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睁眼时,天已大亮。林风何时起床上朝,我都全然不知。
早饭多少吃了几口,便坐在窗前发愣。虽已隆冬时节,房里炉火正旺,暖暖的,却如阳春三月。宁儿不知从哪儿摘了一捧梅花,插在瓶里,房间里就氤氲着淡淡的梅香。
“姑娘,王妃派人来请,请姑娘到西花厅赏雪赴宴。”王府的一个小丫头进来通报。
我悚然一惊,下雪了吗?朝窗外看去,果然纷纷扬扬的大雪,正漫天飞舞!洁白的雪花,片片如梨花花瓣,有的借力高飞,有的在空中打旋儿,但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归于尘土的宿命。
宁儿又捧了一束梅花,雀跃着走了进来。
“你这是从哪儿摘的?”我含了微笑问她。
“王府后院,有十几树的梅花,现下正开得茂盛,姐姐可要去看看?”宁儿心情颇好。
“不,王妃要我去西花厅赴宴,梅花还是改日再赏吧!”
宁儿拿过一件大红的斗篷,瞅了瞅我一身素白的衣衫,道:“红梅素雪,正好相配!”
我瞅了瞅铜镜,见里面的人,虽淡施铅华,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别有一番韵味。我心下也甚为满意,在王府里,自然以王妃为尊,我怎好满头珠翠遍身罗绮,盖过她的风头。
收拾妥当,我又捧了那束梅花,由宁儿跟着,娉婷的地前往西花厅。
一路回廊曲折,刚到西花厅门外,就听到里面莺歌燕舞之声。侍卫打开门,我一踏进门口,就见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全射向我。最上首坐着的自然是安王爷,他笑意盎然举杯正饮,可看到我,杯子便停在了唇边。脸上的笑意也一扫而光,换上了震惊?恼怒?总之是我摸不透的情绪!我心下疑惑:莫不是自己哪里冲撞了他?我佯装羞涩,低头审视,除了斗篷,自己一身素白,且那斗篷的边缘嵌的也是白色的狐毛,我实猜不到自己哪里不妥!
这时,安王妃看了安王爷一眼,便满面笑意的站起来,道:“夕儿妹妹,路上可冷?”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婢女道:“快,快给姑娘拿手炉,请姑娘坐下!”
一个小丫头赶紧递过手炉,我便跟着一位婢女在末位落了座。
最末位的一个四五岁小姑娘从自己的座位上下来,跑到我跟前,牵着我的手,仰头看了半响,用清脆动听的声音道:“姐姐,我在父王的书房里见过你!”
我骇然大惊:这是从何说起,我可从未到过安王爷的书房!
我抬眼看向王妃,想急急辩解。
王妃却笑盈盈向那女孩叱道:“你元夕姑姑前几天刚进王府,你小孩家哪里能在你父王的书房见过!”
“母妃,我真的见过!”她跑到王妃跟前,扯住王妃的衣服竟撒起娇来,“那次她是站在书房里的一幅画里,手里也是拿着一束梅花!”
厅里紧张的气氛顿时放松下来,发出一阵善意的轻笑。
“县公主还小,想必是把画里的人物和元夕妹妹混了!”座上一位身着堇色华服的丽人笑着说道。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抬眼看向安王爷,只见他面无表情,只举杯狂饮。再看看座上其他,大都是珠钗叠翠锦衣华服的女子,只在末席有几个小孩,显然这是家宴。
王妃和几个姬妾在低声说笑什么。下面依然管弦丝竹,照弹不辍。我端起酒杯,浅啜一口,却猛然间发现,我下首坐着的一男孩,正满含热情的看着我。我向他微微颔首,他却慌慌张转过头去,端端正正地做好。
我心下甚是疑惑,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所以!
饭毕,我边走边赏雪,快到兰香小筑的时候才发现,吃饭时的那位小公子正远远的跟着。我向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他这才从隐着的廊后闪出,走到我跟前,低低的唤了一声“姑姑!”
我上下打量一番,见他身量尚小,不过十岁左右年纪,但容貌甚是俊美,比起安王爷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让嬷嬷去厨房拿了我最喜欢吃的菊花糕送给他,他轻咬一口,咂砸滋味,好像觉得甚是可口,才一口一口细吃起来。吃完后,好像意犹未尽,颇为腼腆的向我求道:“姑姑,我能带回一些,晚饭时候再吃吗?”
“当然可以!”我忙吩咐宁儿把上午做好的菊花糕通通给他拿来。
他提着食盒,高兴的往回走,目光中隐隐竟有不舍之意。
傍晚时分,大雪仍未停下。我靠在窗前,看遍地素裹银装,心里却正在担心晚上如何应付林风。忽听得林木在门口报道:“姑娘,将军又已被皇上派去南军大营,大概要几个月才能回来。将军要姑娘好好保重!”说完递给宁儿一封信。
宁儿把信拿给我,我拆开一看,又是恣意风流的字体:努力加餐饭,静待夫君还!
我心中一暖,不禁把他的信贴在心口。
晚上我躺在床上,宁儿边绣着荷包,边向我诉说今天下午她打听到的那个小公子的情况。
原来他竟是王府里唯一的小公子!安王爷虽姬妾众多,但到现在活下来的儿女,只有四女一男。今天在宴会上说话的小女孩,是王妃嫡出。这个叫陈允的小公子,虽然养在王妃跟前,但好像却并不是王妃亲生。
据传他的生母,是一位并不得宠的姬妾,生下陈允后就血崩而死。
我甚觉他身世的可怜,想着明天他若再来,我定要再做几种更可口的点心。
第二天,我正在书房练字,没想到陈允就悄悄地蛰了进来。我佯装不知,他却只躲在屏风的后面,痴痴的看。
半响,我放下笔,问道:“你要看到什么时候?”
他这才不好意思地的笑着走出,胳膊拄在几案上,又呆呆看了我半响,才道:“元夕姑姑,你为何长得这样像我父王画上的娘亲?”
我悚然一惊,重又拿起笔佯作掩饰,道:“你娘亲的画像?”
“是啊!”他点点头,表情颇为认真,“我父王的书房里有一幅我娘亲的画像,像你那天一样,也是穿一身素白的衣裳,手里捧一束梅花。只是我娘亲还带着这个!”他从衣领里拽出一个水滴形的玉坠。
我只看了一眼,心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我拿起那个玉坠仔细观看,晶莹透亮,是上等的和田玉,翻过来,是两个线条优美的篆字:书画!
我的泪一下子涌上眼眶,急急地找到自己的妆奁盒,从里面的夹层深处,也拿出一条玉坠,晶莹透亮,无论质地和形状都和陈允的那一个一般无二。
“咦,姑姑也有一个!”他发出一声惊叹!
我把那两个玉坠平放在几案上,同样的莹莹碧绿,同样的水滴形状,只是一个篆书:书画;一个篆书:书琴。
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一把把陈允搂在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记得我的娘亲满云曾告诉过我,在她抱着我离开相府之时,我大姐书琴解下她的玉坠儿给我带上,说好作日后相认的标记。那玉坠儿本是一对,是父亲请名匠为她和二姐所打,父亲在上面亲自刻了两人的名字:书琴,书画!
陈允竟是我二姐的孩子!我又是欣喜,又是悲痛!
“姑姑,你怎么了?”陈允一脸的迷惑。
我擦了擦眼泪,笑道:“姑姑是高兴坏了!姑姑以后就是你的亲姑姑!”我把那玉坠给他带好,用手捏捏他的小脸,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只是我在激动之余,完全没有注意到,窗下一个颀长的身影,已在那伫立了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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