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婧语躺在床上,眼睛望着帐子,甚至忽视了屋内悄然出现的人。
烛火下,他晶亮的眸子再无星光辉灿,像是蒙了尘的珍珠,失去了光泽。
握握拳,他还是走到了床边,掀帘。
他看到她睁眼侧头来看他,烛火照进帐内,她面容半隐在阴影里。
这美丽的容貌,原来她也给了五哥看。他眼底是迷离不清的思绪。原来他们早就认识,那他算什么?
他眼神晃了晃,只是看着她不说话,她淡淡的道:“夜深了,回去吧。”
“……回去?回哪儿去。”他无意识的说着连自己也不懂的话,躺在了她身边,钻进了她的被子里,将头抵在她肩上,喘着气哽咽抽泣。
她心底黯然,乱的像一锅粥,眼泪也滑了下来,为的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哭着,抽噎着,两人偎在一起睡了过去。
早上起来,他睁眼看着她,见她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吻着。
脸上痒痒的,苏婧语猛地睁开了眼,微惊,“你做什么!”
他嘻嘻一笑,亲吻她的面。
她推开他,愠怒。
他眼睛一暗,看着她不说话。
她蹙眉,陷入迷茫,他伸手将她抱住,“你心悦五哥是吗?”
他的手再颤抖,泄露了他的紧张害怕。
她淡淡地道:“……过去了……”
他眼神晦暗了几分,很快又雀跃起来,亲亲她的眼睑,柔柔的,像羽毛,挠在了人的心底深处,让她一时竟忘了拒绝。
正房内,苏张氏神色阴沉森冷,一直坐着,眼神越变越冷,屋内静的落针可闻,伺候的下人摒了呼吸,生怕触怒了她。
自从侯爷向她质问了苏沛泽和苏沛旻那两个贱种身上的毒后,两人似乎走到了陌路似的,再也没有往日里的温情脉脉,他对她除了冷漠还是冷漠。
他除了质问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老夫人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但是府中的大权却被交给了两个儿媳。而且还把当年刘氏当年的留下的嫁妆收了回去。知道那些嫁妆已被她掏空,他勃然大怒,摔门而出后再也没有踏进正房一步。
甚至,婧芸婧雪的婚事也被他草草定下,他只给她打了个招呼,更本没有征求她的意见,两人之间已经冰到了极点。
如今,她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两个女儿这一辈子都完了。
出了正院,吩咐了陈嬷嬷几句,命她拿她的名帖请太医,然后去了书房。
门口的侍卫一挡,语气不失恭敬:“夫人请回吧,侯爷不许任何人打扰。”
苏张氏不悦,但仍保持着该有的端庄,道:“我有要事,必须要见侯爷,你们去通禀一声。”
“夫人还是请回吧,侯爷说了不许人打扰,请夫人不要与我们为难。”苏冰面无表情道。
“此事事关老夫人,若是因为你们而耽搁了老夫人的身子,你们担待得起吗?!”她厉声呵斥。
苏冰立刻道:“属下这就去禀报,得罪之处还请夫人多多谅解。”
书房内的苏重山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出来扫了眼她,边走边冷声问道:“老夫人发生了何事?身子不爽利请太医了吗?”
大约过了绿芜小径,苏张氏这才道:“妾身已经命人去请太医了,老夫人这几天都不爽利,今早妾身请安时,感觉老夫人憔悴了许多,而且见她痉挛打颤,手脚都不便利了,仿佛是……”
“是什么?!”
“像是妾身见过的瘾症发作。”
“你说什么?!”苏重山捏住她的腕,眼中冷冽如冰。
强忍着腕上的痛楚,她再次重复了一遍,语气不甚肯定。
苏重山眉峰一拢,赶去了荣禄院,近日流言肆意,母亲的名声在京中大恶,加之避不见客,更令人揣测。他眼神一深一路沉默。
太医为老夫人诊了脉,皱眉道:“老夫人食了过量的**,已然成瘾。”
老夫人脸色一变,已经猜到此事是谁所为!
屋内几人也都变了脸色。
“请太医开些药。”苏重山道。
太医摇头道:“回侯爷,**一旦上瘾药石无灵,只能强自戒掉,虽然有北芪雪莲压制,但**非毒,并不能完全化解。”
老夫人脸色变成了菜色,气的浑身发抖,“来人!给我把那个小贱人捉来!”
苏重山神色一变,命人将太医请了出去开方子。紫琴抚着老夫人的背,却是暗暗捏着她的腕暗示,老夫人强压住胸间翻滚的怒气,眼神满是怨毒。
苏重山却不肯放过,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着老夫人,问道:“母亲方才要捉谁来?”
一边的苏张氏嘴角勾起冷嘲,觑了眼脸色沉黑的苏重山,严厉的声音一字一顿打在紫琴几人的心上,“我记得老夫人的饮食一直是你们打理的,为何出这么大的岔子!”
紫琴紫箫“咚”得一声跪下,立刻辩驳求饶。
“奴婢自小便在老夫人院里服侍,一家子都是府中的家生子,此次大意的确万死难赎,但是此事的确不是奴才所为。”紫琴面对苏张氏的质问神情冷漠淡然。
苏重山冷喝:“够了!”
紫琴再不敢说话。
“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厉喝。
,他面如冰河涌动着冬日的凛冽,“给本侯拉下去打,直至说出实情!”
“慢着!”老夫人喝止,扫了眼低眉顺眼的苏张氏,冷笑。
联想到那日苏婧语说的话,她已有几分明白,这院子里有苏张氏的人,否则,也不会有上次的事!当然她对苏婧语才是恨极,更没想到她能发现她送去的北芪雪莲里面有**,还反用在她身上!
冷眼看着地上跪着人,道:“你们向来忠心,此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的确该罚,但我确实信此事与二人无关!拉下去关入柴房!山儿留下,我有话对你说,张氏也下去吧。”
看着被拉下去的紫琴紫箫,苏张氏应诺,眼中冷笑绵长。
看着憔悴的老夫人,苏重山冷着的脸微有松动,但是却不代表可以欺瞒他,“母亲该给儿子一个解释。”他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令老夫人心中一颤,这个儿子到底是战场洗礼过的,有着铁骨与冷血。
“此事必然同那个丫头有关。”她咬牙切齿,眼中透着怒态狠戾,那是时光赋予她的老辣。
苏重山在心底冷笑,面上愈发冰冷,“母亲为何如此说?”
老夫人听出他的冰冷中的几丝不驯,心中恼怒,但是却知他不是一个随意被人糊弄的人,只是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如今呢?为了那个贱人的女儿追根究底?
“北芪雪莲,便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儿子不明白。”他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母亲。
老夫人心口一滞,这就是她的儿子吗,这般逼迫!
“好,好,好!”她连叫了三声好,眼中含了水光,然而,苏重山却撇开了视线,神色冷峭。
“母亲不愿说也可以,儿子自会查清,若是连这点能耐都无,儿子这侯爷不当也罢。”他转身之际,脚下一顿,讥诮道:“母亲以为那日府内刺客之事儿子便真的糊涂吗,就好比当年的事……你们都以为我便是傻子?!”他神色恍然,眉间聚积着沉滞已久的沧桑苦涩,“这里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您也该放下了,不是你的便终究不是你的!”
老夫人唰的一下煞白了脸色,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她神色变幻,暴躁地失了控。
苏重山眼中含了水光,一个人的孤寂,两个人的悲哀,三代人的纠葛,还需要说什么呢?唯有苦涩,苦到了心底,绵长的挥之不去,夜夜折磨。
逃避,改变不了事实,清醒,又太苦痛,依稀之间,那个人的眉眼常常摇曳,他把恨转嫁给了他的儿子,才给了别人欺侮的机会,这一次总要对得起她才是……他不怪她最后的决绝,也没资格……
若不是知道沛泽中过毒,也许他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浑噩下去,自欺欺人一辈子……
第二天,老夫人被送到了庄子上,名义,养病。
三天后,苏重山在朝堂上请奏苏沛泽为世子。当夜,苏张氏来到了书房。
书房内寂静无声,看着这个男人,她突然发现从未了解过他,神色是那么清冷默然,一如她当初才嫁来时,对她视若无睹,冷眼相待。
她知道他与那个女人感情笃厚,却控制不了心,终究嫁给了他。
但是得到的只是冷漠,即使床第之间,也是敷衍发泄。她不悔,她有的是耐心与心计,终于,她三年的安分守己与温柔以待,换来了他的一顾,再三年,她终于将那个女人以最狼狈的姿态赶了出去,他是她一个人的了,近二十年的温情相处不是吗?
可是此时他无情冷酷的眼神无比的刺眼,仿佛在告诉她她的愚蠢。
他竟然暗自谋划了一切,只为顺利给那个女人的儿子谋得世子之位!她不愿相信,不愿信,可是今早宫中来的旨意毫不留情的打碎了她的多年来的期冀。
他到底是何时下的这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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