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我因昨日的事件心情烦杂,早起倚窗而坐,心绪难定便拿了本《烈女传》翻阅着,窗外的牛毛细雨纵横交错,丝丝缕缕像极了我心头交织在一起的琐事。也不晓得娴静那里的状况如何了,起初以为这雨下一会儿会停,我想等雨停了去娴静处看一看她的情况,毕竟昨晚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了。可雨势越来越大,困足于我而让我更心急。
熙莲报:“夫人,刚刚得到消息采莲姑娘去了。娴静小姐派人告假明日回一趟娘家。现在他们那里正在等棺椁,然后一同回潘府。”
我为11岁的采芹过早凋零而惋惜,我自言自语道:“一场家宴,来的时候活蹦乱跳,想不到离开却是这般结局。但愿不是她自己所为,否则害人害己、自作自受。”
熙莲进屋忧心忡忡道:“夫人,我们府里的兰儿丫鬟今早不见了。”
“可有去找?”我的府里莫名其妙少了个人,接二连三的出事情让我惴惴不安。
“问过同屋的丫鬟们,她们说昨下午就开始不见人影,今早醒来还不见踪影。她们着急了便来告诉我。”熙莲冷静地回道:“奴婢已经命人贴告示去找,兰儿是人贩市场买来的孤儿,入府半年,她能上哪儿去呢?”
我的心事又多了一件,昨晚的夜宴投毒,我这丫鬟的失踪,会不会两者有什么联系?我这样想着,便对熙莲道:“熙莲,你赶紧安排云飞去找知府大人赵鸣,兰儿一定要找到。”
午膳过后,雨势渐渐退去,天空依然是灰蓝色,如同我的心情一样,想着昨日夜宴的结果,担心晓微她们是否无恙。太医局的诊断结果一时半会也出不来,施全昨天去送密报来回估计也要七八天,还好柔福帝姬已经有路太医的药方,应该不会有大碍。内心烦躁,无心于任何事,索性让熙莲陪我去一趟清风雅苑。
这里甚少有女子出入茶楼,此次再去为不惹人注意我和熙莲改换成男子装。踏入清风雅苑,得知晓微姑娘在雅间接客,我们便要了一壶茶坐等,楼下舞台一无名小卒在弹唱着,琴技勉强还能听听。等一壶喝完也不见动静,让店家去通报也不理会我们,我只想知晓姑娘是否无恙,想着交谈几句便离开,也不想打扰晓微的朋友,便和熙莲来到晓微姑娘的雅间。走到门外,听得里面一男子狂言:“姑娘,陪大爷我喝三杯,大爷喝高兴了这些赏钱全部归你。”
“官人,我不能喝,真的不能喝。我给官人弹一曲助兴吧。”传出晓微惊慌的声音。
“哈哈,今天不用弹,来,陪我……”
好好的艺妓姑娘卖的只是自己演奏技能,这样的狂妄之徒不配在此文雅场所。我使了个眼色,熙莲敲门道:“晓微请姑娘开门。”语毕,屋内安静了下来,等了一会儿,雅间的门打开了。
“哥哥!”哥哥的出现让我很惊讶,同样我的出现让我哥哥更惊讶。
“蓉儿!你怎么穿成这样?”哥哥问。
不理会哥哥的提问,我直接入门走到室内,桌上摆着六七道小菜和三壶酒,,一身深蓝色服饰其貌不扬男子已经面部泛红,醉意朦胧,一只手举着酒杯,一只手正搂着晓微的腰肢,见我入室,那男子舌音不清粗暴道:“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
晓微趁他不再意,立刻挣脱退到熙莲的身边。
“规矩?这位可懂这里的规矩?这不是花楼,要是想喝酒不应来这里!”我怒声喝道,连称呼都免去了,只用这位代替。
见来者不善他,他提高嗓音道:“你,你什么人?赶紧滚出去!”
“两位请心平气和,是误会,容我介绍一下,”哥哥急忙打圆场:“这位是我在金国的朋友吴德鸣,这位是我的……”
“在下姓刑,要和这位姑娘说两句话。”不容哥哥多说,也不希望哥哥说出我真实身份,我无礼的打断,晓微见状便与我走到门外。
“姐姐,你怎么来了?你这样打扮我一下子还认不出呢。”晓微红着脸,或许刚刚这样尴尬的情节,晓微是不愿意让我看到的。
“昨晚的夜宴尚未查出缘由,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内心很不安,今日特来看看你们可还好?”我牵起她的手关切的问。
“劳姐姐费心了,我和百卉都无大碍。其实当晚就没有什么不适,今日姐姐特地来一趟,妹妹谢姐姐的关爱。”晓微眼睛已经湿润。
“好,这就好。晓微你先下楼,这里交给我吧。”
我刚才无礼闯进门,言语莽撞、现又自作主张让晓微离开,日后那金人难免不会再来纠缠,便重新入室。那金人叫什么吴德鸣,我看干脆叫无德更配。
“两位,我有件事要跟你们交代,晓微是我的人,希望你们日后不要再来茶楼纠缠她。”我以霸道的毫无商量口气下命令。
那金国商人见我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伤了他极大的自尊,呼啸道:“你什么人,凭什么管老子!老子爱跟谁就跟谁玩,你他娘的滚一边去,别在碍我好事,否则我杀了你。”
我冷眼瞪着他,蔑视道:“我只要在茶楼再看见你,便让你有来无回!”
那金人听我那么强势,早已气的脸红脖子粗,正预备口出狂言,被我哥哥拦截。哥哥给了我一个眼神让我退去在门外等候,我也懒得跟这种粗鲁没教养的金国商人多费口舌,于是给了我哥的面子,退出到屋外。果然,片刻功夫,不晓得我哥哥跟他讲了些什么,那粗俗金人走出门口,满脸涨成猪肝色,眼珠子恶狠狠看着我,此人恨意未消,甩袖离开。
我再一次走进室内,坐定,哥哥开口:“蓉儿,今天你怎么打扮成这样?你何必为了个艺妓跟我朋友闹成这样?”
“哥哥这是在责问我吗?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怎么和这样品行恶劣之徒交友做生意!此人獐头鼠目,粗俗可憎,我劝哥哥不要再与他有什么往来,以免日生悔意。”我对哥哥说话的语气是咄咄逼人的,我不明白哥哥为何要与这样的金人生意往来。
哥哥却平静道:“蓉儿,哥哥在金国有些生意还需要他的帮助,在金国做生意,我不仅仅是为了利益,现在两国交战频繁,未来的形式还不好说,今日你鲁莽了。”
“天下生意,无穷无尽,劝哥哥则善而为。”
疾言厉色的一句话,我自觉说重了,他毕竟是刑秉蓉的哥哥啊。于是我让熙莲给哥哥斟了茶,我们各自抿了一口,待心情稍微平静,我便把荣德得知暗杀王爷之事、昨夜府中夜宴中毒之事、我有意与晓微结拜之事详细告知哥哥。
哥哥听罢,眉头微皱,仔细思索后缓缓而道:“荣德帝姬的话是可信的,施全既已去传报,需靠王爷留神自身安危了,不过宗将军在侧,他们也不是那么好得手的。夜宴之事听你分析,似乎在外,要暗杀王爷;在内,要灭府内妻妾,此人居心叵测,甚至是野心勃勃。现在太医的诊断还没出来,我们先不要胡乱猜测,乱了阵脚。”
“荣德帝姬命路老太医一有结果便回禀她,消息到我这里至少要耽搁一日。”我希望尽快知道真相,于是问道:“如今王爷不在家,我随意走动已是不妥,想要知道夜宴毒的进展,只要问一下路梓钦便可,但是我私自会见路梓钦总归不妥,哥哥,你可否为我到路府走一趟?”
“好,我去走一趟。”哥哥答应的很爽快,然又开口道:“你今天这样的得罪我的朋友,估计晓微姑娘在此地是待不下去了,你有意收她为义妹,哥哥我没意见,只是这几日你要安排一下人家的容身之处了。”
“这有何难,熙莲,请晓微和百卉两位姑娘上来。”
不一会儿两位姑娘已经来到二楼的包间。
我对她们道:“今日我已经得罪了金国商人,日后难免会来难为你们,晓微、百卉,今日我哥哥在,由他为证,干脆今日我们结拜为姐妹,晓微先去我府里避一避,这是我闯下的祸,总要安顿好你们我才放心。”
她们瞪大眼珠子似乎在梦里一般,见我说的情真意切,于是三人端茶下跪,对天发誓,算是礼成。
晓微略微收拾,便同我和熙莲一起回王府。
回到王府,让丫鬟们收拾一套房间给晓微姑娘,我让她安心在这里住几日,要是你觉得无聊可找些你喜欢的事情做。
第二日清晨,熙莲备好早餐,通知晓微陪我一起用早膳。用餐期间,我询问她的过往,才知原来晓微也是官宦人家子女,家父苏启岩曾是南京县知府,因判错一件贪腐案子惹怒了徐州刺史刘筠,这刘筠一封奏折状告苏老滥用职权,糊涂办案,能力有限不适宜任知州一职,并诬告苏启岩曾在洛阳大量敛财,搜刮民众血汗,导致民不聊生,无人不恨。皇上闻得小小知府竟如此胆大妄为,一怒之下革了苏老的职,发配边疆充军,其妻儿老小和家眷统统充为奴仆,晓微母亲受到此事打击竟一病不起,没多日就离开人世,同胞的哥哥也不知去向,那年她才10岁,遇上茶楼的楚琼姐姐好心买下并收留,对她如自家姐妹,在茶楼弹琴吹笛献艺为生。如此清新典雅的姑娘却遭遇了人生的噩梦,我很同情她。昨天晓微匆匆离开茶楼有所不妥,但目前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暂时先住一阵,我便取二十两银子让小云子给茶楼的琼姐送去,传话说晓微在王府待几天再回去。见我处处为她考虑,晓微含泪千恩万谢。
到了午后,我和晓微共绣一副富贵满堂牡丹花,两人穿针引线低头扎针的时候,小云子前来回话:“夫人,钱已经送给茶楼楚琼小姐,顺带让我给晓微小姐带个话‘昨个事情她知道了,让晓微姑娘安心躲几日,等风头过后再回来’,夫人,就是这些。”
“好的,知道了。”我笑对晓微道:“这回你可以安心了吧,等那金人不闹了你再回茶楼吧。”
晓微感激道:“晓微谢谢姐姐为我做的一切。”
外面奴才通报刑家大公子来了,哥哥必定是打听到消息了,我急忙放下手中的活,哥哥已经疾步走到我屋内:“蓉儿,你让我打听的事情已经有消息了。”
晓微给我哥哥请了个安,见我们兄妹有话要谈便先回自己屋去了。
哥哥寻座而坐,喝了一口熙莲端来的茶,道:“昨晚夜宴确实有人动了手脚。”
哥哥为我之事来回奔走,风尘仆仆,颇感歉意道:“哥哥,不急,慢慢说来。”
他放下茶碗,看着我道:“路太医带回去的食物中,单一化验都没问题。路太医当晚觉得鲤鱼和甘草同食会有不妥,后来发现红枣和龙须糖外的糖粉有异样,于宴席中的鸡蛋同食如同吃砒霜。”
听到这个结果,如晴空霹雳,我身子一颤对哥哥道:“哥哥,昨日采芹偷吃了院内的两盘点心,今早过世了,或许就是那点心的缘故。”
“生日宴席,投毒害人,娴静是被利用了,采芹死的无辜。如今你们在明处,幕后主使人在暗处,妹妹你在王府要处处留心。哦,对了,蓉儿,我还打听到潘太医安排过人偷偷送侧柏叶粉给娴静,如此看来这位娴静初始就有了要害你的动机,这次的夜宴是不是真无辜就不好说了。”到底是自己的哥哥,能处处为我着想,让我觉得自己并不是孤立无助。
我把昨晚府里跑了一位婢女之事告知哥哥,哥哥觉得此人无故消失有重大嫌疑,便决定替我暗地去找兰儿。兄妹之间商量了一番,天色不早,哥哥离去。
又是一个漫长无眠的夜晚,想着明天荣德帝姬要来会审投毒案,凌晨迷迷糊糊之际睡了一会儿。
到了巳时,王府人员全部在我偏殿等候,荣德帝姬带领刑部侍郎周甬、路潘两位太医、柔福帝姬和几名侍卫,彼此互相请安后,各自归位。荣德帝姬开口道:“大家都到场了,三日前夜宴食物化验结果太医院出结果了,路太医,你来说吧。”
“是,微臣遵命。”路史近直截了当道:“王府家宴,每一道吃食均正常,但是部分食物同食就会出状况。那晚我就说过鲤鱼和药膳鸡汤里的甘草同食会中毒,因剂量不够不会致死。后来臣又发现红枣、龙须糖外裹着糖粉有问题,单吃一点也没有问题,但是食用过量并与鸡蛋同食形同砒霜,当晚夜宴刚好有一份鸡蛋炒虾仁,采芹姑娘的死亡,正是食用过多的糖粉和鸡蛋导致中毒而亡。荣德帝姬,臣,汇报完毕。”
“潘太医,你有补充要说的吗?”荣德看向潘永寿问道:“你女儿的死亡,你一定有所验证,其身亡是中毒还是其它原因你应该向周大人说清楚。”
潘永寿意外失去**伤心无眠导致眼圈发黑,只见他缓缓下跪道:“微臣的小女采芹为贺姐姐生日,与我长子共同来到王府,不料夜宴有人暗中下毒,导致小女命丧。我和路太医研究,一致认为糖粉嫌疑重大。只是当晚娴静一心安排内堂家宴,并没在露天庭院内安排茶点,此糖粉茶点何人安排引起嫌疑,还请荣德帝姬和周大人严查。”
刑部周甬问道:“你女儿的夜宴,自然是你女儿统筹安排,怎么现在说糖粉茶点是他人安排的了?”
娴静觉得事情不妙,赶紧跪下为自己开脱道:“帝姬、周大人,我若刻意在糖粉红枣和龙须糖做文章,又岂会让自己的妹妹去吃害我妹妹呢,我真的不知道那些东西是谁带来的,一定是借刀杀人,还请帝姬和周大人明察啊!”
荣德道:“娴静,那晚家宴参加的人选应是王府的蓉夫人、佳怡,你和你兄妹。我和柔福是碰巧赶上,蓉夫人带着我们和她的姐妹来到你府里,我们先赏花,也没有到处乱走。后来确实是婢女端来茶点,现在你说自己没有安排过,似乎解释不过?”
荣德不露声色的一句反问,让跪着的娴静一惊,刚想开口辩解便被傍边的佳怡抢先。
佳怡憎恶地看着娴静,道:“没看出来啊,娴静你竟然如此歹毒,才进王府几天啊,你就那么着急的要置于我们死地,我们哪里得罪你了?”然后又看向周大人道:“那晚,臣妾就是吃了夜宴食物,险些中毒,请周大人为我做主啊。”
荣德见到佳怡这般反应略微反感,责问道:“佳怡你这是做什么,谁是凶手还没有确定,你怎么确认一定是娴静?你回到自己位子上吧,如何断案由周大人权衡。”
佳怡道:“人心隔肚皮,害人之心隐藏的太好,还好夫人那晚没有中毒,否则王爷必定饶不了她,我是急了才这么说的。”说完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周勇道:“那晚端茶点的丫鬟可在?”
跪着的娴静指着门外的一排奴才道:“夜宴服饰的家仆都在这里了,他们都在室内忙碌,我没有安排庭院的茶点,周大人说的端茶点的丫鬟,我这里没有这个人啊。”
周勇眼光向众人扫射道:“那晚,有谁见到丫鬟端着糖粉红枣和龙须糖出来?”
熙莲上前一步道:“女婢见到了。当晚,夫人携帝姬等众人在院内赏花,奴婢见到一丫鬟端着茶点出来,被路过的采芹小姐撞见,采芹小姐想食用被丫鬟拒绝,之后不久我见到采芹偷偷的抓了一大把,最后我收拾食物给路太医检验,盘内只剩下两颗红枣。”
周甬看向娴静道:“想要证明你是被人利用的,你就要把那丫鬟找出来。否则你是洗不了嫌疑的。”然后对荣德帝姬汇报道:“荣德帝姬,王府夜宴中毒案,暂时无法判断凶手是谁,需把人找出来才可再做判断。”
荣德帝姬井井有条道:“王府夜宴中毒案全因娴静管理不当而起,导致自家姐妹无辜丧命,娴静你的嫌疑是脱不了干系的,幸而柔福帝姬和佳怡无碍。熙莲,你回忆一下丫鬟长相,让画师出图,全城张贴搜捕。在王爷未回府前,府内不得再有宴请聚会。娴静在自己府里思过,待抓住嫌疑人,再审此案。”
说完解散众人,荣德帝姬让我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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