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轻省日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寒了下去。府里忙忙活活地给各个屋子添煤加碳、量身裁衣，中间穿插着过了几个节日，虽然热闹但也无聊，并没有多见几个新鲜的人来，不过每次倒是都有径哥哥来带些新鲜的事情。

　　他的哥哥江梓桥驻守西边，也算是立了军功的人，和圣上、乃至宫中的一些皇子有些许往来，也常常会跟他唯一的弟弟径哥哥聊宫里的事情。而我每每缠着径哥哥讲些他们哥俩的信件往来，也才会对于宫中有更多的了解。

　　在我原先记载的卷宗上，只有大概的等级关系，并没有详细地信息。我想推算出哪几个皇子已到婚配年龄实在困难，但听完径哥哥所说，我脑袋就更大了。

　　因为，他们几个皇子的年纪都跟我与大姐一样，所差无几。大皇子苍梧临玉十四岁，二皇子苍梧朝珲十三岁，三皇子苍梧子珏那个冰山人儿也是十三岁，只有四皇子苍梧璞石还算小一些，十一岁。但是十一岁的皇子想要招一个屋子里面的人备着，也是说得过去了。

　　六苑里其他妃子年纪尚小，就算要有子嗣也是不到几岁，故他们倒不用多过考虑，只需在上面四个人中斟酌。

　　我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端起卷宗，细细地考虑起来。

　　想着想着，忽然周身一冷，心道原来父亲母亲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事不宜迟，我看了一眼日子，刚好是十五。在南宫府，每月初一和十五，小姐们都可以出门去郊区的紫竹寺拜佛求香，那也是我和江家少爷小姐相遇的地方。

　　出府不久，我就命桂儿去江府传话，说我邀江穹去寺内走走，请她务必要到。我跟桂儿强调说，“请她务必要到”六个字重复着说三遍。

　　这是我跟江穹的小约定，只要说了三遍，这“请她”就是“请他”，他，指的就是他哥哥江梓径。虽然这个约定是小时候的玩笑，但我知道以江穹的聪慧，定能知道我的意思。

　　我刚到了寺庙没过多久，便见江梓径策马赶来。我望着他的身影微微一笑，果然他知道了我有要事相商。

　　下了马，他看见了我，便朝我缓缓走来。我福身行礼，他亦抱拳还礼。

　　我故意问道：“我约了小穹儿来，她人呢？”

　　江梓径正色答道：“她知你约她来，但身子不爽，又怕你担心，故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来告知于你。”

　　我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即如此，径哥哥既然来了，就一起上个香可好？”

　　他笑了笑，做了一个手势说道：“染妹妹请。”

　　十五的日子，上香的人还算是络绎不绝的。我们只得到了一处人较少的地方压低了声音谈话。

　　径哥哥先开了口：“怎么了？”

　　“径哥哥，不是我多心，我猜到了我父亲和母亲的意图。”

　　他皱了皱眉：“南宫伯父和伯母？”

　　我无奈地一笑，心说在你那儿是好伯父好伯母，在我这儿就是如魔鬼地狱一般，“径哥哥，毕竟我们家不如你们家，人多口杂。不过我们家和你们家一样，都与宫中有着联系。”

　　“不错，你姑姑是圣上的东宫贵妃，我小姑姑是圣上紫薇苑的娘娘。”

　　“正是这样。”我看了看四周，才继续说道：“我父亲定是想让我大姐嫁给姑姑的儿子，二皇子苍梧朝珲，弄个亲上家亲。如果二皇子之后担当大任，那我大姐便是正宫，我姑姑便太后，我父亲，那便是正儿八经的老国丈。”

　　径哥哥听了有道理，但又有疑惑道：“是这个道理没错，可二皇子并不一定能够担当大任。”

　　我冷冷一笑，道：“呵呵，我们南宫一家真是没什么香火，女儿六个，还愁找不到出路？”

　　径哥哥忽然浑身一抖，看我的眼神有些疏远和陌生。

　　我连忙低声一笑，又柔声又委屈地说道：“我不比你们家，江伯父只有一个夫人，你只有兄妹三人，从小手足情深，阖家欢乐。可我不同……我父亲定是想把我们几个姐妹嫁给大皇子、三皇子和四皇子，在宫中遍布眼线，防止其他皇子专权，这样，才能确保二皇子——也就是我亲亲的表哥，最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不知道是因为我的解释还是我的微微的眼泪，江梓径定定地看着我，好像要看穿进我的骨头一样。

　　我被他的眼神吓住了，想继续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江梓径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四皇子出自灵犀苑的阮娘娘，她在朝中没有任何背景，不知圣上从哪里拣回来了，整个皇宫只有她不兴风作浪，所以，应该只有大皇子和三皇子会作为你爹考虑的对象。”

　　“正是。现如今我们家，大姐自不用说。而二姐早在十岁的时候就让太书令的侧夫人看上，和她儿子同是庶出，正好相配。接下来就是我，可能已经被父亲考虑入宫，再下来四妹五妹六妹都刚十岁，还有几年才能订婚……加上我生辰时候的礼物和姑姑来的时候说的话，我八成已经被锁定在大皇子和三皇子上。”

　　江梓径忽然靠近我，呼出的气息吹的我的面庞有些痒痒的。

　　“可是，你想嫁的人，是我，是吗？”

　　我下意识地咬了咬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吗？”他又一步逼近。

　　我的脸颊有些发烫，但是却反应过来，蚊子声说道：“才不是，谁说的。”

　　江梓径哈哈一笑，忽然握住我的手，正色说道：“染染，你说，为什么想嫁给我？”

　　我歪着脑袋盯着他宽宽的眉毛，斟酌良久，才缓缓说道：“因为，我知道你会一直对我很好很好的。”

　　他放下我的手，有些失望地说道：“只是这样吗？”

　　我调皮地伸了伸舌头，眯着眼说道：“难道不是吗？你不会对我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好吗？”

　　他的眼睛中又重新充满了光芒，敲了一下我的小脑袋说：“是啊，我会一直一直一直一直对你好的。”

　　我慢慢地笑了，可心中却十分想哭。

　　难道我要说，我想嫁给江梓径，是因为我羡慕他父亲的从一而终，也想从他那儿获得这样的感情？还是跟他说，我想逃离这个复杂的家庭，如果嫁入宫中，我便是一辈子的棋子？又或者直接和他说，我在订婚之前，除了他之外，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我能说吗？

　　我敢说吗？

　　我又能，面对着他对我的一腔欢喜，说得出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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