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彩蝶无声无息地飞走。
地上墨绿的血还在流淌着,伴随着殷红的鲜血淹没了地上的尘土。
沐风静静地伫立着,掉落地面的银面沾染了一道血痕,如同在他的心中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想呼号,想哭喊,口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也露不出任何表情。
压抑的苦痛在心底蔓延,却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一样,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
那样巨大的刺痛和绝望如同潮涌般在心中剧烈起伏,狂潮一样交替着,几乎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样极其的苦痛不知道挣扎持续了多久,终于在他几乎崩溃的刹那,“叮!”手中的泣血剑突然断裂,极轻的一声,心中被束缚住的那根线也在这一刻断裂了。
那些记忆仿佛洪流一样呼啸着冲入了他的颅脑——那,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无数绝望和苦痛压顶而来,将自己彻底地湮没。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冥夜是少主的影,会守护少主一生一世。”
那样的誓言,如今竟是自己亲手杀了她!
他颓然跪倒在地,一拳砸在地上,那些苦痛汹涌而出,将自己的心狠狠撕裂,从他的眼中如雨般坠落,泪水落下的刹那,他狂啸出声,将头埋入地面,低哑地失声痛哭起来。
“少主……”
一侧的燎焰暮阑仰着头,凝望着天际,对于他的激烈反应恍若未闻,在泣血剑刺入云歌的刹那,一种类似暴虐的快感油然而生,然而此刻,空虚席卷而来,继而之后,却是永恒的空乏。
她,快死了吧……
当各大派赶到的时候,震惊地瞪大了眼,地上血污狼藉,十六银翼竟是七窍流血而亡!
正当他们寻找云蔚然的身影时,只剩下他那从不离身的软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空旷的院落里只有怔然凝望天际的燎焰暮阑,失了魂般瘫坐在地上的丫鬟,还有那个在地上失声痛苦的男子。
“这里……”萧坤有一瞬间不能反应过来,他们被十六银翼暗算封住了穴位,个个都动弹不得,又被那柳非非拖住,好不容易赶来这里,却已物是人非般,“云盟主呢?”
众人都疑惑地望向了唯一知道事实的燎焰暮阑。
“他娘的!云盟主呢?”萧坤按捺不住地大喝,“小子,云盟主在哪里!”
然而燎焰暮阑置若罔闻,只是默然地伫立着,忽而走向跪倒在地的沐风,向他伸出了手,却被他冷冷地挥开。
沐风抬头,漠然地看着他,心中仿佛有什么突然被释放了,他的心神忽然间枯寂,不再犹豫。
他忍不住悲苦地笑了一下,原来,极痛之后,就是极度的死寂啊。
垂头看了看断裂的泣血剑,剑亡人亡……
“我要回隐城。”语气没有波澜,却是决绝。
“你是?!”燎焰暮阑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角瞥到已成两截的泣血剑,有一瞬间无法思考,惊异地说不出话来。
难道当初在花谷洞里遇到的竟是云歌的守护者冥夜么?
“你们谁都别想走!”人群中有人说道,“暗月教杀及无辜,我们要讨回公道!”
“对!我们要讨回公道!”大家一齐大喝。
燎焰暮阑忍不住大笑起来,惊住了众人,笑声停止的一瞬间,他豁然扯住地上的沐风,掠出了墙外,转瞬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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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歌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在马背上。
她,还没死么?
风在耳边呼啸着,她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那人紧紧地拥着她,微微侧脸。
是宇东方?
她微微露出了一个惨淡的笑容,张了张口,然而舞术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和血,还有冥夜的那一剑。仿佛感觉到怀中的人醒来,马背上的人豁然低下头,急切地说道:“云歌,有没有好一些?你再忍耐一下,快到隐城了。”
她微微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然而细细的血从她的嘴角流下来。
云蔚然心下更加惊惧:“云歌,你撑住,到了隐城就好了!”
没有用了啊,她永远记得母亲那天是怎么死的,血流殆尽啊……
她无声而急促地呼吸着,浮出了笑靥。
这样死了也好,起码不会忘了所有人……
云蔚然拥着云歌,在林子里催马狂奔。
整片树林,暗幽而见不到底,仿佛前方永远是一个无底洞。
耳边的风是暖的,然而他只觉体内的血液几乎冷得快要冻结。
忽然间,他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里,这里是归墟图!
然而他来不及多想,害怕怀中的女子就此睡去。他一路狂奔,身侧幽幽的树影一掠而过,他只觉这片林子无边无际,半空中,无数彩蝶还在飞舞,跟着他成群结队地飞着。
忽然,前方蓦然一片雪亮,他远远看见一座城堡云里雾里,威严耸立着,古老而神秘。
那是隐城?
他微微垂头,惊喜地大喊出声:“云歌,云歌,隐城到了!”
云歌忽然竖起了手指:“你看。”
纤细苍白的手指颤巍巍地伸出,指向了天空,发紫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了似悲似喜的叹息,吐出了两个字:“锦娘。”
云蔚然随之仰头望去,明媚的天空中,一只小小的鸟无声无息地飞掠而过,他忽然有种不详的感觉,一种入骨的恐惧汹涌而来,豁然低头:“云歌!”
她仰望着天空,唇角露出了一丝悲凉的笑。
据说,听到它啼叫的两个人,会一辈子幸福……
和所爱的人听到锦娘的啼叫,是她少女时的梦想,然而在那个烟雨蒙蒙的季节,这个不再是她的梦想,而是她的幸福。
可是为什么她和冥夜没有幸福?和他注定是有缘无分啊……
她在隐城一直平静地生活着,从小的教导不允许她有过度的喜怒哀乐,在隐城的她,心如止水。
她曾经一度想过,希望有一个人能走入她的生活,能让她幸福快乐地活着。直到在蒙蒙烟雨的那天,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和普通女子一样,在红烛下静静地幸福地微笑;在斜阳飞红的时候,静静地等着他回来;在涟漪岁月中和他相爱相伴一生。
然而,这样的幸福在她的指缝瞬间流去,终究和她擦肩而过。
她凝望着天际,那只突然出现的锦娘在没有啼叫之前,已经匆匆飞走了。视线渐渐模糊,她感觉很多五彩缤纷的流光在她的眼前如同精灵一样飞舞着。
她好像看到了母亲,还有那个她永远都还不清的尉迟风。所有的人在她眼前像幻光一样呼啸而过,直至黑暗将她笼罩。
冥夜……来生再见……
云蔚然跟着彩蝶向着那座古老的城堡狂奔着,忽然间,天空中的彩蝶转瞬消失,前方立着的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直到奔到了眼前,他才看清楚,那是一个老婆婆,正横挡在前方的路。
他忽然勒马,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老婆婆请让开。”
笑婆婆眯眼看着马背上的人,穿着一件极其宽大的氅衣,双手拢着。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笑婆婆面无表情地说道,“请小兄弟快些离开。”
“让开!”云蔚然冷冷地望着她,“今天我不想杀人。”
“小兄弟好大的口气!”笑婆婆冷哼一声,不忿地将金杖往地上一锤,“这里可不是你们这些俗人来的地方。”
“让不让?”他有些沉不住气,下意识地拥紧了怀中的人,“不要逼我!”
“那就试试看!”笑婆婆一跃而起,正当云蔚然伸手格挡时,氅衣下女子的手突然无声无息地垂下,露出的泣血玉暗淡无光,在这一刹,笑婆婆疾出的金杖猛然收手,“这,这是……”
她疯了般扑过去,用力地扯下了男子身上的氅衣,女子安详地闭着眼,脸上犹带着微笑。
“少主!”云蔚然忽然听到了一阵恐惧而震惊的尖呼,“怎么会这样!?”
“你认识云歌?”他心中狂喜席卷而来,抱着女子越下马,来不及多想,“快救救她!”
笑婆婆急急地伸出手去,然而只是一搭,便惨白了脸色,顿时震住,随即便哭泣起来:“少主,她……已经……去了。”
“什么!”云蔚然一震,豁然抬头,只是一瞬,眼中漫天漫地的哀痛铺天带地而来,“你,你说什么?她,她怎么会死!”
“少主,她竟使了舞术,舞术会血流殆尽而死啊!”那样的惨烈,今日她还是又一次见到了。
云蔚然抱着她蓦然跪地,沉默着,怔了许久,肩膀微微颤抖起来,终于不可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呜咽。
“为什么?”他在痛哭中喃喃自语,他不敢确定这一切是不是真实的一幕,抱着云歌的双手不住颤抖起来,“为什么?”
为什么明知道会死,还要使用舞术!
“而且,少主中了魂蛊,还有半月,她就会忘记所有事,直至死亡。”他听到笑婆婆啜泣着,“少主,那么骄傲,她怎么会允许自己那样死去。”
他看着女子的脸,苍白而安详,面带着笑靥,仿佛只是睡去了一般。
云歌,原来你早就已经……
为什么临死的时候,你竟能这样的微笑,你知道所有爱你的人有多痛苦吗?
他痛苦隐忍了三年,终于见到她了,他猝不及防地欢喜着,然而,她竟然这样猝然离去,这一切,终归是结束了……
他的希望,他的爱恋,终究是埋葬了……
那一夜,一颗明亮的星划过了亘古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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