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言重了......”我终究是忍不住用自己逐渐发冷的声音说道，“其实，无论是儿臣还是母妃，终究都是父皇的臣子，君要臣如何，臣自当不违背君主的命令......”

　　父皇看着我，面容上忽然有了苍老的痕迹：“你母妃的心意，其实我都懂，只是身为君主，我要平衡的事情有太多太多......经常会忽略你们母子，很多事情也倒是我的不是了......”他淡淡地又谈起了往事，“那还是你母妃刚与我回宫的时候，她说她不熟悉宫中的规矩，我让东宫去教了，她又说她吃不惯宫中北方的胃口，我给她调了那边的厨子，免得她思乡之情重了......可是更后来，你母妃不知是有意无意，只要是有空，便赖在我身边不走了起来，非得看着我把奏章一个接一个地批完......久而久之，我心中难免起了疑问......”

　　我忽然凛冽地笑了：“父皇，你心中的疑问，怕不是在担心，母妃是前朝余党前来勾引你的，然后窥视你的所作所为，然后将你的一言一行，尽数地会回报给她前朝的上级，然后对我们苍梧皇室进行百年前的报复吗？难道母妃在你心中就是这个样子，就是一个出卖自己的灵魂的人吗？”

　　父皇可能被我的言语刺激到了，于是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愤怒地说道：“朕，是苍梧的君主，是整个国家最高的王！朕，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朕的最高的权威，朕，也不允许有人能够威胁整个苍梧的命运！”

　　“所以，”我冷冷地笑了，“所以，你就可以质疑母妃那颗爱你的心，你就这样冷淡她，几乎有二十年？”

　　父皇仰着头笑了：“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孤家寡人，并不只是一个称号而已，朕即位二十年，从未敢对国事有过差池......却只因那次江南之旅，差不点忘了为君的本分，你没有坐在这最高的位置上，你不懂，在这里，没有人可以去信任，也没有人值得被信任......”

　　我的眼角忽然就涌上了泪水：“父皇，这些事，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那是因为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孩子，”他一下子软了身段，“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母妃的感情，始终如一，我从未变过，也从未因为什么而停止了对她的感情......但是我有我的责任，那就是保住我的国家，保住我的子民......”

　　“父皇，”我缓缓地跪了下去，“我想问您一个问题，一个我一直不太明白的问题。您待我，是因为严格，还是因为，我是我母妃的儿子，所以，您根本不屑于教育于我？”

　　“傻孩子，”父皇拍了拍我的脑袋，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怎么可能会不费心教育自己的儿子呢，何况，你母妃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了......可是子钰，你要知道，我完全可以不跟你说祖上的规矩，直接将你封为太子——我其实也并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你母妃是前朝旧人又有何妨？”

　　“可是父皇？”我猛然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看着父皇道。

　　父皇知识凄然地摇了摇头：“可是当我看到你和南宫染的样子，我便知道，此生，你是不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君主了。你知道吗？”

　　“为什么？为什么父皇要这么说？我，我不懂。”我淡淡地说道。

　　父皇一是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沉默，然后缓缓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来，你讲你的心思都用在了这个女子身上，你不会，也不可能成为一个杀伐决断的好君主。你迟早也会和尘落的最后一位君主一样，因为一个女人，让整个苍梧陪葬。”

　　“父皇！”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的话，又谈何让天下人信服，让天下人觉得，被我守护，是一件温暖且适宜的事情？”

　　“做君主，是一件需要平衡的事情，”父皇徐徐说道，“当年先圣将苍梧交给我的时候，便说，今后的一生，切不可只看大不看小，只看近不看远，只看亲疏不看才能......先圣告诉我的一番话，我花了近二十年才明白，这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说着，父皇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不想我最喜欢的儿子，此生被这皇位束缚，被这你不该承担的事情所苦恼。我宁愿，宁愿你今后真的去做一个逍遥王爷，不要如此执着。”

　　“父皇......”我低声说道，“子钰知道了，当父皇要子钰迎娶染染的时候，便要子钰承诺父皇，此生不会染指苍梧皇位半步，这承诺犹在耳边，子钰不敢辜负父皇。”

　　“这就好，这就好！起来吧！”父皇连声说道，语气中充满了欢快。

　　可，我低头露出了一个不甘地笑容。

　　父皇，大约你没有想过，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现在境地来。幼年时代，你因为皇权，让母妃甘于落寞，你手中握着权力，采可以肆意让人生，令人死，因为皇权，你逼走了我的兄弟......若不是我用尽权谋和对你所谓的承诺，染染也不会成为我的妻子，这都是，因为你手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而这权力，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让我着迷，让我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地靠近。

　　“那父皇心中的太子，想必就是二皇兄了吧。”我低声说道，不带有任何情感。

　　父皇一愣，眨了眨眼睛，倒也不打算瞒我地说道：“他无牵无挂，又心思敏捷，正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而且......儿子也有了，不用担心日后会有后宫之人‘摆布’于他。”

　　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温暖地笑了。

　　父皇，你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就在这一刻，你用你的皇权告诉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视为大局的一步，让我看透了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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