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此时天色又更亮一些,没有灯笼也能看清人脸,瑞儿站定,跟着的人上前问:“要不要我们翻墙进去?”瑞儿摇头,心中似泛起无限滋味,过了半响才吐出一句话:“不,上前叫门。”问话的人虽奇怪,但还是收了手中的刀,上前砰砰敲起门来。
虽说乡间的人起的早,可这时候也未免太早了些,过了很久才听到有人打着哈欠来开门,边开门还边问:“谁啊,又不是死了爹娘,那么早做什么。”门只打开一个缝隙的时候就被叫门的人一手推开,看门人嘴里的嘟囔更大了:“谁啊,这么焦急。”
当看见走进门里的瑞儿,他的眼顿时睁的老大,身上披着的一件外衫滑落在地,脖子似乎被人掐住一样说的话不成句,只是你,你个不停。瑞儿缓步走进来,站定在他面前:“怎么,才一个月没见,连规矩都忘了?”
看门人猛地跪下:“大奶奶,小的只是依命行事,并不曾亏待了小爷和小姐,冤有头债有主,您在地下有什么怨,去寻老爷太太,大爷二爷去,小的只有多给你烧几株高香,保佑你来生投个好胎。”说着俯在地上,瑞儿用脚去踢他:“怎么,你当我已经死了吗?”
看门人这才敢抬起头望她,此时天光已经大亮,瑞儿的影子明明白白现在那里。看门人再仔细看她身后那群穿着黑衣,头上包着头巾的海匪,吓得更厉害了,鬼可以讲情,这群海匪,听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自己全家的小命?
看门人又开始磕头,嘴里还在求情:“大奶奶,小的知道你是回来报仇的,只是还求大奶奶瞧在小的照顾小爷和小姐的份上,放过小人吧。”这是第二次听到了,十娘拉一下瑞儿,开口问道:“孩子们应当有奶娘丫鬟照顾,怎么会是你照顾呢?”
看门人正想说好,门房那里突然传出妇人怒骂声:“老陈,你开个门死在那里了?这两个讨债鬼哭闹个不休,要我说,就该一把掐死了。”随之而来的,还有孩子啼哭的声音,接着有人往他们身上拍打了两下。
老陈听了这话,那汗又往下直流,老陈家的得不到回答,焦躁地走了出来,手里还抱着个啼哭不止的娃娃,看个头,不过两三个月大,脚下跟着个三四岁高的男娃娃,也在哇哇大哭。
瑞儿的身子抖了抖,老陈家的抬头看见院子里黑压压的人,猛然惊叫起来:“有强盗进……”不等她说完话,喉咙上已经多了把刀,她吓的眼睛睁的老大,不敢再说出第二句。孩子的哭声也戛然而止,男孩懵懂地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该怎么问。
瑞儿已经上前抱住他:“兴儿,怎么你们会在这里?”兴儿先是一愣,接着就大哭起来:“娘。”老陈家的被刀点着喉咙,吓得话都不敢说,只是把怀里抱着的孩子使劲往上面送。十娘接过,孩子已经不哭了,正睁着眼看着自己,用手点一点她的下巴,小嘴裂开,看来这就是瑞儿生的那个女儿了。
十娘心中的怒火此时已无法描述,举报瑞儿,小民怕官,怕以后受了牵连,况且又有荣华富贵在前面等着,也有可恕之处,可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不闻不问?那孩子想是饿了,张开小嘴要衔十娘的手指头,十娘的神色渐渐变了,把孩子递给瑞儿,给后面站着的人使了个眼色。
老陈见他们动起来,还当他们要杀自己,忙大声喊道:“大奶奶,这事怪不得小人,老爷太太的吩咐,一日三餐给他们一碗稀粥喝着活命就好。”老陈家的此时镇定一些,连连点头:“大奶奶,小的还偷着往稀粥里面放糖。”
说着老陈家的像想起来什么,就要往门房里面跑,十娘示意那个海匪跟着她进去,老陈家的进去很快出来,手里还捏着半块糖:“大奶奶,这就是小的给他们放的糖。” 说着把糖往女娃嘴里塞,瑞儿此时只是冷冷地瞧着他们,一语不发。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一个丫鬟打着哈欠走出来:“老陈,你们两口子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就让这两个讨债鬼哭成这样,吵到老爷太太,你们有几个脑袋……”话没说完,抬头猛地看见这一院子的人,吓得话都说不利索:“来人啊,有强……”
一句话没说完,已被一个海匪一刀把敲的白眼一翻倒在地上,晕了过去,老陈两口子还当她已经死了,抖的像筛糠一样,瑞儿看他们一眼,也不说话往后面走去。
丫鬟的那声虽然没喊完,但也惊动了宅子里的男男女女,楚父在听见那声喊的时候吓了一下,随即又想自己儿子现在是个官身,怕他们这些强盗做什么?穿起衣衫,清清嗓子走出来大喊:“来人啊,大家都抄兵器,把这些强盗捉住,我重重有赏。”
那声赏字刚落,就有个东西被推了过来,砸到他的身上,他定睛一看,是自己的老伴,此时蓬着个头,衣衫被揉成了咸菜一样,抖抖索索在那里哭哭啼啼。
许是被她的哭声弄烦,有个海匪上前用刀背敲了她一下,楚母的哭声顿时息掉,连滚带爬缩在自己丈夫身后,露出双眼睛往外看。当看见领头的是瑞儿时,她吓了一跳,猛然想起自己对瑞儿还算不错,缩在那里颤着声音说:“媳妇,我从无一分对不起你,主意都是他们出的,我一个妇人家,连衙门往哪开都不认得,哪会去告发你呢。”
她这话一出口,楚父大怒,狠狠推她一下:“你别给孩子们丢人,老大现在在总兵帐下做事,一定会给我们报仇的。”楚母哪听得进这个,叉腰就瞪着他:“要死你去死,老娘可不想死,再说那些银子还不全进了你的腰包。”
说着就转向瑞儿:“媳妇,你在楚家时候,我可从没朝打暮骂,摆什么婆婆的架子,上次你早产,也是我让丫鬟去伺候你的。”楚父见老伴这样说话,气的胡子都要翘起来。瑞儿冷冷地看着他们,一语不发,这寂静更让楚母心里没有底,抬头看看这满屋子的好家具,好摆设,还有自己身上穿的好衣衫,平时吃的好东西,这样日子过一百年都嫌短,更何况才过了不到五年。
楚母想哭几声让瑞儿心软,可是方才才被敲了下,那被敲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疼,猛然看见瑞儿旁边的小男孩,顾不得害怕冲上去抱住小男孩:“兴儿,我是你祖母,可从没有半点对不起你,你快和你娘说,让她放了我们吧。”
兴儿年纪小,懵懂地望着瑞儿,楚母抱着兴儿抱的更紧,这两个孩子在这里,等会处置起楚家人来毕竟不好,十娘示意过来一个人,把兴儿和他妹妹抱回船上。
兴儿许多日子不见娘,此时还不肯走,只是在那磨蹭,直到瑞儿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才肯跟人走了。
看见孩子们被抱走,楚母觉得自己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拉住瑞儿的衣衫:“媳妇,那可是楚家的根。”十娘冷冷一笑:“楚家的根?每天只给他三碗稀饭,保的一条命罢了,虎毒尚不食子,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
楚母的脖子缩了缩,抬头看见楚大的小妾哭哭啼啼地被推了出来,指着她大叫:“媳妇,这不是我的主意,全是她的主意,她说去官府告发了你,得了赏银不说,老大还能有个官做,这也是光宗耀祖的事。连那两个孩子,也是她说的,这样强盗种子,就该一把掐死,只是总是楚家的根,还是留他们一丝命,日后长大充作奴仆,也算功德一件。”
小妾听到楚母这样说,眼里似要冒出火来:“婆婆,你休事事都怪到我头上,不是你说的,你是尊长,大奶奶的生死都在你手上,我不过婢妾之流,那能给你们出主意呢?”说着哀哀哭向瑞儿:“大奶奶,奴说的句句是实,奴自知出身微贱,那里敢望着大奶奶的位。”
瑞儿用手揉一揉额头,十娘轻轻扶她一下,冷眼看着小妾:“以奴背主,已是该万死的罪了。”小妾听的似头上被打了个雷一般,拼命挣脱要冲上去拉瑞儿的衣角,瑞儿的手轻轻拉住十娘的衣角:“十娘,我怕血。”
当日在岛上这样说时,不过是瑞儿撒娇之说,今日这样,十娘却听出几分酸涩,微一点头:“你既怕血,就给她一根白绫好了。”说着示意把她拉下去,小妾听到这句,那能甘心就死,拼命挣扎着叫道:“冤有头债有主,大奶奶,那些事全是那些男子干的,并不干我的事,大奶奶为何不去杀了他们?”
楚父已经大喝一声:“贱|人,明明是你在背后挑唆的,你还推到他们身上?”小妾的嘴巴已经被捂住,但还是在分辨:“我纵挑唆,谁让他们句句听的?”见他们这样,十娘微微一晒:“这样的人家,当日怎么对瑞儿,也自然可想的。”
小妾听到这句,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开冲到十娘跟前跪下:“男子们做的事,哪能事事赖到女人头上?”瑞儿冷眼看着她,十娘冷笑道:“男子们的帐,我自然会去和他们算,只是你若没有害人之心,那两个孩子你也会护住,哪会看着他们被送去门房?”
十娘说一句,小妾缩一下,楚母听十娘这样说,连连点头道:“女大王说的对,就是她害人,不然我怎么舍得我那么好的媳妇。”两个海匪上前来重新把小妾拖下去,小妾此时也不挣扎了,过了会,听到房里传出一声尖叫,接着就沉寂下来,两个海匪走出来,从开着的门里能看到小妾躺在地上,已变成一具尸体。
楚母吓得用手紧紧捂住嘴,楚父虽有些镇定,但也是面如死灰,瞧着十娘狠狠地道:“我儿子们不在家,不然,”十娘冷笑:“你应该庆幸你儿子们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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