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时节的桑椹不可错过,枇杷虽然还青着,但也日渐滚圆。
不过无患最喜欢的,还是院子里那棵樱树上结的澄黄樱桃。
连摘下来清洗都不用,她仗着自己体轻功夫好,就爱坐在树枝上随摘随吃,在枝叶中挑选熟得最好的。
许奕安从厨房出来,手里端着刚做的新菜,在视野中找了好大一圈才看到她。
“无患,这会儿樱桃吃多了,该吃不下饭了。”
无患微曲的右腿笔直一伸,便利落得跳了下来,头发上挂了片樱树叶子也不自知。
“医馆差不多该修好了吧,下午咱们过去?”
许奕安倒不急,反正有忠叔照料着。他现在只在意这道菜合不合她的胃口。
上次医馆失火损坏了许多地方,只得里里外外的重修,这段时间他们便在小院里安逸度日。
差不多也该回去救死扶伤了,尤其无患一直不敢让许奕安太过沉浸于他们二人的小小天地。
否则哪天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
他们互相都万分珍惜相守的时光,但也时刻都在提醒自己。做好分离的准备。
许奕安害怕她想着这些事的眼神,夹起一筷子嫩嫩的鸡腿肉递到她嘴边,“养了你这么久,怎么一点不见你长肉?要不晚上给你炖蹄髈吧。”
无患暗笑,养肉猪都没他这样的,不过还是配合得咬下鸡腿肉,“嗯,还不错。”
一顿饭,吃得心满意足。
谁知下午还没走到医馆那,便被两三拨病人围上了。大家可都等着许神医回来呢,连带着无患也被嘘寒问暖老半天,更觉大家看他们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了。
忠叔忙出了一头汗,好不容易把前厅收拾妥当,见他们早早就来了,极力表现得和以前一样。
无患也同样的云淡风轻,外人丝毫看不出异样,反而是许奕安触景生情,想着那时的偏执就不大自在。
好在有那么多病人等着救命,哪容得他慢慢回味,很快便忙得焦头烂额,手里银针如插秧苗一般扎下。
“诶你晓得隔壁村那个老王吧,啧啧,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偶有两个病人聊起来,说起了那个老王的幸事。
传言他本是要上山猎野猪,在一颗树下挖陷阱,结果挖到了一个怪东西,黑乎乎一团,气味说不上是好闻还是冲鼻。
这个老王倒也聪明,找人打探这是个什么玩意,结果第二天就有人登门来重金收走了,到最后老王也不知道那东西是个啥。
几个没见识的村民自然讨论不出什么,干脆趁着许奕安闲下来问了一句,“诶许大夫,你说说呗那玩意是个啥啊。”
许奕安好不容易歇口气净了手,他们说的话自然也听到了,摇摇头只说又没见着东西,不好下定论。
“是在什么树下面挖的?”
起头的那个村民讪然一笑,“我们哪知道什么树啊,就是走出去你指着棵树问我那是啥。我也答不上来啊哈哈哈。”
另一个人倒是知道的更多些,“我听说是那个买家还想要这种东西,让老王再多留心些,遇到那种树就挖来找找,所以我就嘿嘿……”
他这一说引得旁人哄然大笑,所以这老小子就偷偷跟着老王想知道是什么树,也做梦自己能发一笔这样的横财。
“那你说说啊,到底啥树啊!”
“好小子你说出来,咱们有福同享,以后我们真有人挖着了,也不少你的好处啊!”
“诶你这老小子可别有什么怀心思,不然我们也偷偷跟着你好了。”
那汉子一听也乐了,村里人不比那些个大户人家心眼多,加上也不觉得这样的好事还能有一遭,就痛痛快快得说了出来。
“那树我见着了。但还真不知道叫什么,就是那个……前阵子能开满树花,那花儿一大丛的,有紫有白香的很的。”
众人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憋不出半个字,倒是许奕安品着茶淡淡开口,“梧桐?”
就算他这样说,几个老大粗也不知道是不是,一说就是这条街东口那棵挺茂盛的就明白了,“没错没错就是这种!”
打理好拔罐用的竹筒,无患默默将他们的话都听了去,端着一会儿要用的药酒走过来,“梧桐树下有异香的怪物?”
许奕安像老夫老妻一样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无患摇头,她能想到什么,无非听说过梧桐这东西总与传说挂钩罢了。
“难不成那东西是凤凰留下来的?”
这句玩笑话没人会当真。就连许奕安也只是一笑而过,然而一转眼,他忽然就想到了什么,愣愣出神,嘴里念叨着什么。
“凤凰……梧桐……梧桐树下三百尺……”
备好了药酒,见许奕安还没缓过神,无患推了推他的肩头,“嘀咕什么呢?什么三百尺?”
许奕安缓缓摇头,眉头越皱越深,“梧桐树下三百尺。凤凰台前一命悬。”
这句话无患没听过,也不像哪句诗词,正想喊醒许奕安,就被他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
“凤凰台……是凤凰台!”
众人摸不着头脑,老王挖出的那玩意叫凤凰台?那又是个啥?
并不解释什么,许奕安匆匆跑去后院,才想起来他所有的医书都在上次的大火里被焚尽了。
无患和忠叔追了过来,刚准备说些什么,又见他跑出了医馆。
通室里还有病人在呢,这家伙现在疯什么。
怕他又和上次那样走火入魔,无患拜托忠叔看着医馆,自己则追了出去,跟了他好久,才在一家旧书店门前停下。
得亏得许奕安记得有这么一家店,不然就真的无处可查了。
径直冲进店里。许奕安一一扫过那些书名,可始终找不到想要的。
书店老板倒是认识许奕安,好心跑来问他要哪本,可许奕安只说了一句凤凰台,绕得老板满头雾水。
无患无奈跟了进来。稍和老板解释了两句,又问许奕安凤凰台到底是什么,她也好帮着一起查阅。
许奕安愣了愣,不大确定得蹙起眉,居然也有这样困惑不明的时候。
“凤凰台其实不能说是一味药。只是个传说罢了,那两句谚语说的就是凤凰台在梧桐树下很深的地方,能救命但也能致命。”
书店老板自然是听不懂他的话,无患则微微沉吟,“凤凰台前一命悬……怎么又能救命又能致命的?”
“我不就是想查清楚嘛!”
许奕安这脾气说来就来,无患是不怕,但不知缘由的书店老板倒是被他吓了一跳,被无患示意便灰溜溜躲开了。
书店不大,古籍倒是不少,许奕安一边翻着,一边向无患低声解释起来。
“我以前扫过两眼关于凤凰台的记载,虽然只是不可信的民间传说,但确实写着可安神回魂。如果真有此药,没准……”
没准这就是许家改动酉夷散的关键所在。
无患不懂医药,也不认为这么玄乎的东西能供给许家造出那么多药来。
要知道酉夷散一旦开始吃就不能停,凤凰台那种连许奕安都没见过的东西,许家怎么能保证够用?
可许奕安就是固执得坚信,重金收买这种罕见药材的一定是许家。
在外面,两人都不好开口谈论这些事,无患虽然不想让许奕安再次执迷。但让他一点不去作为,想必他也很痛苦。
无法,只能陪着他一起耗在这,哪怕翻到只言片语也是好的。
可这会儿日头已经快下山了,书店老板还想着早点回家呢,无患瞧出他的为难,干脆让他关上门,留他们两个在这守一夜得了。
老板正想答应,就听许奕安一声惊呼,果真在一本志异录中看到了这样一段话。
首先也是许奕安念过的那两句谚语。后又说此药一分悬命,二分堕命,三分又夺命,救人损命微毫间,拿捏不好,药效就只能凭天意了。
最后还有一小行批注,只是字太小,辨认实在困难。
有了线索,许奕安也就舒心了,他向老板买走了这本书,今夜又不用睡觉了。
无患想也知道许奕安顾不上晚饭了,自己也不打算给他添乱,回到医馆里麻烦忠叔帮个忙,他们今晚干脆不回小院,就歇在医馆算了。
其实整本书也就这么一小段话,许奕安细细辨认了那句批注,竟是兴奋得抱着无患重亲了一口。
“你看看,这就说得通了!”
殊不知他这一入迷已是好几个时辰,无患陪在他身边熬到这三更天,眼里都充了血丝。
可哪怕这样,被亲了口脸颊的无患还是替他高兴,半点困倦埋怨都没有表现出来。
“什么话让你乐成这样。”
许奕安虽然心疼,但还是拉着她坐在灯下,指着自己写下的那行字对比古籍上的批注。
“此药难寻,然培植极易,成福亦成祸,终结可向北……什么意思?”
许奕安还没参透后面的话,但这句培植极易才是关键。
“许家肯定是偶然间得到了凤凰台,又偶然发现了现在这种用法,只要有药种就能大批种植,所以不怕断货。”
可就算知道这些,无患也想不出他能干嘛。
“难道你要自己摸索出他们的药方么?这还有什么用?”
许奕安笑她糊涂,又低头摩挲这一小页的古籍,仿佛终于有了主心骨。
“二分堕命,三分又夺命,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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