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羲被阿璃扣住手腕,根本使不出内力,只好斜身闪避袭来的羽箭。
阿璃却先他一步,手中白刃闪动,将飞箭尽数斩落,喝道:“住手!不要放箭!”
阿璃的意思是要留下风延羲的性命,方可找出解药的下落。
侍卫中有人认出阿璃是世子的侍婢,可眼下她却拉着风延羲的手,又挥刀劈落射出的箭,怎么看都更像是在帮着二公子,于是并不理会她的喊声,嗖嗖数声,又是十几枝羽箭离弦。
阿璃脑中念头转得极快,知道若不是延均世子亲自开口解释,自己恐怕很难让侍卫们信服,为今之计,只有先想办法拿到解药,再谋图下一步。
她左手依旧扣住延羲的手腕,右手挥舞着龙少白所铸的匕首,羽箭触刀即断,啪啪落了一地。
阿璃抓住一个空档,拉着延羲,飞身后跃出了凉亭,“跟我走!”
凉亭后是一堵院墙,若是阿璃一个人,轻易便能纵身翻过,可要带着风延羲一起逃,却不太容易。
风延羲看出阿璃的犹豫,迅速说道:“你放我出庄,我送解药来!”
阿璃踌躇一刻,松开延羲的手腕,飞身上了墙头,“跟我来!”
侍卫们见状,更是断定了阿璃和二公子是一伙的,接踵地围追上去。
出了花园,延羲好几次想甩掉阿璃,另寻路径而行,但身后的弓弩手们紧追不舍,如同追捕猎物一般,散成环形,以弩箭围堵,竭力想将他追赶至预先设下了机关的竹林中。
延羲凝神运气,红衣飘扬、袍袖飞舞间,弩箭尚未近身便被内力拂落。恰行至后园池畔,一排柳树枝叶黄绿相间、袅袅垂落,延羲蓦地凭空击出一掌,数十片半枯的柳叶应声而落,再扬手一挥,半空中的枯叶犹如灌入了神力般,直直刺向追赶的侍卫们。
他出手时姿态飘逸、丰神脱俗,神情中却有一种带着轻蔑意味的桀骜。
阿璃见状不由得隐隐担忧,自己的功力和延羲相差甚远,加上他如今有了戒备,自己要再下手偷袭只怕不易。
她脑筋飞转,暗生一计,一面挥刀格开羽箭,一面对风延羲说:“这庄子里有伏羲六十四卦机关,你跟我走,我送你出庄!”
六十四卦的精要向来只传给家族中的嫡长子,延羲虽然也是伏羲风氏的子弟,却从未学过相关的阵法机关极其破解方法。他自知大哥精通此学,在庄园中布下机关并不意外,也明白单凭硬闯是决计逃不出去,眼下只能依靠这个婢女带自己出庄。
阿璃领着延羲一路疾奔,来到了一处矮墙外。追在后面的侍卫们见二公子就要中计闯入了机关,颇有些如释重负,追赶的步子也放得缓慢下来。
二人飞身上了墙头,阿璃警惕地朝下一看,拉住延羲的手臂,“小心,下面有机关!”
延羲反手抓住阿璃的手,似笑非笑地说:“我若出不了庄,大哥就只能毒发身亡了。”
阿璃甩开了他的手,“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定会送你出庄!”
此时天色已暗,晚霞尽散,深蓝的天空中,依稀可见一轮圆月。
阿璃从墙头跃下,借着黄昏微弱的天光看着脚下的青石砖,扳着手指默默算了算,随即纵身而起,连续飞落于不同方位的石砖上,最后飘降在一处月门前。
延羲紧随其后,照着阿璃的步子,踏着青石砖前行。
阿璃立在月门前,静立了片刻,待到风延羲跟过来时,深吸了口气,闪身入内。
她明知月门处设有机关,却偏偏不肯避过,而是执意硬闯。
“嗖嗖”数声,几枚菱形暗器由月门后的竹林之间射出,分别击向阿璃的头胸要害处。阿璃弯膝侧身,避开了暗器。
延羲站在阿璃身后,猛然见她身子一矮,紧接着几道银光迎面而来,也连忙侧身躲闪,却终究迟了一步,右臂被划出一条口子。
阿璃暗喜,快步奔入竹林。延羲咬了咬牙,只能无奈跟上。
竹林之中,但见阿璃时跑时走时停,放着林间路径小道不走,偏偏在密密匝匝的竹子间绕来绕去,嘴里叽叽咕咕地数着步子。朝内曲折行了大约十来丈的距离,骤然止步,放下手中的匕首,在一株竹子下地面上的几个方位猛地踏了几下,双掌推出,拍在竹竿上。
“轰”一声响,竹前的一块土地突然开始下陷,形成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台阶。
阿璃和延羲一前一后从台阶下了地道。地道中一片漆黑寂静,只听见两人急行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秘道中回响着。
二人各自暗中盘算着,都想伺机出手控制住对方,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阿璃知道秘道中并未设置机关,而尽头处便是庄园之外,一旦出庄,她没有把握能逼延羲交出解药。而以风延羲的功力,倒是可以随时可以出手杀了阿璃,但他并不清楚接下来是否还有机关,如果贸然行事,失了向导,说不定会让自己困死于此。
阿璃放缓脚步,“延羲公子,你什么时候给世子下的毒?如何下的毒?”
延羲并不正面回答,“我若想下毒,自会有办法。”
阿璃一直近身侍奉延均,所用之饮食皆经过查验,而且她和世子吃喝的一样,没有可能世子中毒而自己安然无恙。
“是什么毒?”阿璃继续问道。
延羲没有答话。
阿璃冷笑一声,“你若是连毒名都不知道,怎么让我相信你手上有解药?若你手上没有解药,我又何必助你出庄?”
延羲迟疑片刻,掌中内力暗聚,心想只要不取她性命,终究有办法逼她带自己出去。正要出手之际,却听阿璃又说:“这秘道里机关重重,若我不肯带路,你便只能困死于此。”
黑暗中,延羲的声音中似乎带着玩味的笑意,“你舍得让我死吗?”
阿璃一本正经地说:“我还要和你去取解药,自然舍不得你死。可你现在中了毒,万一毒发,我再不舍得也只能舍得。”
延羲闻言停下脚步,“你想骗我?”
“刚才月门处的暗器上喂有剧毒,你若不信,运功试试。”
延羲依言而行,果真觉得手臂上的伤口处有微微的麻酥感,怒道:“好个歹毒的丫头!竟然不惜以身犯险,故意引发暗器伤我!”
阿璃见延羲中计,心下颇为得意,笑嘻嘻地说:“彼此,彼此。 等我取了解药,自会帮你解毒。”
两人各怀心思,在黑暗中又走了一段时间,开始能隐约看见远处的一点光亮。亮光逐渐扩展开来,等走到近处,延羲才发现秘道的出口是一处被藤蔓遮盖的洞口。
洞外的山林,此时正沐浴在银白色的月光之中,一阵夜风吹过,树叶簌簌而响,加上此起彼伏的虫鸣声,反倒显得周围一切更加静谧。
出了洞口,阿璃眼神紧迫地看着延羲,“去哪里取解药?”
延羲却抬头看着皎若圆镜的明月,唇角抿出一道极尽嘲讽的笑,“你除了‘解药’,就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
溶溶月色下,他的面容显得异常俊美,此时声音又轻柔的仿佛情郎低吟的呢哝细语,要不是眼中的寒意和嘴角的轻蔑,或许,能让任何女子卸下防备。
阿璃却晃了晃手里的匕首, “你承诺过,我放你出庄,你便给我解药。”
风延羲看了眼阿璃,冷冷地说:“大哥布下竹林阵,无非是要阻止我带走青遥,就算他要我死,却不会不顾及青遥的性命。我臂上所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致命剧毒,只是普通的麻药而已。你自知打不过我,便故意引发暗器,再出言诳骗,好让我有所顾忌。”他朝面已变色的阿璃走近了一步,“我就假装中计,让你以为得逞,不再提防,乖乖带我出庄。”
话音未落,他单掌掠出,一股极大的劲力直扑阿璃面门。
阿璃听到前一句时便已有防备,飞身后跃,避开掌风。 延羲抓住这个空档,转身一纵,消失在密林之中,用内力传出话来:“两日后我再来接青遥!”
阿璃恨地直咬牙,猛跺了下脚,发足狂奔追入林中。
×××
浮云聚散,圆月被一抹流云遮盖,四周骤然变得暗了下来。
延羲一口气疾行了数里,最后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树林漆黑的深处,估量着以阿璃的步速,应该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
可他没有料到的是 —
悄无声息中,一道白影如九天落雪般从树顶上飘然坠下。
等延羲察觉到风声时,阿璃已以雷霆之势扑到他的后背上,手中的匕首哧地刺入他的右背,生生划断了肩胛筋骨。
延羲痛得几欲晕厥,咬牙竭力镇定下来,转身挥出左手,使出十成十足的内力,将阿璃震得踉跄翻滚倒地,一口鲜血“哇”地喷了出来。
他一向心思缜密,却万万没料到世子身边的女婢就是杀手魍离。
阿璃自学武以来,相处最多的对象就是黑雕墨翎。墨翎还是只小雕时,阿璃为了教它学习飞翔,就抱着墨翎爬到树顶,然后把它扔出去,强迫它自行拍打翅膀。等到墨翎能飞得有些像样时,阿璃跟着它,从一棵树窜跃到另一棵树上,累了时,就直接躺在树枝上睡觉,渐渐地,自己也修炼出一套异于常人的轻功功法。
刚才延羲在地上奔逃时,阿璃早已从树枝间掠到了他的前一步,只等月色稍暗,便伺机出手。她毕竟是江湖上成名的杀手,近身搏斗的本事虽不济,但偷袭的功夫却是一流的。
阿璃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来,喘着气说:“你的右臂废了,再打下去只有输的份儿,带我去取解药!”她暗自庆幸自己一直贴身穿着刚玉甲,否则刚才肯定会毙命于延羲的那一掌下。
延羲脸色惨白,神情却十分镇定,迅速封住几处大穴,稍稍止住了后背上汩汩而流的鲜血,冷笑道:“你把青遥带出来,我就给你解药。”
阿璃“呸”了声,说:“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也罢,我带你回府,交给世子处理。” 语毕,冲上前欲扣住延羲的脉门。
延羲的大穴因为止血而被封,施展不出内力,只能闪身躲避,朝前疾奔而去,阿璃紧追不舍,二人一前一后,一路穿林越岭。原本轻功极高的两个人,眼下因为都受了伤,跑得歪歪斜斜、脚步踉跄。
又一阵清风,拂去蔽月浮云,皎洁的月光再次抚上天地万物。
跑在前面的延羲骤然惊觉,两人不知不觉间,竟已到了一处万丈悬崖之巅,慌忙停下了脚步。
追在后面的阿璃,一副心思只在擒人,反倒没留意到危险,见延羲脚步一缓,赶紧一个纵扑上前,五指抓向他的后颈。
若是平日,延羲完全可以挡下阿璃,但此刻他内力被封,又身负重伤,在阿璃矫如野兽的一扑之下,身子猛地趔趄,落下山崖。
阿璃大惊之下,却也来不及收力平衡,扑了个空,如断线纸鸢般腾空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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