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春并没有死。
楚轩冲出去不久,便有人再次冲进来将她救了出去。
当暖春被救出去的那一瞬间,身后的房屋便轰然倒塌,无数火星冲天飞入天际,半个后宫的天空被冲天的火光照的亮如白昼。
温偃在楚宫唯一生活过的地方,终于也随着这一把大火,而化作了一摊灰烬,再寻不到一丝的痕迹。
暖春虽然活了下来,可身上的烧伤却多到骇人,几乎已变得奄奄一息。
幸运的是,她脸上的烧伤并不严重。而那个越妃却与她截然相反,她身上的烧伤不多,可脸却落了一个疤痕。
暖春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才清醒过来。
而醒过来以后,她便听闻,那个越妃被废了。
物极必反,荣不久长。
因为她的脸被烧伤,那与温偃相似的地方也全然没了原来的模样,而当时楚轩不惜一切去救的人是他臆想当中的温偃,那个女子,终究是没有那个福分享受荣华。
红杏一直没有回来,楚玉那方也没有半分的动静,然而暖春已没了心思再去思考那些事情。
她的双眼变得暗淡无光,里面死灰一片,每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而楚轩,也从头到尾都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宋娴似乎已经完全不将她放在眼里,她便一直都待在落霞宫里,再没有踏出去过一步。
直到她的伤好的七七八八,她便下了地,往风月楼里走去。
向楚轩请辞。
这里她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待下去了,对她来说,这里已再没了意义。
梦里不知身是客,只不过她恰巧做了一回她自己故事里的看客而已。
事到如今,感同身受够了,念念不忘也够了,倘若她再执迷不悟,那连她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
那时楚轩醉倒在了一群衣着暴露的女子怀中,听闻暖春的请辞,他并没有拒绝,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便点了头。
暖春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在她的脚踏出高高门槛的那一刻。
楚轩的声音忽然穿过层层丝竹管弦之声飘入了她的耳朵里。
“对不住。”
她的脚步骤停,惊讶的回头看了过去,眼泪几乎是瞬间便噙满了眼眶。
可入目的自然是那个寻欢作乐的男人,扎堆在一干暴露的女子当中,好像什么也没有说过。
暖春忽的自嘲一笑,末了转过身离开了。
那曾经的爱恨,仿佛都在转身的瞬间停留在了那里,是遗憾,是悲痛,除此之外,好像什么都没有剩下。
不论是宋娴的阴谋也好,红杏的失踪也好。
在她的心里,一切都变得重要了。
……
一声巨响忽而响起,站在窗子前面的暖春从回忆里抽身而出,她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是一旁的书被窗子吹来的风刮落在了地上。
她弯下腰,低头去捡,入目的是手臂上斑驳粗糙的骇人伤疤。
她面无表情的将书捡起来,悄无声息的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脸上有液体滑落,她伸手去触。
却触得满手的泪水。
有凉风吹过,她站起身来,看向了窗外。
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
自从温偃传信过来,已过去了足足半月,而这半个月里,她再没有传来一点的音讯。
越国停止了对楚国出兵的部署,可应沈君临的意,并没有将军队彻底放松。
在没有亲眼见到温偃之前,沈君临总归是没有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真正见到温偃,是在过去了二十天以后。
那只鹞鹰再次传来了信,信上的字依旧寥寥无几。
“明日申时,三品斋。”
这个消息对于沈君临来说无疑是光芒万丈的,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第二天一早,沈君临便急匆匆的打算出宫。
那时天刚亮,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洒满青砖古旧的皇城。
然而还未等出长星宫,身前便被一个人给拦了下来。
是温言。
“离申时还有好久,你现在就要出去吗?”温言疑惑的问他。
沈君临点了点头:“以防不测,我需早点去侯着。”他顿了顿,然后对着温言笑道:“现在时辰还早,殿下还是再回去睡一会儿吧。”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温言看着沈君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面满是不容拒绝的坚定之色。
沈君临却是微微一窒,他收起笑脸,轻道:“此行会有些危险,现下还不知道你七姐那方是什么情况,你是越国唯一的储君,绝对不能出去冒险。”
“我不会出事,况且你从前答应过我,要带我出去的,现下我已有能力应敌,况且此行还是要去见我的七姐,我为何不能和你一起?”温言沉着脸,举止言谈间,已有了些翩翩公子的气质。
沈君临看着他那般坚定的眉眼,心下沉沉的叹了口气。
温言的进步速度飞快,不论是武功还是功课,都从各个方面展现出了他的天赋异禀。
而如他所说,如今的温言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虽不能全身而退,至少有了能够逃跑的能力。
况且温言对温偃的好奇与憧憬,一直以来沈君临也都看在眼里,他看着温言坚定的神情,终于还是妥协。
“好,我带你出去。”沈君临有些无奈的说。
三品居位于越都最繁华的一处地段,那是一间茶楼,里面安静高雅,来此的皆是些大人物叙事,毫无寻常茶肆中的人来人往,喧哗吵闹。
沈君临本以为温偃会选一处酒楼的,会在三品居碰面,着实是让他有些意外。
温言已是十三岁,这般年纪的小孩子个子长得也飞快,从前还只有沈君临胸口一般高,如今不知不觉却已经及了他的肩膀。
两个人穿着便服走在越都的街道上,便是素衣也挡不住两个人的气质,温言虽然还小,可周身散发出来的贵气却让人丝毫不敢小瞧。
两个人走在街上,纷纷引来女子的含羞侧目。
沈君临对此已经见怪不怪,而温言却已被这繁华的街道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他的眼睛里满是惊奇与欢喜,这边看看,那边走走,就是路边卖油纸伞的,他也要仔细的看上一阵。
虽然如此,可沈君临也不敢多加耽搁,带着温言便径直往三品居走了过去。
彼时已是午时,大大的太阳晒的人热的发慌,沈君临和温言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手里端着茶杯,极有耐心的等待着。
“这茶虽可清心,却总不如酒来的好喝。”沈君临忽然说道。
温言没有答话。
两个人便就那么静静的坐着等候,沈君临极有耐心,坐在那里连着几个时辰都未动弹地方,温言趴在桌子上,几乎已经无聊的睡了过去。
直到申时,茶楼的楼梯那方隐约有熟悉的脚步声响起。
沈君临极为敏锐的放下茶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心头一跳,死死的盯着楼梯的方向。
温言也注意到了他的举动,他坐直了身子,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淡蓝色绣裙的女子渐渐入了两个人的视线,眉如翠羽,肤白胜雪,眉眼间总是带着一种清明干净,她唇畔带笑,乌黑的头发被一根凤栖琼枝的银簪子束住,端的是清雅出尘。
眉眼依旧是那个眉眼,和几个月之前没有半分的改变,让人不论何时看到她的笑容都觉得很幸福。
温言回过神,看到了沈君临的手在微微的颤抖着。
那是激动之下的颤抖。
但见她缓步轻移,徐徐转动眸光看向了两个人,一瞥,惊起鸿雁无数飞。
“沈大哥!”她快步的走了过来,一脸的惊喜之色。
可还未等她踏入这隔间,沈君临便已站起了身,他的衣衫被风吹起了一角,温偃只觉得眼前的人一晃,她便稳稳的落入了一个怀抱里。
“阿偃,阿偃。”沈君临不知在哭还是在笑,他紧紧的抱着她,那般大的力气,好像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温偃却也未在意,转而坦然的回抱住了他,笑道:“是我,沈大哥,好久不见。”
温言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再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
沈君临向来理智,他未多加逾越,转而松开了温偃,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眼,她的眉。
他的阿偃,他心中那个惦念的女子。
真的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长时间都在哪里?为何不与我联系?”沈君临皱着眉,连忙问她。
温偃安抚般的笑了笑,然后道:“说来话长,我待会儿仔细告诉于你。”
她顿了顿,然后目光越过沈君临,看向了一直在后面不动声色的温言。
却见他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精致的暗花白袍,轮廓深刻,下巴削尖,脸色因为见到了陌生人而显得有些疑惑,生得十分漂亮。
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他一番,却在不经意间瞥到少年腰间的玉佩,那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约莫只有皇宫之人才可佩戴得起。她顿了顿,问道:“阿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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