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礼去往茗香苑给主位蓉妃请安。
一路进去,这来的次数多了,苑里苑外的人对我也已然熟悉,相见顾盼之余或行礼、或颔首一笑,气氛也是温婉端和。
蓉妃如是闲闲然的着一条简单碧水莲瓣裙、发挽飞仙倾髻、两眉间点一朵朱砂花钿,整个人淡然之中娇媚昂然,自是万种风情不消刻意显露便已然已经在那里了,这气韵是天成的。
蓉妃在自己宫苑里似乎都很不注重刻意的打扮,这份随性在后宫里委实难得。当然她也不消打扮,那姿容、那气质,全然都是自成一体,多一分少一分都是不妥。
“瞧着。”待我对她落身一礼之后,她且将我告免,边扯了温弧转眸看向身边贴己的浅执,“元淑女晋封,本宫这还没能来得及准备些礼物,你且去打点。”
那浅执颔首敛眸唱了个诺。蓉妃便在这当口招手示意我近前择了位子坐下。
我与她之间几次三番的,也已然亲昵许多,便又道了声谢,旋即挪步在她近前偏下首处坐了。
一脉晨光倏然沁室,并着窗外萧萧枯柳合风晃曳,打下些许游弋光波恍若海潮,此情此景于静谧安详里又透着一股愉悦,直教人心觉欢喜。
这个距离已经很近了,有宫人上了茶,我便接过来凑于唇边抿了一口。
这时余光不经意扫了眼蓉妃,她本是笑吟吟,但在这时似是忽然皱了眉头。我心略恍,怀疑是自个看错了,便放盏于几,又侧首转目仔细去瞧,才发现我并没有看错。
微有错愕氤氲心坎儿,便听蓉妃忽地凛下声息淡淡开口喟我:“你身上熏的什么香,怎么味道这么冲!”语息干急,还有些浅燥。
“有么?”我蹙眉启口,又下意识的抬起宫袖仔细闻闻,倒是比平日里的熏香要有了些许浓郁,但也不能说是冲人吧!心下奇怪着,心道莫非这位蓉主儿她不喜欢熏香?也是,几次过来都不怎么见她熏香,即便是用也是浅浅的,这么相比起来我这气息委实浓了。但忽然想起,我也不曾刻意熏香,不过是晨时高兴便又用了颗香丸而已。念及此,一牵唇兮重又莞尔:“妾身不曾用什么熏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香丸啊。”
不想这话才一出口,登地就见蓉妃黛眉一敛、面色警觉:“什么香丸?”
这倒另我委实奇怪了,心道这香丸不该是弘德一朝的新玩意儿么,蓉妃却怎么好像是头遭听说的样子?边忖度着,也未有怠慢的把神绪敛敛:“皇后娘娘和庄妃主子昨儿晌午后过来,说依礼儿该是妾身的主妃蓉妃娘娘您给妾身这香丸,每一有妃嫔新晋便该送这香丸讨吉利。”边凝眸顾向蓉妃面眸,见她神色渐次徐白,我隐觉不祥,声息嗫嚅着继续,“不过横竖都是向皇后报备了分发给您、您再给妾身,也是繁琐。于是便干脆给妾身带来了。”
我把皇后昨儿在我那里对我说的话,这么逐字逐句一字不漏的皆数告知了蓉妃,本要再向蓉妃言出这香丸的味道清冷怡人、我甚觉得心,但这时已经被她突忽地一下子就打了断!
“行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了!”她皱眉敛目,说话时胸腔有微小的起伏,旋即那搭在桌案的手指因了力道的着重而隐泛虚白,她好似在竭力平复一怀起伏心绪,但启口声息还是高扬起来,“什么香丸,那是吸肌丸!本宫岂会给你那个!”一语凛利。
我被这道声色震得周身一颤,依旧不懂,但隐觉不祥。
气氛微默片刻,蓉妃转眸对浅执递了眼色。浅执会意,便踱步将小窗掩好、又顺势退了下去并着将这一道进深处的湘帘打散后垂下来,留下这一室静谧,这氛围登地就把人压抑的有些窒息。
蓉妃启口徐叹口气,见我蹙眉敛眸如是不解,她便也不兜圈子,平和着面目声色一股脑将这“吸肌丸”一事对我吐口的详细……
所谓吸肌丸,自是一味配方缜密精细、又罕为人知的丹药。它是以麝香仁、桂枝、茯苓、桃仁、红花、川芎、熟地黄、何首乌、白芍、牡丹皮、藿香、木香、甘松、砂仁、香附、川芎、当归、白芷、山柰、白芨、白丁香、檀香、沉香、冬瓜皮、益母草、黄芪、肉苁蓉、白蔹、白僵蚕、茴香、白薇。这如许多味混合一处,一并细细研为粉末,以古法炼丸。
小小一瓶吸肌丸,其间工序其实几多,其耗费材料也是几多!得来委实不易。
用法便是那张花笺之上附录那样,将丸药塞于腹肚偏里处,以油纸贴定好。
若说这丸药用之可美容养颜委实没错,长久用之可使面容娇嫩、肤若凝脂不说,并着还会使得肌香甜蜜、青春不老、下体盈实。且这丸药自身散发出的那股子委实好闻的奇香,还能使得男子欲望被刺激的强烈……可凡事皆有阴阳两面,长期使用这吸肌丸,则会严重损耗身体,渐至绝经绝育!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昨个一整晚我整个人都半梦半醒浑浑噩噩、且皇上那般顺势就将我横抱于内室小榻一翻暧昧云雨了!
真相悉知的这一刹那,我陡然生起难遏的后怕……幸在我尚且用的不多,且蓉妃她发现的早。不然当真这么一直一条路子走到黑的浑噩下去,只怕我还不知要蒙在鼓里多久!
陡然又想起皇后曾在蓉妃身边安插贴己人为蓉妃下药,下的正是这使人长久饮用便可绝育的药。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顿觉皇后才是真正蛇蝎狠毒、又不动声色手段凌厉的炼狱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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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了蘅华,我整个人整个心绪都是无力又难平的!
近乎是跌坐在那贵妃躺椅上,我无力的摆手退了服侍的宫人,只自个径自辗转反侧忖量心事。
我明白,皇后她之所以说给这香丸是惯例,这是为了不让我起疑心;因为她若说是稀罕东西、专程送于我,我必然要起疑心、更不会如她所愿的去用这丸药。
不觉又起一念……心道皇上不曾登基之前便已有了三位女眷,时今登基又已过三年马上要跨第四个年头,但他膝下却还是没有一男半女。
先前我还猜度着会不会是皇上如他父亲一样身子骨单薄,故而不曾有子;但与皇上亲近绸缪之后,却发现并非如我猜度那般。于是我便又念着许是皇上在府中时一心恋着其母宸贵妃,故而冷落那三个女人,登基之后事务繁忙便也顾不上专心生孩子。
但现下却突然又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我猜度着会不会是皇后这个正妻始终不能有孕,故她生怕若是旁的女子为皇上诞下子嗣便取代她的地位,于是便使出各种法子、耍尽各种手段的,就一如给蓉妃下药给我送吸肌丸那样,使令这些女子皆数不得有孕!
念及此,我冷不丁一下子出岔气!转瞬又发觉背脊已被涔涔冷汗浸湿的透彻!
时今我新晋,加之又蒙皇上宠爱,想必皇后是盯上我了……我得自保,我决计不能叫自己再赴这些个女人们的后尘,绝不能!
震撼并着后怕次第而起,在这之余,我神思一凛,干脆横心生出一计。
既然皇后对我不放心,还难得的躬身走这一趟的巴巴送这丸药。那不如,就叫皇后以为我着了她这个道、真个竟日连天在用这吸肌丸。横竖这样也就顺应了她的心!做样子做一阵子过去,她也就对我放松了警惕,不会再动旁的心思设法害我。
但皇后是只真正的老狐狸,自是不大好能蒙骗的过去的。若要将她那双慧眼实实罩住,也非一两日才能达成,其间恼不得还得多费一些心思……但横竖我日后得留有一百二十个心的加倍小心!诸事能上心则定然要上心,这样终归是不会有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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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岁月从来浑噩,恍惚而不能辨析流年飞度。
又几日坦缓而平顺的走下来,便至了年关的这一天。
西辽国的跨年之夜,民间自是十分热闹,舞龙舞狮、烟火歌舞、还加之歌会猜谜等等等等,自是道不尽繁华富贵和乐安康。
而相比起无拘无束的随性民间,帝宫之里便兴味寥寥。
这一日有小公公来传旨,要我入夜后往御花园里的鸿雁水榭处去,皇上并着皇后在那里摆了宴席,要一并跨年迎春。
横竖是一遭逃不过的场面,我虽不喜见着皇后与庄妃、只怕一见又凭白添了许多麻烦,但横竖也知道是躲不过这一遭。
便安了安心,被宫人服侍着一通规整梳妆,挽灵蛇髻、插彩绘楠木小梳篦,扑茉莉粉、勾银线眼角,又往耳侧并着颈子上戴了成套的红翡并银丝珊瑚珠子说要讨吉利。
后着了掐丝海棠小软衬、肩罩缭绫小曳地千褶裙,临走前最后又着了件绮罗绣蝴蝶乱花微紫、并浅玉边千叶鸾裙。就此整个人都被提了许多精神,不忘抱了个珐琅手炉于怀心里,这么出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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