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那个空洞又明晃晃的大殿。
皇宫里的殿宇总是外表看起来明亮又奢华,可是内里却是冷冰冰的,即使宫人再多,却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带不来一丝一毫的人气。
“儿臣楚轩,见过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楚轩不卑不亢的行着礼。
温偃在楚轩身后半步的方向跪拜下去,楚轩的声音清朗而又温润,仿佛是一丝光亮驱散了一些这殿中的冷意,就连温偃听到这样的声音,心中也像是攫住了一丝安定一般,忽地镇定了许多。
只是上首那个九五之尊的容颜却依然是暗沉沉的,像是有一层翳翳光芒笼罩在面上,阴暗而晦涩,只消一眼就能立刻让人的心里打起鼓来,温偃正怔怔的想着,楚秦的目光却像是利刃一般向她扫来,她忙低下了头去,却努力地挺直了脊背,就像是一只傲挺的竹,身上总带有某种不屈的色彩。
殿中一时没有人说话,在静静等待的时候,殿里氛围似乎越发的凝重起来,慢慢地就连人的呼吸仿佛都要比寻常滞了几拍。
“外头那些流言,你们谁来给朕一个解释?”楚秦的声音听起来仍旧平和,可偏偏就是这样的平和之下却仿佛暗藏了无数的锋刃,直教人心中发毛。
“回父皇。”温偃张了张嘴,却是楚轩赶在她的前头开了口,“外面那些流言蜚语,纯属肆意污蔑,偃儿从未做过这样的事情,还请父皇明察。”
楚轩字字句句,掷地有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无论是听起来还是看起来,无疑都会让人觉得楚轩一定是个极其爱妻之人。
这样的语调甚至让跪在一旁的温偃都有些愣神,可随后她又在心底嗤笑一声。
——不过都是演戏罢了,只不过就看谁演的戏比较真了。
楚秦坐在上首,有大半边脸都隐在黑暗里头,他的唇角隐约扬起,像是勾起了一个不太明显的不屑弧度。“那温氏 ,你又如何说?”
楚秦问得看似无心,却能看得出来是有意针对。温偃心中一紧,收起了脑海中那些游离的思绪,又敛了容色回道:“回父皇,儿臣确实是从郑国回来,可外头那些风言风语却是空穴来风。”
“哦?”楚秦拖长了尾音,话语中带着疑惑和刻意压制的怒意,“流言或许不实,可若是温氏你没有做过什么让人误会的事,那这流言又从何杜撰而起?”
温偃听见楚秦这话,险些要笑出声来——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父子俩针对此事说出来的话都是一样的。
“回父皇,”仿佛是已经适应了殿中的压抑气氛,温偃的语调越发的沉稳,“儿臣当日随父皇一起去猎场打猎,结果被毒蛇所咬,不小心失足落入水中,并由着河流被冲到了郑国边境。冬日天气严寒,再加之河道中亦有碎石暗礁,待到儿臣到达郑国边境时,身上已是伤痕累累,若非儿臣素日身体还算良好,恐怕早已经死在路上了。儿臣当时已经是奄奄一息,而儿臣也只不过在郑国待了一月有余,后来误打误撞之下甚至又感染风寒,病了一段时日,也就是说,儿臣这一个多月,基本都是在养伤中度过的,试问儿臣这样只剩下半条命的身子哪里有这样的精力和条件去和那郑国君主苟合?”
温偃字字如刃,说出的话又是条理分明,几乎让人找不到任何的破绽,这叫楚秦原本想要说的话一下就噎在了喉咙里,再也吐不出半句来。
殿中一时又安静下来,倒是温偃身旁的楚轩悄然看了温偃一眼,心绪有些复杂。
——前几日他亦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质问于身旁之人,却连想都没想过温偃这些日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他错了么?楚轩蹙了蹙眉。
温偃等了一会见楚秦还是不语,知道楚秦心中必定是还未介怀,于是便又开口道:“父皇心中若是还有疑虑,现在大可召见御医来为儿臣诊脉,儿臣的身子尚未恢复完全,御医若是来了,必定可以通过儿臣现在的脉象推测出儿臣之前受过的重伤。”
见温偃神情坦荡,眉眼间似乎又含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委屈之色,楚秦心中的疑窦这才逐渐消散,“行了,既然事情已经解释清楚,那朕也就不与你们计较此事了,只是此番确实是温氏行事不妥当,这才给了旁人议论皇家的话柄,所以朕决定罚扣四皇子府半年的例俸,这事就算是揭过了。”说罢,楚秦便挥了挥手,神情中闪过一丝不耐。
“谢父皇开恩,儿臣告退。”温偃和楚轩见事情总算是被带了过去,这才赶忙谢恩退下。
出了正殿后,二人这才长吁了一口气,温偃也不再理会楚轩,一个人兀自往前走,倒是楚轩快走两步跟了上去。
“你方才在殿中所说的那些话,是为了骗过父皇,还是……真的事实?”楚轩的眉宇间似有一丝犹疑,显然是还不能完全信任温偃。
“四殿下自己觉得呢?”温偃侧过头对楚轩展颜一笑,容色清冷。
楚轩心中一动,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问温偃开口道:“不过是找个借口将这件事带过罢了,没想到四殿下还真的当真了,这么看来,我的戏演的还是不错的。”
温偃顾说完,也不去看楚轩那已经黑如锅底的脸色,径自便迈着欢快惬意的步子走了。
楚轩站在原地看着温偃单薄而又无谓的背影,只觉得这是他穷极一生都不能去掌控的一个女子,让他既无奈又懊恼。
待二人坐到马车上后,温偃这才像是想起了些什么似的,有些惋惜地道:“这两天暖春给我看了账簿,酒楼里的生意很不错,我准备在东街再开一家分铺,银子我已经拨出去了……哎,怎么也没想到父皇会罚扣我们半年的例银,我这里是抽不出余钱来了,看来这半年,府里上上下下需要的花费,都得四殿下自己掏腰包了。”
楚轩闻此,猛地扭过头去,却只瞥见温偃眼中的一丝狡黠,他见此哪能不知道温偃是有意为之,可他堂堂一个男儿,哪有开口向女人要钱的道理,虽说之前温偃开的酒楼也给了他账面上的分成,可那毕竟是他应得的,他拿在手里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温偃说出这番话后,不管温偃说的是真是假,他都断然不可能开口找温偃接济了。
“哼,本殿下堂堂一个四皇子,岂会连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楚轩铁青着脸,一张俊颜绷得紧紧地,那种想说又不能说的样子,看得温偃心中是好一阵畅快。
“是吗?”温偃一双琉璃般的眸子里浸染上潺潺的笑意,不过也仅仅是为了楚轩此刻的吃瘪罢了,毕竟她是到后来才知道,楚轩其实是所有皇子中最穷的一个了,没有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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