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泓烨沉默,他不是不想解释,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看着纳兰锦绣,沉默了一会儿,缓声道:“你莫要动气,你的身子最重要。”
纳兰锦绣见他脸色苍白着,又想到了刚刚端出去的那两盆血水,不想在这个时候发脾气了。
她握住纪泓烨的手,低声说道:“三哥,你还记不记得你上次受伤的时候,同我说了什么。”
纪泓烨的手因为失血过多,泛着一阵刺骨的冰凉。纳兰锦绣用自己的手给他暖着,发现意义不大,就想让人去给他找汤婆子。
纪泓烨怕自己的手冰会凉到她,她现在是很怕冷的。见她要出门去找汤婆子,便也由着她了,其实他没觉得有多冷。
纳兰锦绣吩咐了人去灌汤婆子之后,就又回到了床榻旁边。她依然拉着纪泓烨的手,低声问:“三哥,你冷不冷?”
纪泓烨知道她这是担心了,就示意她扶自己起来。纳兰锦绣怕他把伤口扯开,就劝道:“伤口刚包扎不久,你还是躺着吧!”
“这伤口养好也需要些时日,你不能总让我躺着吧!”
纳兰锦绣想想觉得他说的也对,就伸手扶他坐了起来。她刚想要问问,他这次受伤是怎么回事,就听纪泓烨问:“父亲走了吗?”
“我刚出门的时候他已经走了,听下人说是送御医出门,想来是盘问你的伤势情况了。”
“我的伤不重。”纪泓烨也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自言自语。
纳兰锦绣拉开他的衣襟,看着他左肩上的绷带,看没有出血的迹象,才算是安了心。她重新帮他把衣衫穿好,说道:“这刀伤不算严重,但也不算轻的了,砍在人身上,肯定是要疼的。”
纪泓烨忽然想起了她身上的疤,她受伤的时候,应该是极痛的。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都是用的止血止痛的药,痛感不严重。”
纳兰锦绣也不拆穿他,只是拿了件外衫给他披好。这时候,门外的侍女送来了汤婆子,纳兰锦绣接过来,亲自给纪泓烨放到被子里。
等到侍女都出去之后,她才说:“你不要再岔开话题,把你受伤的事情说清楚了。”
纪泓烨淡淡的笑了下:“你看看你自己,现在像不像管家婆?”
纳兰锦绣不理会他明显排挤的话,她继续说:“我在问你话呢,你不许避重就轻。”
纪泓烨无奈,她如今是精明得厉害了,想糊弄都糊弄不了。他看着她说:“你记不记得咱们宁国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后宫不得干政,放到寻常人家,就是妻子不得干扰丈夫的公事。”
纳兰锦绣沉下面颊,声音平静,但是明显怄着气:“你若是觉得什么都不告诉我,我就能放下心来,那你便什么都不说吧!”
纪泓烨不想她担忧,但是心里又无比清楚,如果自己把真相说出来,她大概连觉都睡不安稳了。于是就只能沉默。
纳兰锦绣同他夫妻多年,自然是了解他性子的。不要看平时他事事顺着她,对她极为宠爱呵护,但他不想做的事,没人能强迫得了他。
“三哥,你知道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我想把什么事情都搞清楚明白。但是,我也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上你什么,你若实在不想说,那便不说吧。”
纪泓烨能清楚她的话说的比较客观,想来是不会因此同他置气。他心里安宁了些,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我知道你如今怀着身孕,但凡是可以避开的时候,我是绝对不会以身犯险的。但你也知道,我就处在这个位置上,有些事情想避也避不了。”
纪泓烨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听起来颇为无奈:“大宁要变天了,在未来的一到两年中,我们怕是没有什么安生日子过。”
纳兰锦绣回握住他,笑了笑:“我知道。”
纪泓烨看着她平静的眉眼,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小姑娘终于长大了。他习惯性的保护她,认为她比他小那么多,但其实,她早就已经成长成可以和他比肩的人了。
他在想,阿锦是那么随和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因为嫁给了他,她大可以寄情山水,快快活活的做个游医。如今这些富贵,不是她心中想要的。
纪泓烨低下头,在纳兰锦绣略为冰凉的额头上印了个吻,低声道:“委屈你了。”
纳兰锦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道:“三哥觉得我哪里委屈了?”
“被困在这深宅大院中,每日里还要为我担惊受怕。”
“但是我也想了泼天的富贵呀!”纳兰锦绣靠在他没受伤的那只肩膀上,小声说:“这世上哪有白吃的午餐。享受了那么多特权,自然也要相应的付出,这样才算公平。我是你的妻子,自然不能过寻常人的日子。”
纪泓烨本来想摸摸她的头发,可惜,他左手不能动,稍微用力肩膀就会疼痛难忍。他只能低声唤她的名字,听起来颇为柔和缠绵。
纳兰锦绣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三哥身上熟悉的味道。她在想,敢对三哥动手的,必然会跟储君之位有关。
三哥说的变天,将会给他们带来无穷无尽的危险。不过,她并不感到害怕。她同三哥是夫妻,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三哥,你不让我问,我便不问,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纪泓烨点头:“你说。”
“我知道未来会凶险万分,但是你能不能保证,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抛下我。我不怕危险,我担忧的是危险中只有你一个人。”
纪泓烨听到她这些话,身子骤然僵硬。这些日子他暗中安排的事情,怕是已经被她察觉了。
金陵很快就会因为争储而变成血涂地狱,但凡是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没有人可以绝对的干净。
你不去算计旁人,旁人便会害了你。他为了自保,为了能有一个清明的朝廷,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这些事情很危险,他的确是打算把她和既明送到北疆的。
纳兰锦绣本来心中还只是怀疑,但现在却是无比确定了。她伸手揽住纪泓烨的腰肢,沙哑着声音说:“三哥,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很多时间都被我们用来分别了,我不想再同你分开。”
纪泓烨的身子半天才缓和过来,他低头亲吻着她的发顶,淡声道:“那就不分开。”
纳兰锦绣得到了他的承诺,心里头安静下来。她想,三哥一向是信守承诺的,他既然同意了,就不会把她送走。
可事实往往总是在和人作对,心中越是想要达成什么,反而离目标越来越远。纳兰锦绣同纪小白一样,是被用了药之后带走的。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身体可以受控制的时候,已经是离开金陵城三日后。这期间她有些浑浑噩噩的,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感觉自己在晃动的马车上,有人给她喂温温甜甜的东西喝。
“我们这是要去哪?”纳兰锦绣好不容易能够坐起身子,第一句话就是对纪泓焕说的。
这次来金陵城接她和纪博衍的人是纪泓焕,他带着人轻装简行,在人没有察觉的时候,就已经潜进了金陵城。
“北疆。”他冷声回复。
纳兰锦绣闭眼,她最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她压抑住心头的酸涩,哑着嗓子问:“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不能。”
纳兰锦绣骤然睁开双眼,那双清澈的眼眸中,夹杂着浓浓的复杂,还有一点点红。她不想哭,可是在怀了身孕之后,她似乎变得格外脆弱。
纪泓焕见她这样,即便是铁石心肠,也有些松动。他低声说道:“金陵城已经戒严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那你是怎么进去的?又是怎么把我带出来的?”
“这些事情都在三哥的算计中,时间卡的刚刚好。他已经替你安排好了一切,你只要考虑怎么平安生下孩子就够了。”
纳兰锦绣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她重新靠回软榻上,问道:“三哥可有什么话交代?”
“三哥说你这胎一直很稳当,让你遇事情一定要往开想,保证母子平安。他说,你生既明的时候吃了不少苦,希望这一天能够顺利一些。”
纳兰锦绣知道这是三哥心头的大事,可是,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她怎么能安下心养胎呢?
她心中升腾起一股难言的忧伤,是那种不可控制的感觉。她想到了离开的前一晚,三哥一直是揽着她睡的,还同她说了许多话。
他甚至想到这一胎,如果能生个女儿的话,就真的是极好了。就连名字他都想好了,叫纪沅。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她早就应该意识到他的反常,他从来都不是个话多的人,那一晚为什么要同她说那么多?如果她敏锐一些,是不是就可以不用离开了?
金陵城凶险万分,他上次受的伤还没痊愈,还不知接下来又会遇到什么凶险。纳兰锦绣的心,就像是在油锅中炸着,片刻都不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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