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倒是平平静静没甚大事情。可人这心情有些时候一被作弄的不好,那就会是一整日的闷郁难平。
入夜了,各宫各苑徐徐的燃起宫烛。华灯初上,并着有几分清冽的月华的幽光次地渐起,倏忽一下便波及了整个后宫,犹如海面浪浪叠生的滔天巨澜一顷湮灭一座古老的城郭。
我心结难解,进了偏殿簇锦的小屋想与她宣泄一下。推开门顺着扑入眼帘的烛光,看到簇锦正专心致志的落座绣墩、对着烛灯摹绣苏绣小样。
她见我进来,抬手把小样往其旁小几上一搁,复以目光迎了迎我:“你来了?坐。”
我扫了眼她那绣品,走近她在她对面落身坐下:“这是又在给杂役司帮忙了?”语声平和的问了句。
簇锦没回我的话,无声默认。
我心思一动,微叹了口气。
又见她浅浅一笑:“横竖我们要左右逢源些,日子也就能好过一些不是么。”不是问句。
是,这话没有错,我心里也是明白。便权且按了这话头,转了话锋温温又含失落的启口:“怎么的,就沦落到了时今这般不得志的、竟日里寡欢落落的地步!”说着眼泪不由就掉了下来。我向簇锦吐着苦水,“想当初我们跟在恭懿翙昭圣皇后身边时,那是何等样的风光!现今却……”没有再说下去。即便我本不愿过多提及起这不可追的一痕往事,但前前后后这若许年里,两种不同的境况、这巨大的失落感总也将我不自觉就代入到这上面来,总引得我不由就去想、就去言说。
我知道,簇锦跟我是一样的心思,她不言语并不代表她这逆来顺受就比我强去多少:“唉……”听她茕茕一叹,说话时又拿起几上的绣活对灯照影飞针如虹,“这宫里的奴才,一向都是随主殊荣。”抬眼瞧一瞧我,“跟了湘嫔,除了相互拂照着些,也是一些儿法子都没有了!”
我这郁结就在这里,自然最是听不得她如此说话,不免就一个气结:“照此下去,到了底能跟着她一并进冷宫里活着就不错了,只怕活都活不得就被人给害了死!”
她启口还不待吐声就又被我以话堵住,我赶在她前面开口:“我知道你要说我又放肆了!”
簇锦愣愣,旋即垂首叹息了一声。
她的反应在我意料之中,见她默了声息不再发话,我微颔了颔首敛了敛息:“难道我们就是个等死的,就得这般的等死不成么!”声音不高,沉且逼仄。
簇锦一抬头:“这都是命啊!”
“我看你真是跟在湘嫔身边跟多了!”我最受不了身边人这一个个的哀感顽艳,在这样的环境滋润之下,即便再有斗志也迟早都得给沦落到同等的地步!我微定神,一字一句好好儿喟她,“命由己造,我们改变不了大的时事,未见得就逆转不得其中的过程。簇锦……”眉目一垂,“你得相信啊。”
许是我此般神情实在严肃,簇锦瞧着我便蹙起了眉弯,言语淡而踌躇:“你想做什么?”她有点儿被吓到的样子。
我抿抿檀唇,错开杏眸不再看她,径自启口说着:“现下这倾烟我是愈发的不认得了。她做女官时是那般的蕙质兰心、缜密无双的玲珑剔透!现下你瞧瞧,竟是成了这拔了毛的蔫儿鸡一般!”转眸复瞧。
簇锦倒没反驳我,颔首微叹:“妙儿,这些个话儿你……”
“我懂!”我凝目示意她且安心,“这不在你这里才跟你絮叨絮叨么?我又不傻,自然不会见个人就往外说的!”稳下了她的心后,便又稳声继续接过前话,“说到底这个结还是在皇上那里,皇上对我们湘嫔那是时好时坏,时温情如太阳、时冷淡似坚冰的,这才把她作弄成了这般的样子!”眉目一沉,“得循着这个结往下开解,方能见得些春光回来。”浅顿又道,“湘嫔她已是那般的性子了,她是我们的主子,我们自然得帮她推把力。但若日后还是不成……你得帮我!”
“帮‘你’?怎么帮?”簇锦甫地一凝目光,重音落在“你”字上。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但我知道身边的人一一细数,当下所能与我照拂的、感情最深的,除了倾烟,便是簇锦了!我心思且梳理着:“若是湘嫔娘娘自己不行,咱们不帮着她谋划一把,却谁人还能帮着她谋划一把?”颦眉慨叹、语息幽幽,“到时候我免不得要寻些法子,免不得得有人帮助。所能找到的,也就是你和小福子、小桂子他们了!”尾声沉下。
烛影溶溶,把这视野合着月华交辉,打下一大片旖旎与惝恍。在这一大片迷蒙如织里,簇锦凝了神光注目在我一张面目上,手里擒着的绣针兀地一颤,便见有尖锐的银光刺破了她素白的纤指,血珠子“簌簌”蹿了出来。
我眉心一跳,可凝目簇锦却见她浑然不觉指尖的疼痛,一张面孔在微光的晃曳下跟着一齐明明灭灭……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她,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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