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慕容,黑灯瞎火的,他在这里干什么?
想起自己落在他怀里,厚实有力的臂膀紧紧圈她在怀里,心里一暖,没先回答问题,反而问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任由她从怀里跳下来,慕容伸手摸向她的发丝,顺顺滑滑的在手里,不一会就滑落出去,兀自道:“听说今天有人欺负你?”
欺负?顾清沉眸想想,白日里也就跟苏贵嫔,赵公公和连城见过面,她明白说的哪件事,轻松笑道:“你是说苏贵嫔的事?小事而已,那么记仇干嘛?”
回头看了看墙后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慕容向别处走去。
“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宫里?”顾清边走边问。下意识的,没有察觉,拉他的动作是那么自然,虽是只扯了他一个小小的衣角,也能让慕容感觉她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听说你在宫里受了欺负,刚从乾坤殿出来,正想去宁兴宫里找你。”他道。
顾清一惊停下问:“你去乾坤殿干嘛?去找皇上了?”
“苏贵嫔今日欺了你,我定不会静静看着,肯定为要为你出头。”
兀自叹气一声,难得慕容将她看的如此重。
顾清罢了,看他的样子估计去乾坤殿没有讨着好处,两人遂一前一后行走,夜色把影子拉的很长,她的影子被包裹在其中,分不清谁是谁。
“与人相处,磕磕碰碰是难免的,白日里我失礼先撞了苏贵嫔,现在都没计较了,你又何需在意这些?”她有点不满意他去乾坤殿,话里带着些埋怨。
慕容听得出来,并未在意,兀自道:“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可有伤着哪里?”
经他这一问,顾清回头停下,两人面对面,昏暗的烛火映照着面容,带着种昏暗的光晕,惹人目光流离,她的脸颊上,像是有万千的星子点缀。
“慕容,自我认识你以来,你对我的态度转变太快,我根本习惯不了。我还是喜欢往日清冷的你,而不是现在这个只会跟着我,念叨着我的人。”说到底,就是疑惑他的态度。
“你还跟我说,如果我认识以前的你,就不会奇怪这一切。可是我并不认识以前的你,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你对我的好以及一切关心,都让我觉得很惶恐和不安,让我觉得很不真实。”
她的话,一个字一个字打进慕容的心里,空中沉默半晌,冷峻的轮廓在阴影里变得明显。
细细想来,她说的没错,是自己太心急了。
顾清知道自己全部说出来后,可能会惹得他心里不快,可若是不说出来,两人之间不讲清楚,只会让隐患更加深。
“阿清,我的刻意靠近,不会给你带来任何伤害,只是你的经历让我觉得于心不忍,所以我想要保护你,给你安全感。”
“我的经历?”她自小生活在顾府,小时虽有柳叶的跋扈对待,但也不至于让别人引起同情吧?他的话,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
“你现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清楚,等到真相水落石出的那一刻,你自然就会明了,我所做为何。”
说来说去,他还是不愿说出心里的所有想法。
顾清无奈,也许是她的模样跟他的故人很像吧。
“你的话,我记在心里。时时刻刻,会留意的。”轻轻洒洒的一句,已经代表他的退步。
她耸耸肩,好吧。
又问道:“你去找皇上说什么?”
慕容一顿,“没什么,问了一下情况。夜深了,你还是回宁兴宫吧。”
“你呢?”她问。
“我也要回府了,时辰不早了。”
“……嗯好,路上小心。”
直到看见顾清的身影消失不见,慕容还站在原处久久未动。昨天找顾林见过面,在他的步步威逼之下,才勉强说出顾清的身份,真的是她。
白日里,他气势汹汹跑到乾坤殿,未经通报便推门而入,看见连城埋首批改奏折,声也没吭,大步上前掀了他的书案,奏折掉的到处都是。
再有的,就是静不可闻的呼吸声。
他从来没有在连城面前发过那么大的火气,就连父亲亡故那日,也只是平静与他断绝关系而已。想来他也太冲动,如此明目张胆为顾清讨公道,不是摆明了把她往外面推么?
沉沉一叹气,还是想法子让顾清早日出宫吧,只要有连城在一日,他便无法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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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兴宫里的烛火一直通透亮着,顾宁倚在床榻上,怎么也闭不了眼睛,时而抬头问一句:“清儿回来了吗?”
小玉道:“还没。”
“皇上去了哪位妃子处?”
“皇上一直待在乾坤殿,后来听说丞相去闹了一翻,具体为了什么事奴婢也不清楚。”
顾宁慵懒道:“明儿去赵公公那里打听一下。还有,你帮我留意下丞相与清儿的关系,若两人真如传闻那样,本宫就早早与父亲牵了这段好姻缘。”
好姻缘三个字,从她口中说出来,平静无奇。她的身边绝不留后患,之前只道想要个贴身人照顾自己,便让顾清留在身边,可她却也忘了,年轻貌美的妹妹,一直留在身边,也是一个隐患。
顾清回到宁兴宫时,内殿里已经安静下来,小玉守在外面,一见她回来,面上笑着说:“今日娘娘身子劳累,就提前睡下了,还特意吩咐奴婢说,等三小姐回来后,让三小姐到偏殿去住,娘娘笑说,免得自己晚上怕吵着三小姐。”
“二姐真这么说?”殿外传来顾清的问声,小玉不慌不乱圆着话,直至两人声音完全消失。
顾宁躺在床上,从头到尾听着外面的声响,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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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里,流苏站在光影处,一身淡蓝衣裳,婉然而立,明静的侧脸煞是好看。卫采斜靠在一边的栏杆上,嘴里叼着跟草,时而瞟向府门外面。
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府门外依旧没有望见那人的身影。下午不过是听宫里的人来府里报了一声,他便急匆匆丢下一切赶去皇宫,为的何事也全然不知。
流苏知道,他那种淡泊的性子,没有什么能够左右他,也正是如此,她才更好奇。
腿脚已经麻木,脚后跟泛着酸痛,流苏觉得累了,掀起裙角就着冰凉的地板坐了下来,卫采忙道:“姐姐小心着凉。”
“无事。”
再凉,不过她心间凉。
入相府半年,名义上对外称给了她一个相府夫人的称号,实际上如同打入冷宫。
真不知慕容是如何想的。
又听说他最近招惹上顾府的三小姐,果真男子都是一个德行,望着这个,便痴着那个。
府门外终于走出来一个人影,于黑暗里跨步而来,踩着夜光与梦华,一步一步,生出涟漪来。流苏眼睛蓦地一亮,后又不动声色掩去,在卫采的搀扶下,勉强站起身子来,道:“公子终于回来了。”
“怎么还未歇息?都散了吧。”
等那么久,白白等来这么一句话,流苏眉尾一横,她不情愿。
“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吗?下午急急忙忙去,到现在才回来。”她嘴里念叨着,就是希望他能主动说起去宫里干什么。
慕容眸子淡淡一瞥,踏步而上,又见卫采也在廊子里候着,当下沉脸道:“大晚上的,都很有精神么?”
卫采手背在后面,像做错了事情的小孩,指了指流苏,替她辩解嘀咕着:“姐姐都等了公子一个时辰,公子怎么这个态度……”
慕容听后轻微呼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吩咐说:“卫采你下去。流苏跟我来。”
卫采与流苏两人对视一眼,慕容今日心情好像不妥,卫采道了句是,闷着脑袋退了下去。
流苏跟着他来到了卧房,是流苏的房间,里面的摆饰都是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为了打破沉闷的气氛,流苏取下挂在珠帘上的风铃,轻松笑道:“公子你看,这是我们初遇那日,你送给我的。”
那日,隔着珠帘,她起舞弄影,窈窕身姿让好儿郎见了都要倾心,一个回眸,被他识下。
流苏清楚得很,她为何会来到相府?以及,慕容为何要带她回来?
见她如是说,慕容也想起那日,若不是卫采那一句“公子你看,那女子好像我的姐姐。”他也不会将她带回来,到给她名分,好像都是怀着一种愧疚,想要弥补她。
后来发现并不是她,只怪自己一门心思执拗没有查清楚。
“没想到,你还能记得清楚。”
流苏眉眼一低,俯身趴在他的膝上,将头轻轻垂在上面,语气温柔:“公子你也说过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又怎么能够轻易忘记?”
是啊,她想明白了,自己能够在相府里安然一生,已经算是不错,总比得外面的饥寒交迫好的要多。
她现在,只想紧紧抓住眼前这根绳子,其它事情,不想再强求了。管这家国天下在谁人手,前朝事又有谁人说的清?
膝上传来的温暖,令慕容微怔,除了阿清,没有女子跟他触碰的如此近。
她的声音幽幽传来:“公子,流苏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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