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在等着钱娇娘这句话,所有人松了一口气。
“轰隆隆——”雷声越发地大,天空也愈发地黑,仿佛黑白夜色颠倒。
“娇娘?”清雅搓着手臂抖着声音看钱娇娘,她若放弃了找小狗,那小狗岂能在这大雨的冷天里活过一日?她那般看重小狗,岂有不担心之理?“咱们再找找罢。”
“不找了。”钱娇娘要解自己的披风给清雅,清雅使劲儿摆手说不用。钱娇娘还是将披风解下来披在邢平淳身上,“咱们走罢,不过一只狗而已。它自己跑,是它的命。”
钱娇娘说罢便搂着邢平淳往山下走,其余人等也都跟着挪了脚尖。
“都给我站住。”邢慕铮不怒而威的声音压过了雷雨。
一干手下又全都停住了步伐,齐刷刷看向沉着脸的邢慕铮。其中以李清泉与阿大等人最为尴尬,他们方才竟然只听了夫人的命令就动了。
邢慕铮继而道:“找着了狗,再走。”
“爷,这雨太大了,夫人与少爷都受不住!”王勇在嘣嘣作响的大雨声中喊道。
邢慕铮道:“你先护送丑儿与女眷去雾灵寺避雨,其余人等都继续找。找不到,不准下山。”
钱娇娘仰头隔着雨帘与邢慕铮道,“我不找了。”
邢慕铮与她对上视线,“你不找,我找。”
“你不必找,他们也不必找。”
邢慕铮看向她略为发白的嘴唇,将自己披风解下扔给她,“你不找就回车上待着去。”
钱娇娘手忙脚乱接了披风,她抬头看他。闪电在空中划出绝美弧线,在钱娇娘的眼眸中一闪而逝。
李清泉急得冲上前,“爷,您莫不是忘了,这大雨的天儿,杭相还在洒泪亭等您。”
“是呀,爷,这事儿可是大事呀。”阿大道。
“爷,找狗的事还是交由我们来罢。”王勇也道。
邢慕铮皱眉道:“罗嗦什么,不过一只瘸了腿的狗,它还能跑到山顶上去不成?这么大的雨,横竖马车也难走动道儿,赶紧给我找!”
邢慕铮决定的事儿,没有谁能阻止得了。钱娇娘被邢慕铮赶着下了山,他继续带着人在狂风暴雨的山中找寻一只扔在路边都无人看一眼的独眼野狗。这番决定连跟在他身边多年的阿大等人都想不明白,为甚邢慕铮那般看重那只在野外捡回来的野狗。它就算洗干净了也是一只不好看的杂毛狗,夫人喜欢狗,大可以再替她寻一只好看温驯的狗来,怎么就非认死理,在这大雨天的劳师动众寻这一只狗,甚而连与杭相的见面也顾不上了。
众人心有腹诽,但不敢在邢慕铮面前明言,只能心急火缭地找,希望那不长眼的野狗知道他们的难处自个儿跳出来。
钱娇娘等人去雾灵寺的路上遇上自雾灵寺回来的一行,他们并未带来好消息,和尚们问了一圈,并未有人收留那小狗。王勇让他们继续在树林中找,自己带了几个人护送钱娇娘等人到了雾灵寺,向慧能大师乞厢房避雨。慧能大师见众人都如落汤鸡般,各个瑟瑟发抖,忙让小沙弥带一行人等去客房歇息,并叫人立即生了炭火去。钱娇娘让人去山下拿些干衣服来替换,便叫邢平淳跟着清雅莫要乱跑,自己拿了把伞又往寺门走。王勇急着劝阻,只是钱娇娘全然不听。王勇没法子,忙叫一挠腮抓耳一阵,留下几个护卫守着,请了大师关照客房,连忙脚下生风追了钱娇娘上去。
小沙弥抬了两个炭火炉来,邢平淳与清雅才觉活过来般。清雅望向窗外,担忧浮上眼角。
小沙弥回了禅房,其他小沙弥都在,他们因雨没有早课,坐在禅房讨论一二。全都得知来客是因丢了一只小狗而上山冒着大雨漫山遍野地找,窃窃私语觉得此事荒唐。说着说着竟以为那女主人堪比祸国妲己,为了一只狗劳命伤财,不把下人当人看。慧静师父进来,问他们讨论何事,一小沙弥将事儿与慧静师父说了。慧静道:“你们可是丢狗的主人家?”小沙弥摇头,“不是。”慧静问:“那你怎知那狗不值得去找寻?”小沙弥喏喏道:“师父,它终究是只狗罢了。”慧静意味深长道:“你们只看见了其一,看不见其二。或许丢狗的施主,找的并不是狗。”小沙弥们面面相觑,慧静却已出了门去。
钱娇娘出了寺门,钻进树丛再次从上往下地找大姐,即便有伞,她的头发衣裳也都湿透了,但她似毫无所觉,弯着腰往最深的树堆里钻。
邢慕铮率众人差点儿找到了山顶。上山顶全是峭壁,那瘸腿的小狗压根儿就爬不上。只是仍也未见小狗踪影。那狗不知是否已入了蛇狼的肚子,怎么找也找不着。邢慕铮却还不死心,又叫人自上而下再找一遍。
大雨打在烈雷的翅膀上,仍不能阻它在林中穿梭飞翔,林中鸟禽被这万鹰之王吓得冒雨四处逃窜,烈雷厉声唳叫,金色的鹰眼居高临下扫视。
只是待邢慕铮与又自下寻上来的钱娇娘汇合,邢慕铮看见钱娇娘并无意外之色。只是仍无一人发现独眼狗踪迹。独眼狗瘸着腿,断是跑不远的,既大路上没有,山上又找不着,极有可能被野兽吃了。有侍卫发现此山中有豺狼出入的痕迹,还有褪下的蛇皮,那么一只小狗,只能当它们的零嘴。
“爷,夫人,这山上都找遍了,没有狗!”阿大道。他们该找的都已找了,已在山中耽搁太久,现下雨势渐弱,既找不着狗,他们得即刻起程赶往永安才是。
邢慕铮看向钱娇娘,纵使钱娇娘身子健康,这会儿也嘴唇苍白,身子不住发抖。她低垂着脑袋,不知想些什么。邢慕铮心头涌起阵阵难以自控的怜惜,伸手将她一把拥进怀中。
众人皆惊,非礼勿视地转了视线。消沉的钱娇娘猛地自邢慕铮抬起脑袋,“你做什么?”
邢慕铮也不知自己为甚就将她抱了来,他低头,雨水自他额上散落的发梢滴在她的脸上。他伸手为她抹去水珠,抿嘴道:“你在发抖。”
“我没有,侯爷看错了。”纵使邢慕铮的衣裳是湿的,他的胸膛仍然是暖和的。浑身冰冷的钱娇娘想离开竟又有一丝留恋,她终是推开他,“多谢侯爷替我找狗,既找不到……”
高亢的唳叫急促响起,声声响彻云霄。
邢慕铮眼前一亮,他低头沉声道:“是烈雷的叫声。”
钱娇娘猛地五指紧握,“它找着大姐了?”
“一定是!”王勇与阿大异口同声道。
大伙连忙四处找烈雷身影,王勇跳上大树,指了西南一处,“烈雷在那下边!”
王勇指的方向是山中一处陡峭的山坡下,大树丛生,四处无路,一般人压根下不去。钱娇娘跑到山坡边上,见那几乎垂直的陡坡,咬牙抓着树干就要往下滑,被邢慕铮拦腰制止。他将她转了个身,对她道:“抱紧我。”
钱娇娘二话不说,前所未有地主动投进他的怀抱。邢慕铮勒着她的腰身一跃而下,钱娇娘被邢慕铮抛上抛下练出来了,竟然丝毫不害怕,只是抓了邢慕铮肩膀。
邢慕铮抱着钱娇娘寻到烈雷,只见他低空扇着翅膀,对着灌木丛不停叫唤,钱娇娘听到一声微弱的狗叫,她的心中一紧,推开邢慕铮蹲在灌木丛前向里张望。浑身湿漉漉脏兮兮的独眼狗蜷趴在里头,眼罩挂在耳朵上,黑黑的瞎眼依然狰狞,那完好无损的眼珠却那般可怜兮兮。
钱娇娘不知怎地就鼻酸了,她蹲在前面,小心翼翼地对着里头伸出手。
独眼小狗发着抖,趴在那处盯着她,不动。
“出来罢,不会骂你,不会打你。”钱娇娘道。
邢慕铮站在她身后,为她撑伞。
“夫人,咱们把这灌木砍了,把狗抱出来便是。”阿大道。
钱娇娘瞪他一眼,又转头看向独眼狗。
独眼狗仍盯着钱娇娘,低声呜咽。
钱娇娘单手撑地,另一手更向里头伸,她轻笑道:“出来罢。”
独眼狗看了看她的手,身子似更蜷了一团。
“有我在,没人欺负你。”钱娇娘道,“我会保护你,绝不会……抛弃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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