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佩珑觉得她赢了。
就算不是大获全胜,那也是一场半赢,她自己并不自由,可她却得到了凤年,他从某种意义上也代表了她对万显山的抗争,亦是对自由的渴望,是的,这就是她的渴望,说的冠冕堂皇的,她承认她很装。
真是紧张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更有种开天辟地头一遭的刺激,正经姑娘是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的,逼一个人半死不活的男人要她,还要他发誓不离开她,这样简直太不矜持,太不含蓄了。
不过还算凤年识时务呢,不然真的打定主意跟我一刀两断,又或者真的不要我了,我又要费劲巴拉地去下一个,到时候这一切还得重头来一遍,那才叫浪费时间。
她如是想。
两名当事人身临其境,看不清楚,殊不知她那种独特的死缠烂打,还有话里话外的蛮横和逼迫,有一点是一点,全都是随了万显山。
越是恨他,越是像他。
王佩珑刚才差点呼吸都不敢呼出来,屏息凝神的就是在等凤年这句话,现在终于等到了,她那心情何止是一个澎湃汹涌,只是碍于此刻屋里的整体氛围,她不好高兴的太明目张胆,便只能往前又挤了挤,更方便凤年将她整个抱进怀里。
既然凤年被她正面手松反面手紧地调教顺服了,那么接下来就是她发挥演技的时刻。
论演技,她是没有卖弄的余地,不然大约也能熬成阮玲玉那样,除了越剧皇后,说不定还能得个电影皇后当当。
晚饭前他们俩这场看似是世纪复合的戏码终于落幕了,意思就是两个人终于和好了,再也不用憋来憋去了,王佩珑亲自下厨,用有限的食材炒出了韭黄炒蛋,还有黄瓜炒蛋两道家常菜,在吃饭的时候一块一块地给凤年夹,夹的时候面孔浮着盈盈浅浅的笑意,不声张但有暗喜。
陈凤年由于认命了,自己也确实是因为佩珑消失了三天才发的疯,这时就一概受用,恢复一分两分公子哥的本性,也有点习惯起别人的服侍了。
吃的时候,王佩珑偶尔转过头和老婆子说说油盐酱醋的日常问题,偶尔又是一个人捧着一小碗白米饭在那里笑眯眯的左右看,那碗米饭本来就盛的少,她统共也没吃几口,好像光看身边的人吃下去,她就可以饱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她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凤年身边的位子,和之前来的几次不一样,因为之前她并不是那么地理直气壮。
凤年不打针不喊痛的时候就跟个普通的病人一样,她说到有趣的事情他也会笑一笑,不有趣的就不笑,生来就是孩子心性。
王佩珑说说停停,不时地就要把手伸到睡衣里去摸他的胸口和肋下,感觉那皮层组织是特别的薄,还有皮下的肋骨是特别的硬,根根分明的,他每一餐吃下去的东西根本没化成肉长到身上,简直是白吃了。
她暗自握拳,决定下次好好做上两道拿手好菜,重新把凤年喂得胖起来。
陈凤年在她面前是闹了也哭了,极致的脆弱后反倒让他稳重了不少,他如今倒是分外的听话,佩珑要他躺,他就乖乖地躺着不动,只是床板太硬,硬的让他说了一句:“我背上疼。”
王佩珑一听,一下就翻身起来了,用手在他背上摸来摸去的,半天才摸到尾椎骨那里有个凹陷,便问道:“是这里吗?”
陈凤年也没说是或不是,只是自顾自地回想起来,说道:“有一次他们晚上兴致好,就卯足了劲冲我腰窝子那里踹,可能是想把我踢到瘫痪。”
王佩珑说:“那你护住要害的地方,多少也要躲一下的呀!”
“没用。”陈凤年说:“我怎么做都是错,他们就是想打死我。”
这种话王佩珑是听不得的,于是手也不摸了,单是为凤年难过着,安慰他:“没关系,等你好一点,能下地走动了,我请师傅来帮你正正骨,保准恢复的和从前一样。”
陈凤年没有意见,好像甘于听她安排:“好。”
“那我们顺便也把那个瘾头戒掉。”王佩珑说着,又撸起他的袖子管,凤年的右手很干净,可左手臂上却已经扎满了针孔,看着简直触目惊心,让她看一次就抽一口凉气,又是心酸又是心惊:“照这么个剂量地每天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陈凤年也随着她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臂,眼神很麻木,并无一丝悲喜,照例只是说了一个“好。”
到了凌晨三点的时候,他又疼起来了。
王佩珑灯都来不及开,摸着黑去找箱子,急急忙忙地为凤年打了一针,从找针管到抽药水,期间他总共疼了十分钟不到,然而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湿了,被一阵一阵的冷汗打湿的。
陈凤年看她忙上忙下,柔软的身躯一会儿踩到地上,一会儿半只脚一跨又爬到床上,何止是灵活,就跟白素贞露出蛇尾巴似的,便不由得笑了:“每天都要发作两回,真要命。”
王佩珑看他笑,也就有闲心跟他继续打趣:“说来说去还不是得靠我,没了我你就得自己爬下去找箱子了!”
陈凤年很认真地想了想,同意了她这个说法:“是的,没了你是不行。”
这句话毫无水分,但是也没有别的含义,可正巧就对了王佩珑的心窍,让她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
看吧,凤年缺了什么都可以,唯独少了她就不行。
她养了一个少爷,正宗的大少爷,比她还正宗。
她忙活完了,便又躺下。
这床有点小,一个人平躺着,另一个人必然就要侧躺着,她的头发刚沾了枕头,就听见凤年的声音又响起来。
“其实,我还是很想不通。”
他面向着天花板,说道:“为什么一夕之间,事情会变成这样。”
王佩珑侧躺在他旁边,等的就是这个表演的机会。
她这时就装出非研讨组屈,非常懊悔的样子,好掩盖住她的别有用心,喃喃诉苦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夜之间,陈家就那么败了,人就那么倒了,我第二天去打探消息的时候什么都没打探到,只听说小少爷是保下的,另外两位少奶奶却是一死一逃,师兄说可能巡捕房里也有万显山的人,也有黄老板的人,这些都是他们串通好了的,算计你家大少爷和老爷的事情从很早就开始了。”
陈凤年听的很仔细,将每一个字都细细地作了分辨,这时就忍不住追问:“还有呢?”
“还有啊........”在凤年面前扯谎,比在柳先生那样的人面前容易,王佩珑梳理主次,非常详细地把自己摘了出去,又把知道的人拖了进来:“真要说起来的话,那这件事里可能也有我的问题。当初万显山第一次来小公馆做客,我就说这个人不好,原本想要叫你小心他一点,可那时偏偏我们戏院的戚老板被他的人抓住要挟,说丽都如果能让他们入一股子拿分红是最好,如果不能,他们也不勉强,只要、要......”
说到这里,她故意地拖延了好几秒,让凤年更加着急,使劲翻过身体面对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声音听着都急了:“只要什么?”
王佩珑垂下眼睫,是表明了这其中有难言之隐,叫她非常的羞愧。
凤年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她知道,所以明明是十分的演技,她拿出了十二分,面上是欲言又止,止了又止,最后才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他们说,只要我肯出去陪他们的万老板一晚上,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
陈凤年一听,明白了。
“难怪。”他又把头转了回去,对着空气道:“难怪那天他带着人来小公馆讨债,你一个人就把他劝了回去,原来是这样。”
“他那是阴魂不散,我跟他周旋了那么多次,到底也没有去。”王佩珑又说:“我还让他们把眼睛睁大看看清楚,我说我的靠山姓陈不姓万,现在和我好的是市-长家里的三少爷,他姓万的是我什么人,连人都不是。”
她顿了顿,小心翼翼地觑着凤年的脸色,好似欲盖弥彰地问他:“是不是就是这句话,刺激到万显山了?”
凤年呼吸沉沉,半晌才摇头,说不关你的事。
这回他的语气又温柔了一点,想必是知道他之前都是误会她了吧。
王佩珑感觉凤年的态度有些松动了,于是趁热打铁,又趁机攀扯了许多万显山的坏话和劣迹,而且有一个算一个,她对柳先生也颇有微词,认为他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不信任自己,不相信自己能照顾好他,真是有眼不识好人心。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不红心不跳,单单是看凤年的鼻子挺翘,侧着看就跟挺拔的山峦一样,有起有伏,于是心里就很欢喜,觉得一个男人生了这样的鼻子真是难得,他那眉骨和颧骨瘦下来的时候简直就跟外国人一样,真洋气。
现在是难看了点,那是凤年还没胖起来。
等他身体恢复健康,那张脸重新焕发光彩,乖乖,放出去不知道有多少女人要爱死他。
她早看出来了,像凤年这样的男人是最能激发母性的,女人要不就是喜欢被绝对的上位者强硬地压上一头,要不就是变成上位者去掌控别人,他是后一种。
不过晚了,她先下手为强,谁敢来抢,她就弄死他。
这一晚,王佩珑拿出看家本领,费了许多口舌,又赔上许多小心,终于把凤年给哄的回心转意了。
等到两人一起犯困的时候,他们又恢复往日熟悉的睡姿,身体依旧非常缠绵地纠缠在一起,无法分离。
............
王佩珑安安静静地睡了一整晚,没有磨牙,没有再说梦话。
也对,她已经取得了凤年的信任,就不用再靠这些小把戏来讨巧了。
洪双喜吃完饭来找她,大中午隔了老远,就听见小洋楼里飘出来的声音。
小玉去开门,一开门那声音更大,好像是拿大喇叭围着整幢楼在放,关掉的话可以绕梁三日,闭起眼脑中估计还有回响。
王佩珑开了一瓶红酒,白天就把自己灌到微醺,是心情大好时才会有的举动。
她没听见他来,也没觉得音乐开的太大,已经严重影响到下人们的日常工作,总之小玉回来的时候,她正一个人扭着胯,挑了兰花指,跟那台老式留声机有一句没一句地唱,曲子是天涯歌女的曲,调是扬州的调,从词到句都是靡靡之音。
不唱戏文的时候她那声音偏于圆润,没有那么尖,所以唱起来效果非常不错,洪双喜站在玄关听她从头唱到尾,甚至觉得她比唱片里唱的还要好。
那歌词唱出来是这样的:
“天涯呀海角;
觅呀觅知音;
小妹妹唱歌郎奏琴;
郎呀吾们俩是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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