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缕清风灌了窗子幽幽的扑面而来,把我轻薄的衣袂跟着带起了曳曳的势头,我甫地牵回神志,有些哀凉的叹了一声之后便掀帘子走进去。
倾烟已经把那半敞的衣裙重整了好,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她正一个人懒散散的歪在榻中间。她睁着一双有些迷离的眸子,那双眼睛里除了放空就是颓废,除此之外看不到一丝该有的感情跌宕,连泪水都没有。
是啊,对于皇上的嫌弃,就连我这个贴身宫娥都已看得习惯了,她这做主子的难道还做不得无喜无悲么?
“湘嫔娘娘。”我低了低首。
她没有动,闻了我这一声微唤后,只转目有气无力的扫了我一眼。
她都是这么个半死不活的样子了,我倒是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是该告诉她皇上还会回来的?还是该告诉她皇上不会再回来了?我诚然不知道这两种情况究竟哪样一种,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
须臾辗转,我终究只吐出一句平平板板的没什么内涵的话:“您不该选紫色的!”出口不由就跟着红了面,因为这话不经意就昭著了我方才的偷窥!
不过偷窥就偷窥了,那又不算什么闺阁密事,因为我这主子跟皇上根本就没什么实质性的进一步举动!若非如此,我又何至于一次次替她悬着心的偷看进展?
果然见倾烟放空的神情跟着我这话起了一恍,她旋即一叹:“妙姝啊……本嫔,就要坚持不下去了。”当真还是有气无力,听得出来她有多么心力交瘁。
“什么话!”我不由蹙眉,边又迎她近了一步去,抬手把她扶了一扶,“娘娘,这才哪儿到哪儿不是?”复敛眸定声,“皇上他还什么都不懂,他还没有从那场虚空旧梦里走出来。等他走出来了,他便会意识到眼前之人的理当怜惜、昨日弃我去者的不当上心。娘娘……”我探身附在她耳边又沉一沉声,“时间终究是会把一切都消磨平整的,可以消磨掉恨,也可以消磨掉爱……但在这之前,我们自己却一定不能够轻言放弃。就当是为了我们这些跟在你身边的人!”临了的时候我又补了一句。
这西辽后宫里的下人们,从来都不大讲究什么靠着自己得到权势,一向都是随主殊荣的。我以及现下这慕虞苑里的一干人,我们是被分在湘嫔身边伺候着的,那么她便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主子,是我们全部的、所有的希望!若是她倒下去,我们的日子过得会有多艰难,一众人谁都明白!
所以,即便在这两年多三年的流光里,我亦跟着消磨掉了所有的喜怒哀乐,我亦觉得很是疲惫,却也不能放弃对倾烟的鼓励,不能让她垮下去。她不是一个人,所以她不能够自私的选择放弃,她也没有对生活、对皇权以及圣宠说“不”的权利。
她是悲哀的,而我也是自私的……
远方宫墙不知何处扬起一阵低低回旋的管弦丝竹,依稀是一阕曲音空幽、哀感顽艳的《凤求凰》。昏沉的天幕似是感应到了妙曲的召唤,在这一瞬昙然放亮,是红彤彤的日头跃过桂树升腾起来,万顷金光倏然一下就刺穿了广袤沉冗的厚垫垫的云峦,天地从黑暗至白昼的转换就只在这旦夕间!
这自然造化的大轮转兀地就将我原本阴霾的心境,给图腾的起了无尽的明媚抒然:“你看!”我侧眸以目光指了指轩窗之外渐亮的景致,声息未免高扬几扬,“便如同白昼与永夜的轮转不停,光明与黑暗从来都不会是永恒不变的,万事万物皆有自己的好时辰,苦尽便有甘来时!”
身边仰面躺着的倾烟并没有急于回复。待我侧目顾去,见她已不知何时把身子坐了起来,一张分明姿色不逊的芙蓉面上挂了两行淡淡的清波:“谢谢你。”她启口,嗓音嘶哑,“妙姝,或许相比起来,你才更适合做这湘嫔。”凝目流转在我的面靥间,声息徐徐的。似乎是被这唯美暗动的帝宫日出所鼓舞了些许,又似只是对我心存感激。
我心头一动。
这样的话倾烟似乎不是头一遭说了,听得多了也就没了过于浓厚的感触:“不。”我摇首展眉,“由不得我们选择,正如在往昔的那些年里服侍谁、向谁屈就都由不得我们选择一样。”于此抬手紧握住倾烟的柔荑,这双腕子是生凉的、是没有体温的,“皇上她看重了娘娘你,湘嫔便只能是你。自此后万不要再说这些无谓的蠢话、做这些个无知的假设了!”
其实她那话倒没错,我若处在倾烟时今这个位置,即便不能做到传说中的宠冠后宫,但至少也不会像倾烟这般的尴尬。但皇上当初没有选择我,他点了倾烟,便再多说什么都已没了用处。
“娘娘,天色大亮了,让奴婢服侍娘娘您起身梳洗吧!”我不愿再同倾烟把这有些感伤、有些辛酸的话题继续下去,便启口将她由臆想中往现实里拉了回,“朗春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儿可是开得大好,过会子用了早膳,咱们出去散散心。”
倾烟明白我的用心,便就真的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垂了眸子又于唇畔溢出一阵细碎的叹,旋即微微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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