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月亮圆的出奇,高高的挂在天上,整个大郑宫被灯火照的通亮,通往太后寝宫的回廊上,窸窸窣窣的回荡着嬴政和赵高还有几个机灵的内侍的脚步声。
此时的太后寝宫里明晃晃的亮着烛火,一众侍者从外到内,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连头都不敢抬。嬴政还未走近内殿,老远便能听到太后赵姬撕心裂肺的哭喊···
嬴政心中一沉,皱了皱眉,几步就迈进太后寝殿,一进门就看见赵姬趴在地上,几个内侍怎么扶也不起来,身上的衣衫满是灰尘,发髻散了下来凌乱的披散在肩头,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那曾经风华绝代,艳冠一时的如花容貌,而今,却面色如雪形容枯槁,如活死人一般。
嬴政见到这样的赵姬,终是心头一软,走上前去,伸手想要扶起赵姬,哪知却被赵姬狠狠打掉,嬴政一愣,继而又听到赵姬恶狠狠的对自己说:“嬴政,你若是不放了嫪毐和我的那两个孩子,我今日就死在你面前!”
嬴政目光一沉,冷冷的说道:“母后,你可是在威胁政儿?”
“哼呵呵···威胁?我怎么敢威胁如今的秦王?我今晚不过是身为一个女人想让你放了自己的男人和孩儿,难道这也算是威胁么?”赵姬趴在地上,没有抬头去看嬴政,只是冷冷的说道。
“···母后一心想让我放了你的孩儿?!哈哈···你的孩儿现在不正站在你面前么?母后,你好好看看!我才是你的孩儿!”嬴政抓起地上的赵姬,强硬的让赵姬看着自己。
被突然拎起来的赵姬并未害怕,反而冲嬴政冷笑道:“我的孩儿从不会这么乖张暴戾,从不会做出伤害自己手足的卑劣之事,更不会让自己的母后在百官面前沦落至此!”
“哈哈···是么?寡人乖张暴戾,寡人伤害手足,哈哈···母后你未免也太高估政儿了···”听到这的嬴政猛然笑出声来,那撕心裂肺的笑声霎时便传遍了整个太后寝宫。
赵姬听到这笑声有些毛骨悚然,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嬴政,赵姬知道眼前的嬴政再不是当初的嬴政了···
“赵高,将那两个杂种给寡人带上来!”嬴政看着眼前的赵姬,哪里对自己还有半点母子情分,嬴政气的双手发抖,浑身所有的血气直直窜上头顶。
赵姬一听,眼里瞬间放出光来,看到赵高将那两个孩子带到自己跟前,赵姬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紧紧抱住那两个孩子,哭的泣不成声,嘴里反复说着:“太好了,太好了,我的孩儿,我的孩儿,你们还活着,还活着···”
两个孩子一见是赵姬,立刻止住了哭泣,双双往赵姬怀里钻,开心的一声声叫着:“母后···母后。”
一旁的嬴政看到此情此景,什么都没有说,漆黑的眸子此时却已变得寒光凛凛,眉心的结浓得化不开,一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低低的叫了声:“母后···”嬴政随后便把赵高叫到自己跟前,小声吩咐了些什么之后,就看到赵高快步走了出去···
此时的赵姬哪里听得见嬴政这一叫,完全沉侵在与骨肉重逢的喜悦中,片刻后,赵姬擦干眼泪,走到嬴政跟前,说道:“政儿,方才是母后误会了你,母后给你赔个不是,既然政儿能有如此宽厚之心,那念在母后的情面上,能否···将嫪毐放了,饶他一死,罢了他的官削了他的爵,给他个教训就是了···”
嬴政看着这样的赵姬,那一句句都犹如一把刀子剜在自己心尖上,嬴政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脸上的那一抹笑犹如一把尖刀,刺伤了赵姬,更刺伤了自己···
正当赵姬等着嬴政答复时,突然看见两名大汉拿着麻袋走了进来,直奔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孩子吓得直往赵姬身后躲,赵姬见此情形,忙用身体护住他们,可是一个女人终究不敌两个大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孩子被他们装进麻袋里···
听到孩子哭闹着,赵姬猛然回过神来,上去就死死拦着那大汉,不让他们再继续动作下去,转过头向嬴政强颜欢笑道:“呵呵···政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做什么?太后一会便知!”嬴政没有看赵姬,冷冷的应着。
“政儿,怎么说,他们也是你的弟弟啊···政儿,你千万不要这么做···不要···”扑通一声,赵姬跪在地上,爬向嬴政紧紧扯着嬴政的衣袍哭声说道。
听到这的嬴政皱着眉厉声喝道:“住口,不许再叫寡人政儿!给寡人动手。”
嬴政一声令下,就见那两个大汉将两个麻袋一遍一遍往地上用力摔着,一开始麻袋里还能听见孩子的哭闹声,许是摔疼了,哭喊着叫着母后,可是后来,渐渐地麻袋里不再有哭闹声,隐隐的沁出血迹,直到把麻袋染得通红,渗到地上,越来越多···
赵姬几次昏死过去,却又都被那如恶魔般的闷响声弄得清醒过来,赵姬扯着嬴政的衣角哭天抢地:“政儿,你杀了母后吧,杀了我吧,放过他们,放过他们啊!!!政儿,不要···”
任凭赵姬怎么哭喊,嬴政都不为所动,因为那颗心早已被自己的母后伤得支离破碎,赵姬的背叛,彻底击碎了一个儿子,一个男人,一个帝王的心···
嬴政见地上的血隐隐的蔓延到自己脚边,便下令让两个大汉停下,蹲下身子,对赵姬说道:“母后,你心疼么?可是,寡人的心更疼,你可曾想过?若是嫪毐造反成功,那如今···如今躺在你面前的便是寡人的尸首!!!你让寡人放了他们,放了嫪毐,母后,你可曾为你的儿子想过?这样的耻辱,你让寡人如何向臣民交待,如何向天下交待?!”
“寡人从不依赖任何人,可唯独母后你,自从回到宫中,你便不再有过一时一刻陪在我身边,那时候我想,如果没有回来该多好,母后就会一直那么疼我···”嬴政的泪水始终在眼眶里打转,拼命地忍着不让它掉下来,双眼红的吓人。
“政儿···母后···”听到这的赵姬心中突然有些歉疚,双手慢慢攀上嬴政的胳膊,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说。
嬴政见状,皱着眉一把甩开赵姬说道:“寡人说过,不许再叫寡人政儿,脏!”
良久,只听赵姬开口说道:“既然如此,还请····陛···下···杀了我吧!”
嬴政隐忍着啜泣,声音沙哑的低声说着:“你是寡人的母后,寡人若要是杀了你,岂不成了大逆不道之人,若是如此,寡人又有何颜面面对秦国百姓?!太后,如今寡人不再是当年那个不懂事的孩子了,而是秦国的王,是秦国百姓的王,你所做的一切,不仅让寡人蒙羞,更是让秦国蒙羞,你教教寡人,到底该如何对你?!”
“政···儿”赵姬的心如今已彻底灰冷,看着那两个还在不断往外渗着血的麻袋,看着眼前那个决绝的年轻帝王,赵姬如今已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活下去···
“来人,好生看管太后,不许离开这大郑宫一步,除非寡人亲许,任何人不得进入!”嬴政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赵姬,之后便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
一出太后寝宫门口,嬴政的脚步突然有些不稳,像是平时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用完,险些倒了下去,赵高见状连忙上去搀扶,却被嬴政一个手势打住了,回头吩咐道:“传令下去,明日回咸阳。”
“诺!”赵高小声应着,便下去了。
听见赵高走远,嬴政一个人踉踉跄跄的回到自己的寝宫,身子一斜便让自己全部倚靠在窗边,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还记得那些年和母后在赵国为质的时光里,日子虽过得艰难,可是母后却总是陪在自己身边。
年少的自己本就不爱讲话,加上又是秦国质子,秦赵两国本就是宿敌,嬴政便经常受到赵国人的欺负,那些赵国人辱骂着自己,辱骂着他的母后,嬴政总是气不过便和他们打起来,每次都是被打的遍体鳞伤但又怕母后瞧见伤心,所以每次自己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可是赵姬却一切都看在眼里,总是会趁着自己睡着的时候一边偷偷给自己擦药,一边偷偷抹着眼泪······
想到这的嬴政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圆月,又是何其讽刺?!何其悲凉?!
嬴政伸出手轻轻按着腰间梓笙的那张照片,小声的说着:“笙儿,我···做的···对么?”
月光下,一颗晶莹的泪滴划过嬴政刚毅的脸庞,划过手背,低落成尘世间最不起眼的微尘,也带走了那个年轻帝王内心深处最后的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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