
王佩珑睨他一眼:“下次来蹭饭记得带脑子,别就知道个吃!”
“哦......”
苏佩浮唯唯诺诺,名分上是佩珑的师兄,其实很可以说成佩珑的儿子。人倒是不记仇,可惜想到哪儿就问到哪儿,也是很让人招架不住。
“那万老板的意思,是等戏开的那一天亲自过来?”
这个万显山没说,也不好打包票。
万一那天他有别的事情,就是来不了呢?
王佩珑犹豫了一下:“可能....会过来的吧。”
她一说完,苏佩浮转身就走,把王佩珑吓一跳,忙拉住他:“说走就走,你干嘛去啊!”
“下苦功。”
师兄转性了,态度突然就认真起来:“可不能在万老板跟前丢面儿,关系着前程呢!”
王佩珑没想到苏佩浮个傻小子谁都没记住,就把万显山记住了,可见那天宴席上的东西没白吃,肘子蹄髈也没白拿,这还想在万显山跟前留个好印象,以后吃花篮就够吃半年的。
早这么长记性该多好,她对师兄耳提命面那么多年,要他别就知道吃,就知道睡,左右以后也是靠脸吃饭——可好歹把脸蛋子先养起来呢!
到最后,小白脸子不累,她都累了。
小平房地方很有限,苏佩浮摆开了架子要临时抱佛脚地下苦功,王佩珑欣慰之余也不想去打扰他,怕一打扰他就喊累说要回去睡觉。
脚步一转,她找小翠儿去了。
真看不出来前阵子生过毛病,听苏佩浮讲似乎是风寒,也就是轻微的感冒,不过小翠儿的身体一向弱得很,大风吹一阵都要把她带跑几步的,估计是苏佩浮买的药好,她在房里蒙头休息了几天,一点后遗症都没有,甚至更健康了。
小翠儿看见她永远是那么的开心,那眼神热烈的叫王佩珑心里一暖,心说师妹虽然开始有自己的小心思,可她们毕竟还是一家人,一起睡木板床,一起唉鞭子,好的歹的都是一起,用一句很老套的话来说——“都是缘分。”
小翠儿比苏佩浮要仔细,心细的程度简直就不是一个等级,王佩珑刚说这次丽都签了她们要去跟坤喜班打擂台,小翠儿下一秒就反应过来了:“那天来的那两个人,是不是就是坤喜班的?”
王佩珑说那当然,看两个脸上抹的粉就知道了,不是当家的台柱子抹不了那么多,这是身份的象征就。
“花晓娟是漂亮,马金凤是唱功好。”王佩珑用手掌撑着下巴,下意识地摩挲自己光滑的肌肤:“如果马金凤再老几年,或者师傅再年轻个十年,我看他们配在一起倒蛮好,都是以唱功取胜,一定场场爆满。”
小翠儿若有所思:“那真是可惜了啊........”
王佩珑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揉的方式和笑的弧度都复刻了万显山的模式,她自己没觉出来,反倒还美滋滋的,觉得小翠儿真年轻,真可爱。
她记得自己刚到万显山家里的时候,也是这么可爱的。
日子就这么一溜地过下去,开戏的那一天也是说来就来,前头那么多的准备都做了,可是一到今天这种大日子,还是免不了要紧张。
王佩珑和苏佩浮彼此都收拾的很齐整,大清老早就在师傅的主持下给祖师爷上过香,台子和时辰也是事先选过好几次的,就是要一个吉利。
今天是丽都开箱之后的第一天,戚老板能把台子签给他们也是冒了风险的,王佩珑自己更倾向于是万显山叫人过去跟戚老板打了个招呼,不然人家白做那么多年老板了,放着那么多徽班大鼓戏的班子不要,把她跟苏佩浮两个刚窜出头的愣头青收揽下来,总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吧。
既然知道身后有人托底,那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万显山不声不响的,倒是百忙之中把她的事情也给安排好了。
其实唱戏这种行当要看人,更多的就是运气,王佩珑跟苏佩浮还算懂点规矩,起码烧香熏衣的步骤还不大会出错,他们这一辈算是年轻,可惜师傅年纪大了,早就发话说他们三个是最后收的几个徒弟,再收就要折寿了。
苏佩浮闲不住,总是要探头出去看,然后又一路跑回来,跟她说:“好家伙,外头全是人!”
王佩珑没搭理他,不过心跳有点快,估计是紧张。
苏佩浮坐了一会儿,又跑出去了,隔一会再回来,却是带回一桩大新闻:
“佩珑,万老板好像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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