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五年,咸阳城内满目金黄,桂花的香气弥漫在大街小巷,这天刚好是新年的第一天,昨夜里咸阳宫的热闹还未散去,今晨又听见永安宫里传出来的阵阵欢声笑语。
“陛下,昨夜已经一夜未歇了,还是歇息一会吧。”案几旁的一个蓝衣少年皱着眉,拱手说道。
“蒙恬,难得我与你们几个人小聚,又是大过年的,你就别皱着一张脸啦,哈哈···来,喝酒喝酒。”主位上的嬴政一袭紫色长衫,眸子里仿若装下了天上的银河,笑着拿起酒樽递到蒙恬面前,好笑的说道。
“是啊,大哥!你就别一本正经的了,陛下都没说什么,况且今日若是不好好玩一玩,明日又要开始被爹逼着练武了。”一旁的蒙毅满脸委屈,冲着蒙恬哭诉道。
蒙恬扬手冲着蒙毅肩头就是一拳,轻声斥责道:“你小子平日里练武可没少偷懒···”
蒙毅还没等蒙恬说完,连忙起了身,跑到嬴政身后,小声说道:“陛下,陛下救我!”
“你别以为躲到陛下身后我就不敢打你了···”蒙恬说着就要起身去抓嬴政身后的蒙毅,嬴政见状连忙给一旁的王贲递了个眼色,王贲意会,一个前扑就将刚要起身的蒙恬按住,蒙恬气恼,连忙说道:“陛下,你别护着那小子,还有王贲!你给我放开!”
“我不放,陛下可还没说让我放了你呢。”王贲紧紧按住挣扎的蒙恬高声说道。
主座上的嬴政见蒙恬这般固执,皱了眉摇了摇头,启唇说道:”“王翦,你快帮我劝劝蒙恬,这个倔骨头!”
一旁的王翦一袭青色长衫,静静地跪坐在一旁,唇角带笑,听了嬴政这么说,便开口对蒙恬说道:“蒙恬,你就由着陛下和蒙毅这一回吧,你要是再这么倔,陛下说不准什么时候才会让王贲放了你,王贲的力气你也知道,要是再这么被他压下去啊,我怕明日蒙将军就要来我王府问罪了。”
“哈哈哈···是啊,蒙恬,这酒你是喝还是不喝啊?”嬴政听罢,又看了看被王贲按在地上的蒙恬,不禁大笑。
谁知蒙恬脖子一梗,脑袋一偏大声说道:“陛下,这酒我不喝,还有,王翦你放心,就算王贲今日把我这腿压断了,我也绝不会和我爹说的!”
王翦一听,摇着头苦笑着看了看嬴政,双手一摊说道:“陛下,王翦也没法子了···”
嬴政眼睛一闭,揉了揉太阳穴,刚想说什么却听一个爽朗好听的声音说道:“哈哈,蒙恬,你再这么固执下去,小心过两年讨不到媳妇···哈哈···”
众人一听,连忙往永安宫门口望去,不出所料,就见苒熙一袭粉色衣裙,笑吟吟的走了进来。
蒙恬一听苒熙这话,身子顿时僵住,也不再挣扎了,整张脸霎时就红到了脖子根,众人见状不禁大笑,嬴政好笑的看着蒙恬,打趣着说道:“看来啊,我们的少将军也到了该娶媳妇的年龄了啊,哈哈···”
“陛下就别取笑蒙恬了,这酒我喝还不成么?”蒙恬涨红着脸举起面前的酒樽一饮而尽。
这边王贲一看见是苒熙进来了,也不顾着身下还压着蒙恬呢,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起来,两步就蹿到苒熙跟前,笑嘻嘻的问道:“嘿嘿,熙儿,今日你怎么来了?”
苒熙见王贲凑过来,两颊顿时染上两片红晕,又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少年,轻声说道:“今日,熙儿是来向诸位哥哥辞行的。”
几个少年止了笑,齐刷刷的看向苒熙,满脸狐疑,嬴政也甚是不解,便问道:“熙儿,你这是要去哪啊?怎么这刚过新年就要走?”
“是啊,熙儿,我也是今日才听你说,要去哪里啊?”一旁的王翦也开口问道。
苒熙笑着款款落了座,带着满腔的期许说道:“熙儿也不知道要去哪,这天下这么大,熙儿只想寻一知音人。”
“熙儿,难道我不是你的知音么?”一旁的王贲一脸委屈,小声地说道。
苒熙听见王贲这一说,连忙安慰道:“王贲,我并非那个意思。”
嬴政听罢笑着问道:“是啊,熙儿,你这么说我也不高兴了,你这琴我们可都是从小听到大的,难道我们都算不上你的知音?”
苒熙看了看这一屋子的少年,却轻声笑了,缓缓说道:“陛下可是说笑了,诸位哥哥平日里不是讨论兵书就是舞刀弄剑的,哪里能算得上熙儿的知音人呢?”
“哦?那熙儿说说,你的知音人该是什么样呢?”一旁的王翦听罢也不禁笑道。
“嗯···当是言念公子,温其如玉。”苒熙眨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思索了一会轻声说道。
屋子里的少年们一听到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仰头大笑,嬴政举起酒樽笑着说道:“好好好,既然熙儿要去寻知音人,那我们又怎敢阻拦呐?”
苒熙见状也拿起酒樽说道:“熙儿谢过诸位哥哥。”
第二日一早,苒熙便收拾了包袱踏着秋叶一路向东而行。几个月以来,苒熙路过韩国,魏国和赵国却终究没有找到那个可以与自己的琴技一较高下的知音人。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齐国的气候温暖湿润,本来五月的天在这里却犹如秦国的盛夏,苒熙换上一身轻薄的衣裙,被临淄城里的人挤得晕头转向。
苒熙看着这几乎满城的人都疯了一样的往前面涌去,心中疑惑便忙拉住一个人问道:“这位公子,请问这前面是发生何事了?怎么这么多人?”
那男子本就着急,可是一看到苒熙这张貌若天仙的脸,心中的焦急和怒气顿时全无,停下了脚步说道:“姑娘有所不知,今日啊是这临淄城里最大的乐坊芷兰坊一年一度的琴技大赛,而且今年啊,听说会有不少从六国来的琴艺高手呢,姑娘若是也有兴致,可随在下同去。”
苒熙虽说性子开朗,可是自小却也是一直在咸阳宫中和王府长大,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事,况且又听说是六国的琴技高手齐聚于此,苒熙不禁技痒,说不定这次能找到那个可以和自己一较高下的人也说不定,苒熙转了转黑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应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被拥挤的人群带着,苒熙很快便来到了芷兰坊,本以为咸阳宫的乐府已经足够华美,可眼前这芷兰坊却远远胜过乐府百倍,一座能有三人高的巨大木台被漆成朱红色,木台周边皆镶有青铜纹饰,苒熙四周打量了一圈,便看见三座木质楼台紧紧将这木台围绕其中,而自己所站的地方正好是一大片空地,正对着那张巨大的木台。苒熙心中不禁感叹,没想到这齐国的市井乐坊竟比那秦宫的乐府还要华美高大,苒熙暗自想着不知道嬴政若是看见这个会作何感想,想到这的苒熙不禁轻笑出声,却突然听到那木台上一声琴音乍然而起。
苒熙寻声望去,只见那木台上站着一名女子,一袭淡淡的黄色衣裙,一只手轻轻拂过琴弦,似蜻蜓点水般只消一下便戛然而止,苒熙心底疑惑,却见她勾唇一笑,抬了抬手轻声对台下围观的众人说道:“不知今年有哪位高人可来这台上赐教一番,若是赢了芷兰,那这张‘号钟’琴,芷兰便拱手相送。”
芷兰话音一落,台下顿时一片喧闹,众人皆知那号钟琴乃是周朝名琴,曾闻伯牙和齐桓公皆奏过此琴,桓公更是对这琴珍爱有加,原以为此琴早就失传,不曾想今日竟出现在此。
台下的苒熙一听这琴竟是号钟琴,心里自然按耐不住,但又看那女子虽然容貌清丽,可是举手投足间却带出极大的傲气,苒熙偏过头问道:“这位公子,你可知这台上乃是何人?”
“姑娘,这位可是这芷兰坊的首屈一指的乐姬芷兰姑娘,芷兰姑娘的琴技啊简直是出神入化,这世间怕是少有对手,不过今日号钟琴一出,又有六国高手齐聚,不知结果如何啊?”
苒熙暗暗点了点头,听这男子如此说,想必这芷兰姑娘的琴技定是高超,只不过到底如何还要亲自见了再说,苒熙虽然想要那名琴,但是也不急于一时,她倒要看看这芷兰和这六国高手到底有多厉害。
苒熙思索间,便见一名男子跃上木台,向众人作了一揖说道:“在下乃是楚国息鸣,今日斗胆还请芷兰姑娘赐教。”
芷兰微微福了身便算还了礼,这时只见一名侍女双手捧着一把琴轻轻放在了息鸣面前,芷兰开口说道:“息鸣公子,请吧。”
息鸣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便席地而坐,台下众人屏住了呼吸,这时只见息鸣双手轻抬,慢慢闭了眼睛,右手轻挑,铮铮然两声琴音倾泻而出,随后众人便只听得这琴音忽而激越,忽而婉转,忽而哀戚,一曲琴音饶是将众人听得如临其境,倍感哀绝。一曲终了,息鸣缓缓起了身,行了礼说道:“在下献丑。”
台下的苒熙一曲听罢,唇角勾起了明媚的弧度,果然是抚琴高手,看来今日有的玩了,苒熙饶有兴致的看向芷兰,却只见芷兰不急不慌,慢慢在自己的琴案旁落了座,一双皓腕悬在琴弦上,犹如天边的两道虹,缓缓的琴音自芷兰的指尖慢慢流淌,芷兰一曲没有惊心动魄的慷慨悲歌,只有着一种安静恬淡的从容,仿若泰山崩于前仍可面不改色,这琴音仿佛活了般飞到屋檐上,飞到众人心上,缠缠绕绕久久不散,这抚琴之人该是有着怎样的豁达心性才可弹奏出如此绕梁三日的妙音,苒熙想到此却是更加按耐不住。
待到众人反应过来,芷兰的曲子已经终了好一会了,众人只见芷兰起了身,向息鸣行了礼,浅笑着说道:“公子承让了。”
息鸣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拱手说道:“乃是在下琴技不如姑娘,息鸣受教。”说完,息鸣便下了台。息鸣下去之后,仍有六国的高手不断上台,却一一被芷兰比了下去,转眼已是晌午,一旁的侍女高声说道:“请问台下可还有人敢上台与我家小姐比试?”
台下的众人禁了声望着四周,心想着看来今年又是芷兰姑娘要夺冠了,而人群里来自六国的琴技高手却个个望向那把号钟琴,眸子里满是失望和不甘,过了许久人群中没有人应答,那侍女便轻点了头,高声说道:“那好,既然···”
“等等,还有我!”苒熙再也按耐不住了,自己在这观察了一上午,也将芷兰的琴技摸得差不多,便高声说道。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苒熙,苒熙不以为意,反倒扬起唇角,慢慢走到木台中间,向众人行了抱拳礼,高声说道:“小女乃是秦国苒熙。今日得见芷兰姑娘琴技,还望姑娘能够赐教一二!”苒熙说完也不客气,转身便坐在了另一边的琴案旁。
芷兰也不恼,笑着说道:“姑娘高抬芷兰了,请吧。”
苒熙挑了挑眉,笑着说道:“苒熙斗胆,还请芷兰姑娘先奏。”
众人一听,皆被眼前这个秦国女子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秦国人还真是勇气可嘉,竟敢让芷兰姑娘先奏。芷兰笑了笑,轻声笑道:“哈哈,也好,既然姑娘有意承让,那芷兰也不好推脱。”说着便将双手悬在琴弦上,作势便要鸣奏。
苒熙心中暗自盘算着,却不曾想自己的这一举一动却尽数被楼上的人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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