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纸伞,桃花面,笑靥如花堪缱绻,容颜似水怎缠绵?
一双秋水横波相思眼,一对柔情缱绻眉眷烟。
“端的是,好眉,好眼!——却不知,这画像上的女子,却是何人?”
“廿四楼的当家花旦,惊蛰是也。”秋娘从屏风后挽着垂落及腰的一头青丝转了出来,当下没好气的收了画卷,丢到一旁。
“什么东西!不过就昨日一个磨磨唧唧的什么才子,摆弄自己手艺画的这东西,东哥这丫头片子也不知道丢出去。”
“丢了作甚,我看这画倒是画的蛮好的。”古老板有些心疼。
秋娘眸色一动。当下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耳边的一缕发丝。
“哟,这就看上人家了?古老板好容易来一趟幔锦楼,提那廿四楼的戏子作甚,便是好看,那也不是古老板你能肖想的了的。要知道,那廿四楼的老板,宫里的后台可是硬着呢。手下的二十四个女孩子,个个都是那老板手中的宝贝。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心思吧。”
古老板当下嘿嘿一笑:“秋娘说笑了,我不过就是问问,问问……”
只是问问的古老板第二日便去了廿四楼。
左右瞧瞧,门都掩着,只在最右边留了一个小门。
古老板探头进去望了一望,有些惊诧。
“如何没有惊蛰姑娘的戏?”
正靠到廊下来打理菜蔬的一位大叔很不客气的给了古老板一个白眼。
“今儿清明。”
“清明却待怎的?”
“早些日子廿四楼就放出话了,清明不开戏,就你们这些人不长记性。”
“可那戏牌子上为何还写着今日牡丹亭——游园,柳梦梅——宋寅,杜丽娘——洛雯?”
大叔朝里望了望。确实见着一张牌子上浓墨重彩的写着古老板所说的那些字。
当下“哦”了一声。“那是昨日的牌子了,没见着都收到里面去了么。”
当下用一种瞧着白痴的感觉看着古老板。
古老板尴尬的摸摸袖子。
“我是从外地过来的,听的廿四楼的大名,所以想来看看。”
古老板笑呵呵的看着大叔。
大叔上下打量了一番。
“瞅着像是外地来的。”当下说了句“对不住。”说话间便朝屋里敞开嗓子的喊上一句。
“曾婆婆,你要的菜!”
里面便有人遥遥的应了一声。
“你是专程给廿四楼送菜的。”
“算是。”当下便拣着菜蔬,门口出来个头发斑白的婆子,笑呵呵的给了钱,收了菜,望上古老板一眼,也只当是同卖菜大叔一路的人,当下拿了东西便进去了。
古老板好容易瞧见一个廿四楼的人,还没来得及问,人便走了,不由有些泄气。
看看大叔。
“你给他们送菜,那可知道那惊蛰姑娘何时有戏?”
大叔道:“惊蛰姑娘正值当红,都去给那些大户人家唱戏去了,你若想看,瞧你这穿着,直接跟老板定了日子不就好了?”
“好!好!”古老板眉开眼笑。
“那老板现在可在楼里?”
大叔摇摇头,挑了菜篮子自去了。
古老板瞧瞧廿四楼,又瞧瞧大叔离去的背影,当下一权衡,咬咬牙。
“明日!还是明日再来吧。”
清明清明,祭祖扫墓。
廿四楼的女孩子,大多都是孤苦无依的孤儿,这样的节日对她们来说,大多可有可无。只是既然放了一日的假期,女孩子们也不客气,好容易能够痛痛快快的跑出来游玩一番,加之又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便是出来踏踏青,赏赏景,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听闻东山上出了一片桃花林,一大片的桃花开的烂漫多姿,风儿拂过,扬起一阵阵粉红的落英,好不美妙绝伦。
女孩子们对于这样的美景自然不肯放过,这个带上那个,那个邀上另外一个。一个邀上一个,三三两两的,相携上东山。
寒露有些无力。
“不就是桃花么,廿四楼里种了那么些桃花,也没见你们这么热闹过。”
瑞雪便笑了。
“这如何能比?山里的桃花一夕而起,一片连着一片的,自然脱俗,岂是园中那些我们亲手栽的桃花可以比的?”
小穗子便连声附和道:“可不是么,桃花桃花,东山上又多水。桃花流水窅然去, 别有天地非人间。诗仙都这么说了,这般别有天地的味道,自然不能错过。”
“可也有人说——凡桃俗李争芬芳,凡桃俗李呢,有什么好看。”
几个女孩子都瞪寒露。
“白白扫人兴致,你既不喜,那便不去,也没人强拉着你。”
寒露“哼”了一声:“正是呢,我房里那张帕子这几日便要成了,你们去玩便是,赶早绣完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小穗子眨眨眼:“心事?凡桃俗李,凡桃俗李,若我没有记错,昨日见你那帕子上绣的好像就是桃花的图样吧。又是心事,莫不是我们的寒露姑娘终究长大了,想要绣朵桃花,赠与良人去?”后面一句却是特意拖长了尾音,都是唱戏的女孩子,声音婉转轻扬,人人都听得明白。
几个女孩子都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寒露一惊,当下“哎呀——”一声。
“你这小穗子——”
只是那几个丫头片子都已一溜烟的跑得没影了。
寒露干瞪着眼。
正要转头,却忽然瞥见一袭青衣,挟着淡淡的清香。
“惊蛰姐姐?”
回过头,果见着惊蛰一双眼睛正笑盈盈的瞧着自己。她一笑,眼里便如盛了万千星子,光彩夺目。
寒露立刻避开了眼睛。
“好丫头,我的脸上有老虎,要跑出来吃了你不曾?”
寒露连连摇头。转移话题道。
“姐姐又要去清苑?”
惊蛰方才笑盈盈的脸渐渐的黯了下去。
“你不如陪我一道去吧。清苑里睡着的,都是戏班子里的前辈。”
寒露抬起眼来,有些错愕。
“怎么,不想去?”惊蛰了然的笑笑:“哦,明白了,你想回去绣你的帕子?”
寒露苦了一张脸。
“姐姐你就莫要笑话我了,小穗子他们不知道,你还不明白么,绣帕子不过临时编的一个借口,偏生被她们取笑。现在倒好,就连姐姐你也笑话我了。”
“我明白我明白。”惊蛰眨眨眼:“不就是廿娘罚你的抄录经文么,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
“真的?”寒露霎时眼前一亮。
“那你还陪不陪我去?”
“自然要去。”寒露欢天喜地,拉了惊蛰的胳膊唯恐她把自己丢下一般。“谢谢姐姐!”
两个女孩子相携着到了清苑。
清苑是一处墓园,一处供奉着廿四楼自开办各色亡魂的墓园。
他们大多是无亲无故的魂灵,死后得不到人的赎还,这里,便是他们最后安身长眠的地方。
惊蛰寒露两个与他们一样,自幼孤苦无依,被廿娘收下,做了廿四楼的一员。
两个人在祠堂里恭恭敬敬的跪下,叩首,上香。
寒露这是第一次来到清苑。她来廿四楼不过两年的光景,之前虽有听过,但当时初来乍到,她自己又性情内敛,还没同廿四楼的姐妹打到一片,一个人也便轻易不敢前来。
两个人焚香祭祀完毕,出了清苑,天色尚早。
惊蛰看看寒露,寒露看看惊蛰。
这处墓园建在离东山不远的一处郊外上,遥遥看去,便可瞧见东山那里的灼灼桃花,一道粉红,延绵了好几里地。
“确实是极为壮观的,你没同她们前去,倒是可惜了。”惊蛰啧啧叹道。
寒露笑笑:“她们一大群人叽叽喳喳的倒没了那个意思,索性现在天色还早,桃林也如此之大,我们不如就在这边过去看看,倒也不辜负这番美景。”
惊蛰点头。
两个人依着方向寻路而去,山路大多崎岖不平的,更何况这路又是少有人走,不多时便被浓密的树枝给挡住了。
“还要不要前去?莫要勾坏了裙子。”
惊蛰摇摇头:“小心些不就成了,正是要这样,才有绝处逢生的惊喜呢。”
说话间便利索的把裙子扎好,一面又开始盘着头发,直把一旁的寒露惊诧的呆愣在那儿。
寒露咂咂嘴。
“姐姐,你同平日里怎么不一样了?还是那个惊蛰姐姐么?”
一面说,一面捏着自己的脸。
“哎呀!疼!”
惊蛰笑笑:“平日里我是怎样?”
寒露清清嗓子,起个调子,婉转开唱:“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细看诸处好,朱粉不深匀。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闲花照水风扶柳,柔情绰态百花羞。好一位佳人呐~”
“臭丫头,你竟如此笑话我!”惊蛰便要看打。
寒露赶忙护住自己。
两个人打打闹闹,你追我赶,竟转眼间岔了路。
两个人回过神来,有些慌了。
“这是哪里?”
汩汩的流水声从左边传来,两个人看去,好一条清澈纯净的小溪流,上面点缀着点点桃花,好不美妙。
“既然有桃花,我们便循着这溪流往上走便好了。”
两个人定下心来。
因为是正路,惊蛰也便慢慢放下盘起的头发和扎紧的衣衫。这里刚把头发理好,却不经意瞧见路旁的一道小沟里露出一截布料。
惊蛰推推寒露。
“好像是一个人。”
两个人走上前去,果不就是一个人么。大半个身子伏在沟里,因为昨日刚下过雨,沟里还有好些积水,那人身上的衣衫早已湿了大半。两个人立刻把人拉了起来,是个男人。双眼死死的阖着,面色青白,胸前还挂着一块木牌。寒露探探他的鼻息。
“活着!”
两个人便去看那木牌。
因为被水泡了的缘故,上面的好些字都已模糊不清,唯有第一行几个没怎么泡到水里的“我叫孟恒”的字迹尚的辨认。
两个人面面相觑,终究还是决定先救人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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