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从永安宫回来的时候已是黄昏,天边的火烧云像姑娘的裙摆,摇曳在天边,一路上,李斯一直在想:眼下,距离嬴政的冠礼已不足四月,太后也已经从雍城回到咸阳宫,想必一定是生育过后已经恢复,这才匆匆赶回,而嫪毐那厮虽然随太后回来,但是现在却已是门客过万,又称秦王假父,更甚的是和太后育有两子,恐怕自立为王的时候马上就要到了,现在是行事的最好时机···
李斯一回到府中,便叫来密探,让其深入嫪毐门客之中,借机生事,挑唆嫪毐自立为王,以给嬴政铲除他落下口实。如此一来,即便是太后出面也保他不住,到时,只怕是太后和吕不韦也一并会受到牵连。
李斯看着密探下去以后,紧锁的眉心也渐渐舒展开,起了身向门口走去,此时的咸阳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李斯背过手,远远凝望着远处高耸的咸阳宫,静心等待了这么长时间,终于可以将嫪毐那厮彻底铲除,想到这的李斯目光里泛着点点精光。
可李斯心里也更加清楚,嬴政四月的冠礼定会是一番暗潮汹涌,作为政客的李斯当然比谁都要清楚,此时的嬴政若要真正亲政,就必须要有人流血来以祭奠这大秦的王位。
月光下的李斯一袭深色朝服,望着那咸阳宫,轻声说道:“嫪毐,自古皆是如此,到时你也莫要怪我李斯。”
话说这一边,嬴政处理完公务之后,便照常去了清扬宫。梓笙见是嬴政,便笑盈盈走过来,挽起嬴政的胳膊说道:“王上,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嬴政笑呵呵的点了点梓笙的鼻尖,轻声说道:“寡人想过来看看你今日听话不听话?”
“王上,你看,我这不是乖乖地的呆在这里么?!梓笙今天可是连乐府都没去,多乖!”梓笙佯装着委屈和嬴政撒起娇来。
嬴政见状,连忙搂过梓笙,大笑着说道:“哈哈,你还委屈了不成,啊?”
梓笙嘿嘿一笑,转身给嬴政倒了杯热茶,轻声问道:“王上,今日的政务可都是处理完了?”
嬴政接过那杯热茶,呷了一口,轻轻点了点头。
“嗯,那便好,今日时候尚早,王上可有想做的事情,梓笙陪你。”梓笙将嬴政喝完的茶碗接过来,轻轻放回案几上。
“也好,寡人今日想看看尉缭的兵书,上次粗略的浏览一下,此人果真是大才啊。”嬴政一边说着,一边理了理衣袍,坐到案几前。
梓笙一听嬴政要读尉缭子的书甚是开心,现代的时候,自己就对这书一知半解的,一时读不通透,索性也就放下了,不想今日竟能有幸,看到两千年前的版本,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想到这的梓笙一高兴,便也顾不了那么多,坐到嬴政旁边说道:“王上,梓笙可以和你一起看么?”
“你?你一个女儿家,看这些做什么?”嬴政低头看着竹简,低声问道。
“王上,你这是瞧不起梓笙是个女人么,女人怎么了?一样可以看兵书,一样可以谈战略啊!”梓笙一见嬴政这般,便轻轻挡下嬴政的竹简,有些不服气的说道。
嬴政也不动怒,抬了头看着梓笙说道:“哦,这么一说,寡人倒也想起来了,上次让你随王翦平定成蟜之乱的时候,临走前,你也是这么说的吧?还有后来听人说,你还给王翦出了主意,保住了城中人性命,当时可是让寡人吃了一惊啊···”说着说着,嬴政猛然俯下身子逼近梓笙问道:“说!你一个女儿家如何懂这行军打仗之事?嗯?”
梓笙被嬴政这么一问,有些慌,身子连忙向后躲了躲,说道:“额···王上,梓笙就如何不能懂了呢?!在我的家乡,女子与男子平等,可以一同念书,可以一同行军打仗,梓笙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是却也喜好钻研兵书,所以也就也略懂一二。”
“是么,在你的家乡?若果真如你所说,你现在就与寡人说说,你都知道哪些兵法啊?”嬴政听见梓笙这么理直气壮地说,便重新坐直了身子,斜睨着梓笙问道。
“王上,就拿这尉缭子来说,梓笙觉得其虽名为兵书,但其实所言之物并不在兵,尉缭认为战争只是一个国家经济和政治上的延伸,其思想中糅合了儒、法、道各家观点,梓笙原来读的时候也是因为他的思想涉猎太多,所以一直是懵懵懂懂,不甚了解。”梓笙歪着头认真的说了起来。
一旁的嬴政听到梓笙能有如此见解,心中甚感惊奇,玩味的看着梓笙说道:“说下去。”
“以梓笙来看,若单单只论这行军治军,当还是首推孙子兵法。”
“哦,何解啊?”嬴政当真是越来越好奇,便想试一试梓笙到底知道多少。
梓笙越说越投入,便站起身子,走到案几前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梓笙认为孙子作战有四个境界,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若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那便是于国于民,于军于王最好的状态。”
“接着说!”
“但是以这种状态取胜的情况并不多见,反倒是后面三种更为常见,比如惠文王时期,张仪凭借其连横之策收复河西之地,此为伐交,昭襄王时期,长平之战,武安侯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国俘虏,以绝后患,断了他赵国的后路,此为伐兵。而真正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梓笙反倒以为是秦孝公时任用商君变法,才是上战。”梓笙说的正在兴头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嬴政眼睛里那份吃惊和疑惑。
“哦,为何商君变法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嬴政目光如水的看着在自己面前说的尽兴的梓笙,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这丫头性子直,知道的也不少,但没想到,她还竟有如此见识。
“王上,正是因为商君变法,秦国才富国强兵,虽说当时并不能体现出这种优势,但是商君的变法之势经历了一百多年至今,对于那些被秦国吞并的国家子民来说,他们如今甘愿成为一个秦国人,不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么!”
梓笙高兴地回过身看着嬴政,这才注意到嬴政的眼神有些不对,意识到可能是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便低下头说道:“王上,梓笙只是随口一说,王上不要往心里去。梓笙今后再不说就是了。”
良久···梓笙只听到嬴政爽朗的笑了笑说道:“哈哈···寡人没想到,你竟还有如此见识,是寡人小瞧了你啊!”说着,嬴政便起了身,从案几旁走过来,一把揽过梓笙的要,轻声说道:“你的身上到底还有多少寡人不知道的事?嗯?”
“王上没生气?”梓笙试探的问道。
“寡人为何要生气,寡人的女人自是不简单,否则寡人又怎会单单对你情有独钟···”嬴政把梓笙的头按在自己的胸膛处说道。
梓笙笑了笑,脸颊有些微热,轻声说道:“王上,我陪你看书吧···”
“好,笙儿陪寡人看书。”嬴政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往案几旁走去。
梓笙替嬴政铺好了垫子,准备好了茶水,便坐在嬴政身边,让嬴政半倚靠在自己身上,一面帮嬴政按着肩,一面与嬴政一起看着书。
“笙儿,为何皱眉啊?是何处不解么?”嬴政注意到刚开始没多久,梓笙的眉毛就都拧到一块了。
“额···王上,梓笙全都不解啊···”梓笙皱着眉,盯着这满是小篆的竹简说道。
“什么?笙儿你若是这么说,寡人可就不解了?”嬴政坐起了身子,有些惊诧的说道。
“王、王上,梓笙认不来这小篆啊,梓笙只认得家乡的字···”
“哈哈,原来无所不能的笙儿竟然不识字啊!哈哈哈···”嬴政一听梓笙这么说,立刻开怀大笑了起来。
“王上,梓笙只是不认识小篆罢了,怎么是不识字呢?”梓笙看着笑的有些前仰后合的嬴政,严肃认真的纠正道。
“好好好,是寡人错了,笙儿只是不认识小篆罢了,啊!哈哈···”嬴政努力忍住嘴角的笑,点头说道。
“王上,你还笑,我不陪你了,哼!”看着笑的停不下来的嬴政,梓笙转过头,有些赌气的说道。
“笙儿不要生气,寡人不笑便是了,不笑便是了···”嬴政伸手拍了拍梓笙的肩膀,点头答应着。
“王上你骗人,你说不笑了,可是你的肩膀还在抖啊!”梓笙稍稍偏过头,瞥了一眼嬴政。
“好了,好了,那寡人教你练字可好啊?”嬴政终于停下来,轻轻扳过梓笙的肩膀说道。
梓笙转过头,见嬴政不笑了,本想答应,可转念一想到这么多字要学还是小篆,想想都头疼,就和嬴政说道:“嗯,好是好,只是这小篆虽然秀丽挺拔,但是笔画繁多,对梓笙来说就像是画画一般,而且还有那么多都长得差不多的,哎呀!王上~~~我就不学了吧···”
“怎么?寡人认识的笙儿可是倔强的很,怎么今日还犯起懒了?”嬴政说道。
“王上,笙儿就是怕累还不行么,反正只要王上识字就好啦,至于王上的情话么···嗯···就不用写了,当面说给我听就好啦,笙儿啊,只要会写‘嬴政’两个字就够了,政,你觉得呢?”梓笙抱紧嬴政的腰,细声说道。
“你啊,真是好一副油嘴滑舌,好吧,既然如此,我的名字你可一定要练会啊!”嬴政抱着梓笙,无奈而宠溺的笑了笑。
“嗯!政,笙儿一定会牢牢记在心里的,快教教我改怎么写吧···”说着,梓笙便拿起旁边的毛笔准备好姿势要努力学习了。
“好,寡人这便教你。”嬴政笑着,轻轻揽过梓笙,一只手绕到梓笙身后,握住梓笙的手腕,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自那以后,梓笙每日都会抽空练习,不为别的,只为了嬴政那句‘我的名字你可一定要练会’,只为了想把嬴政深深地刻在自己心上,只为了想要给他自己最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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