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李清泉,钱娇娘喂定西侯用了午膳,大燮朝是大户人家一日吃三餐,小门小户一日两餐,但娇娘进府以来,还是一日两餐,侯爷住进来之后,厨房给娇娘院里送饭变成了一日三餐。
吃饱了就想睡上一觉,更何况昨夜侯爷大闹一场后就一直折腾,定西侯吃饱了饭摸着肚子往摇椅上一躺,眼睛一闭就睡着了。
娇娘让人拿了两个冰桶子来放着,她眼睛也快睁不开了,胡乱扒了两口饭,回自己房里补觉去了。
午间闷热,钱娇娘睡着不踏实,一直听见有人在叫她,她应着声想起来,手撑起来却总起不了身。有人猛地推了她一把,钱娇娘倒抽一口气,睁开了眼。
清雅坐在床头,拿扇子拍她,“我在账房做牛做马替你盘账,你倒好,大觉睡得舒服!”
钱娇娘闷哼一声支起身子,她抹了把脸,沙哑道:“舒服什么,我被鬼压床了。”胸口还残留窒闷的感觉,钱娇娘翻身下床,去后院打井水单手洗了把脸,可算是清醒了些。洗完之后她又打了一盆水,拿了条干净布布进屋子。
“侯爷醒了么?”她问王勇。
“回夫人,大帅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还蔫蔫儿的,阿大正倒羊奶给大帅喝。”
钱娇娘走进邢慕铮的屋子,定西侯睁着眼睛,无神地躺在摇椅上望着屋顶,羊奶在阿大手上捧着,他看也不看。
钱娇娘将脸盆放在架上,“阿大,你把羊奶放着,跟王勇去歇一会儿,这里有我看着。”
“哎,多谢夫人。”
清雅与阿大错身进来,自发在桌边坐了,脸上带着贼兮兮的表情,“娇娘,你猜我盘账盘出什么了?”
“盘出什么了?”钱娇娘扔了布巾进水盆,要伸手才记起自己右手还绑着纱布,“你过来帮我拧干。”
清雅撇撇嘴,走过去替她拧了白布巾,展开了递给她,钱娇娘接过,直接往邢慕铮脸上擦。如此两回,清雅洗了布巾挂在架上,拍拍手,从袖里拿出一本账本来,伸到钱娇娘面前,“你自个儿看罢,第一页。”
“我看什么,我又不识字。”话是这么说,钱娇娘还是把账本接了。
“这里头有我教给你认的几个字,我顺便考考你。”
钱娇娘自知道清雅识字,以往每日都叫她教习练字,只是把邢慕铮接来之后,事儿层出不穷,识字的课业也落了许多。
丫头教主子识字,邢慕铮也是头回听说了。不过这个叫清雅的丫头,不经意间的行为举止皆比娇娘更像个主子。他的府里还有这么一个丫鬟?又怎么当了娇娘的丫头?
钱娇娘顺手将羊奶塞到定西侯手中,拿着账本坐在桌旁。清雅坐在她的身旁,饶有兴致地看她翻开第一页。钱娇娘大致扫视一遍,先是找着了最为熟悉的两个字:“钱氏……这是我么?上边写着我么?”清雅率先教给她的,就是“钱氏娇娘”这四个字。
“对,那前边写着‘夫人’,夫人钱氏,就是你。”清雅夫子颇为满意。
钱娇娘一笑,再低头认字,“贰……拾……”壹至拾清雅也教过她,还要她每个字都抄了一百遍,“这是什么,登记我的岁数么?”她过二十岁好几年了。
“什么登记岁数,这是二十两!这账本是记月钱的,上头写着你领了月钱二十两!”
“哦,原来如……什么!”钱娇娘本是漫不经心,明白过来顿时吹胡子瞪眼,她拍案而起,“二十两?哪来的二十两,我分明只有二两银子!”
邢慕铮同样不可置信,二两银子?娇娘的月钱?他侯府夫人的月钱?
真真荒唐。这事儿他记得很清楚,冯语嫣因此事问过他的意思,他亲口说的每月给她二十两月钱。因为他记得京城夫人们的月钱是二十两。
“这上头是不是写错了,多写了个字儿?”钱娇娘不相信,拿起账本凑着眼看,可无论她怎么看,这个拾字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那儿。
“没有多个字,我问了周牧,写的就是二十两!”
钱娇娘从账本中抬头,目光凌厉,“周牧这老小子,打主意打到我的月钱上来了?”二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到她这儿就变成可怜巴巴的二两银子了?娇娘的心在滴血。二十两,这存上一年都有二百两,二百两得有多少银子啊!
“不是,周牧其他事儿都认了,这件事他没认,他说是冯语嫣交待他写的,二两银子也是冯语嫣交待他给你的,其余的十八两银子,进了冯语嫣的腰包。”
鬼东西一把将木碗给砸了。
钱娇娘看了一眼,咬牙切齿地将木碗碎片从地下捡起来,“冯语嫣……真没想到,还有这等大家小姐的作派。”她这算什么?是故意要逼她走么?
清雅支着脑袋,悠悠打着扇,“要我说,也不一定是她,也许是侯爷背后指使她的也说不准,这是京师里大官们姨娘的月钱,是羞辱你好让你自己下堂滚蛋。”
这刁丫头说什么鬼话。邢慕铮恼了,他连一个妇人也养不起么?
鬼东西啊啊地叫。
“你喝了奶又精神了是不?”钱娇娘粗声说了侯爷一句,将碎片扔在蒌子里,声音转为平静,“不是他。”
清雅美目一斜,“何以见得?”
钱娇娘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咱能不能动动脑子,这侯府是冯语嫣管,她让周牧作假账,就是为了让人看不出来。那你说,这府里除了他俩,谁还能看账本?”
自是侯府主人邢慕铮。
“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清雅耸耸肩,大方承认自己错怪了人,“那末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冯语嫣啊!她都欺负到你头上了,你还不想治她?”
钱娇娘看了邢慕铮一眼,垂了眼眸,“这事儿……再看罢。”
清雅在账房盘一天账,甩着手回来往桌上一撑,“娇娘,你可饶了我罢,这账我可盘不了!”
钱娇娘在刺绣,抬头看她一眼,替她倒了碗茅根汤,“怎么了?”
“账本,有两个月的账本都不见了,我拿什么去对账?”
钱娇娘道:“好端端地账本怎么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清雅喝了一口茅根汤,嫌没味道又放下了,“账房说冯语嫣拿了账本去,冯语嫣又说账本在周牧那,周牧又说放账房那不曾动过。总之这账本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不见了。”
“哪时候的账本?”“巧了,正好是侯爷发疯的时候的那个月开始。”
钱娇娘瞧了躺在摇椅中睡觉的定西侯一眼,“这的确是挺巧的。”难道是周牧从那会儿就已经开始捣鬼了?还是账房趁乱动手脚?亦或是冯语嫣……
“那对不上的有多少银子?”
清雅撑起了下巴,“大抵有有两万两银子。”
“两、两万两?!”钱娇娘瞠目结舌,这么一大笔银子,就俩月,不见了?
清雅撇撇嘴,“瞧你这小家子气。你家侯爷不缺这点银子。”
“什么我家侯爷,侯爷不是我家的。”钱娇娘瞪她。
二人说话的时候,鬼东西在睡觉,邢慕铮却很清醒。他听到了钱娇娘那句“侯爷不是我家的”。邢慕铮想,她与他也是正儿八经拜过堂的,他俩还不是一家?纵使他以前不待见她,她也是他的妻。
“不过你那话怎么说?侯爷的俸禄很多么?”
“俸禄算什么?俸禄算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了,邢大将军平定西犁,进京受封领赏,天家一道旨意就是黄金万两,封地玉州。你明白封地是什么……”
“黄金!万、万两?”钱娇娘震惊得舌头都打结了,她活了这小半辈子,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金子,“你说的是金子,不是银子?”
“也说不准是银子。”
“什么金子银子,到底是金子还是银子?”钱娇娘都快被她绕糊涂了。
“大燮这些年一直打仗,哪有功夫去铸那么多金子,用银子替代金子也说不准。”
“你的意思是……万两黄金那么多的银子?”钱娇娘的眼前已经变成了一屋子的白银,几乎要闪瞎她的眼。原来邢慕铮那么富有?
清雅道:“不过我看库房并没有这么多金银,看来侯爷还有另外的金库。”
钱娇娘擦擦贪婪的口水,仔细想想,金山银山都跟她无关。“侯府一个月花费一万两,靠谱么?”
清雅冷笑一声,“那这百来人的侯府,却比千人府还有排场了。况且侯爷发狂前一月的开销,也千两不到,人情账什么的,都是另算的。你说若是治疗侯爷的花销,有什么好遮遮掩掩?账本不见了,定是有鬼!”
“你说的我很同意,”钱娇娘道,“白花花的银子也不能这样就飞了,总归有个去处。这样罢,你从明儿,不,就从今儿截断,先重新做账本,那两万两银子的去处,再仔细……”
清雅伸手打断她,“等会儿等会儿,又是我?我可不会做什么账本!”
“可你才说你管过上千号人的账,做个几十来人百来人的管账不是很容易么?”
清雅瞪她,“我何时说我管过千人的账了?”
“你方才不是说知道千人府的排场?”
“我那是吹牛的,谁知道千人府的排场!”
钱娇娘挑眉看她,“哦,你也会吹牛?”
清雅一昂下巴,“我吹牛你管得着么?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整个侯府才百来号人,怎么可能有上千人的府?说出去别笑掉人大牙。”
钱娇娘给自己倒了一碗茅根汤,道:“我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村姑,不过我不想着,这天下之大,上千人的府也不会没有罢?比方说,王公宗室,名门望族……”
清雅一咕噜把茅根汤喝完,站了起来,“我快累死了,不跟你扯皮!反正这活儿我不想干,再说了,我又不是这家的夫人,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头,一月拿一吊钱,谁还管账哩!你另请高明罢。”
哪家的小小丫头有她这么张狂?钱娇娘都想笑了,她无奈摆手,“行行行,咱们一起做,这总成了罢?”
“这还差不多。”清雅一甩袖子,“等我午歇了罢!”
钱娇娘摆手,“今儿不成,今儿天气好,不冷不热,我让阿大把府里的人都支开了,我陪侯爷去院子外走走。”
清雅拧眉,“何必这么麻烦,他不闹腾就由着他坐着,侯府这么大,万一他又闹起来上哪儿找?”
钱娇娘看向邢慕铮,轻叹一声,“那也不能一直将他关在这小院子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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