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怀宇怎么也没想到一早晨起来就看见司马荼兰,而且是一身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的司马荼兰。
“你这是做什么?又闹给谁看?赶紧进去!”昨夜批阅奏章直至深夜,早起还未从头昏脑涨中脱离,易怀宇不禁恼火。
司马荼兰纹丝不动,素面朝天的脸庞毫无表情:“本宫听说皇上准备派司马将军与偶将军一同出征,心里焦急,所以天不亮就跑来求情,希望皇上能网开一面放过本宫唯一亲人。”
天气寒冷,司马荼兰的语气更冷,易怀宇从牙缝里嘶嘶吸着凉气,脸色霎时铁青。
司马荼兰很少用敬称与他说话,更不会做出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今天她不但在这两方面尤为反常,甚至开口向他提起最不该提的事——她明明知道,司马原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她越是为司马原求情越会引起他的怒火,有害无益。
“陶世海,送皇后回浣清宫。”易怀宇毫不犹豫下令,转身便往屋内走,盛怒之下看也不肯多看司马荼兰一眼。
“皇上不同意本宫就待在这里不走。”司马荼兰不急不怒,朝着易怀宇背影大声道。
如她所料,易怀宇猛地停住脚步,几乎是气急败坏地又转身向她,紧皱眉头间刻满怒意:“司马荼兰,朕是不是太纵容你,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无法无天了?派谁出兵是朕的权力,你只要专心打理后宫就好,没资格跑到这里来要求这要求那!”
“我是没资格,所以我说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求情,不是拿着刀剑威胁谁,再说我也没那个胆量对皇上出手。”迎着怒意磅礴的目光走近易怀宇,司马荼兰慢条斯理从容不迫,一抹浅笑清冷而从容,“我不介意在这里等上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反正后宫那些七七八八的琐事自会有人主动管理,没有我,皇上不是一样可以高枕无忧吗?”
易怀宇倒吸口气,眸光渐冷。
嘴上说着自己并无威胁之意,可司马荼兰所作所为不正是在拿后宫安定要挟他吗?
众所周知后宫能有今日平和表象都是皇后司马荼兰的功劳,就算她时时刻刻低调行事从不骄奢跋扈,那些畏惧司马家权势的嫔妃仍要忍她三分、让她七分,这才能保证六宫通畅,没有太多明面上的风雨波折发生。
令易怀宇不解的是,司马荼兰怎么突然改变行事作风,跑到这里胡闹来了?
他对她的明达和痴情十分有把握,司马荼兰爱他,爱到曾经愿为他折辱清白名节,就算是成为皇后之后也处处精心不教他为后宫之事劳心,按理说只要她的感情依旧如故,主动给他制造麻烦的事就不该存在。
漆黑眼眸陡然一滞,易怀宇似乎想到什么,不可思议地盯住司马荼兰。
只要她的感情依旧如故……那么,假设她移情别恋,将对他那份痴守埋葬,转而恋上其他人呢?
“早朝推后半个时辰,朕要处理些事情。”沉着脸吩咐过陶世海后,易怀宇抓住司马荼兰手腕不由分说拖进寝殿,司马荼兰也没有挣扎的意思,意外顺从地跟随在后。走进内殿狠狠地把司马荼兰甩到一边,易怀宇狠厉目光中带着冰冷愤怒:“说,谁怂恿你来的?司马原还是沈君放?”
冰冷深雪中站立许久本就浑身僵冷,被易怀宇用力一推便感觉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然而司马荼兰咬紧牙关不肯露出半点软弱,冷笑着反问回去:“皇上是不是小瞧本宫能耐了?未必需要谁怂恿,狗急了还会跳墙,难道我就得委曲求全被逼到死吗?事关司马家存亡,本宫不想再闭着眼睛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如果皇上执意要毁掉司马家,那么本宫也只能毁掉你的后宫作为报答。”
“司马原身为武将就该出入沙场、保家卫国。如今朝中除旧革新,朕一再要求不许出现尸位素餐者,文武百官凡是没有相应能力的人均要卸去官职,又岂能容他一人例外?一朝天子一朝臣,活人总不能让死规矩绑住,这才是朕要的社稷。”
易怀宇自然知道先帝曾颁旨特许司马原终生不再上阵杀敌,司马原或者其他人要找麻烦必定以此为借口,是而不等司马荼兰提及,他便先将这条路截断。
司马荼兰没想到他有这么一手,原先准备好的许多话再派不上用场,只得静静盯着易怀宇,仿佛要把他的皮囊看穿,直接问他的心究竟想要怎样。
许久,一声哑笑黯淡:“易怀宇,真是难为你了,为除掉我哥如此煞费苦心,甚至不惜毁去先帝圣旨。司马家到底只是你登上帝位的踏脚石,一旦你的目的达到,所有企图沾光的人就都得抹消,是吗?果然,世间唯帝王最是无情。”
“当初助朕之人数不胜数,朕狠下心处理的有几个?说到底还是姚家、司马家自作孽,所以才落得悲惨下场。”
易怀宇的解释听在司马荼兰耳中尤为刺耳,回想姚俊贤死后司马家地位一落千丈与所受压制,司马荼兰挑起冷笑的唇角渐渐失去弧度,细微无声地轻颤:“你说舅父自作孽不可活我不反对,可是我哥做什么了?自那日约定好后他一直谨言慎行,为避免你疑心他连上朝都称病不去,哪里能触你的霉头?我还以为你会信守诺言永远不对我哥出手,没想到堂堂皇帝说的竟然都是屁话!”
“放肆!”难听辱骂令易怀宇恼羞成怒,低喝一声高扬手掌,却停在半空没能落下。
尽管百般不愿承认,要他打司马荼兰,终是舍不得。
深吸口气颓然放下手臂,易怀宇闭上眼揉着额角,语气倦怠疲惫:“你只知道指责朕么?怎么不去问问司马原是如何在文武百官面前让朕下不来台的?再说我只是让他和遂良一起出征而已,什么时候说过让他上阵杀敌了?你们司马家小肚鸡肠好猜疑这点,真是一点不漏都传给了你和司马原。”
矛盾来自朝廷顶撞,派去出征不为害其性命,这样的解释无法打消司马荼兰的担忧,但是见易怀宇不像刚才那般不近人情,司马荼兰多少也缓了口气,低低声音带着三分不满,更有七分委屈。
“只怕你在意的不是颜面,真正让你耿耿于怀不肯原谅哥哥的,仍是你和苏诗韵夭折的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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