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之这个人,曾是表哥的至交好友。看似才华横溢,实则纸上谈兵。他二十多岁,便得到当时皇帝的赏识。皇帝驾崩之时,他更是成为托孤之臣。可书生意气,比起老奸巨猾的宁王,他如何能是对手!司马远就是他力主要杀的,因为他信任表哥,而表哥信任我!可表哥懂得变通,知道见风使舵;而陈敬之却只是愚忠,最终落得满门被杀,妻女被判为官妓的下场!”
除了娘亲,我这是第一次听别人谈起我的父亲。在我心目中,他一直是治世的良臣,只是时运不济,恰逢朝廷奸佞当道。可没有想到方姑姑竟然给了他一个这样的评价。但不管怎么说,我对父亲的认识又全面了一些。
“后来呢!你有没有嫁给尚书大人?林木是否……”我犹豫着,不知道自己的追问是否妥当。
“林木不是我表哥的孩子!自从宁王登基之后,表哥便把我躲东藏西,一个月之后才落脚这方宅。是啊!我本来就是被宁王通缉的对象,他如何敢让宁王知道我俩的关系!好在他总算顾念和我的一点情分,没有把我交给宁王。可我对他却失望透顶!痛苦绝望之下,我跳了曲水!本想一死了之,却没想到被一老人所救。延医抓药之时,我才知道自己已有了三月的身孕。老人对我很好,又没有子女,我便认老人为父。后来我生了林木,父亲外出打鱼,我便在家里洗衣煮饭照顾孩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可就在林木四岁那年,父亲生病去世,我又一次没了依靠。办完父亲的丧事,左思右想之下,我便趁夜把熟睡的林木放到了表哥东角门的外面,直到一名婆子把林木抱了进去,我才悄悄地离开。我无处投身,又牵挂林木,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回到方宅,总算表哥天良未泯,虽已过去五年时光,方宅却依然如初,丫鬟婆子也还识得我这表小姐。”
我在心里暗惊,林木竟是宁王的孩子!宁王后来登基成了皇上,那林木岂不是先皇之子,是当今皇上的兄弟!她把林木悄悄送走,怕也是为了护林木周全!
方姑姑好像猜到了我心中所想,她冲我点点头戚戚一笑,停顿一会又道:“表哥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赶到了方宅,在我面前痛哭流涕,好似真的情真意切。可我明白,这些年来他虽管理着我方家五十多家钱庄当铺,可是若没有我的面肯,那些大小掌柜,绝不会把方家的全部财产移交给他。我很庆幸自己留了一个心眼,而这也成了我的救命稻草。否则,怕他早就设计把我斩草除根了!从此我便安心的生活在这里,管理我方家的生意,也一面留心打听林木的生活。林木十四岁的时候,成了林风的侍从。他跟着林风和林羽来到我这里,那是自分别之后,我们娘俩第一次见面。他自然再不认得我,可是我却一眼便认出了他,我克制住自己的情感,努力不让他们看出端倪。后来,我向表哥提出要收林木做养子,他一口回绝!他原本一心一意想让我收养林羽的,可林羽那孩子除了吃喝玩乐,就知道拈花惹草,比起林风差了何止一点!况且有林木在这,我如何会收养他!”
“林羽?可是林家的二公子?”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时而呆傻时而暴虐又时而睿智的林羽的模样。
方姑姑点点头道:“是啊!你也见过他了?林羽那孩子虽然生性懒散随意,不务正业,却心思单纯,不似林风从小喜怒不形于色,心思缜密,心机深沉,像极了年轻时的林震!”
我心中不禁哑然失笑,她说的真的是林羽么,怎么和我认识的那个全然不同?
我见她幽幽切切讲了这许多话,便叫仆人换了茶来。
她喝了两口,便又牵住我的手恳切地说道:“夕儿,你现下的经历和我那时何其相似!林家的男人都是一些无情无义之辈,你万不可被男人的虚情假意迷惑了双眼!”
她谆谆嘱托,声音里满是殷切的期望,看我的眼神也满是疼惜,不禁让我心里一暖,立时便想起了我的娘亲。
我蹲下身,深深地福了一福,哽咽道:“谢姑姑教导!”
回来时已是深夜,地面上一片斑驳的月影,虫儿的鸣叫唱和从路边的草丛中直传入我的耳朵,更显出一派宁静萧索之意。
方姑姑派人把我送回后院,宁儿打着灯笼正在门口张望,看我回来,便急急赶过给我披上一件薄衫,说道:“姐姐怎的才来,让宁儿好等。”
我看了看她的眼睛,已经肿成两个桃子,心里不禁很是心疼。我自幼把她当成妹妹,自然不愿她受半点委屈。可她和林木之事,我作为局外人也只能是旁敲侧击,稍加点拨罢了。
我装作不知,问道:“宁儿,你眼睛怎了?可是被虫儿迷了双眼?”
她本来还强装欢笑,我一问,她却“哇”的一声,趴到我的怀里大哭起来。
我没有出声安慰,只是抚着她的背,任由她哭个痛快!
半盏茶的功夫,她由大哭变成了抽噎,最后终于渐渐止住。她离开我的怀,不好意思的笑道:“姐姐,我好了!”
我笑道:“好了就好,早点去睡吧!”
我正作势要走,她却一把拽住了我的衣服,失落地道:“姐姐,你怎不问我为什么哭?”
我故做奇怪地笑着问她:“不是虫儿迷了眼睛么?”刚说完,就见她又要委屈地大哭,我赶紧改口道:“到底是谁惹了我们可爱的宁儿,姐姐绝不会放过他!”
她这才努力压住泪水,道:“林木哥哥居然有喜欢的女人!”
我装作大惊道:“真的假的?就他那个木头,除了你还会有谁喜欢?”
“姐姐!”宁儿娇嗔道,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我说的是真的!他身上有女人的荷包,上面……上面还绣着鸳鸯。”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竟又哽咽起来。
我不再逗她,敛正神色,装模作样的思索一会儿,道:“有荷包就证明现在他一定有喜欢的人吗?也许这个荷包是他亲人所赠,也可能只是他对过去感情的一种祭奠。退一万步讲,即使他真有了喜欢的人,我也相信你宁儿可以把他的心夺过来!”
听了我的话,宁儿的思想好像一下豁然开朗,她拊掌笑道:“对啊!他又还没娶亲,我干嘛如此庸人自扰!只要我缠着他,他总有一天会爱上我的!”说完,她竟哼着小曲走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中想着芳姑姑的话,一面叹息她命运的凄凉,一面又顾影自怜,心中更反复在想:林风真的会如林震一样薄情寡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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